這些人應該沒?過饑餓與貧窮的滋味吧,才會不知道在這種時候拿走對方的工作,等于是将他趕進地獄裏。

“你不知道前因後果,不要随便發表意見。”金秘書點到為止。

虧她以前還覺得金秘書明理呢,原來她也盲目的站在富靖凱那一邊。冷薔一急,口不擇言,“原因不就是家境窮困,結果不就是被攆出大門?”

“你!”金秘書氣煞。特意給她下臺階,她還搞砸!“你目光太短淺了。”

冷薔忍不住回嘴,“同時也看得太明白了,是吧?”

“你們都出去吧。”富靖凱開口緩頰,“我來跟她談。”

雖然愠怒,但金秘書仍然走出去,高跟鞋踩得稍響。

安全部主管抱着卷宗離開。他不會把冷薔的抗議當一回事,他有他的職責,便是按照富靖凱的指示,去做接下來該做的事。

冷薔察覺得到,自己的抗議不可能挽回什麽,但也不願意示弱,就這樣直挺挺的站着。

見人都走開,富靖凱親自走過去關上辦公室的門,拉上百葉窗,隔斷金秘書的目光。

“為什麽要解雇他?”到底年輕,而且氣憤,她沒把話忍下來,“難道就因為他家裏缺錢嗎?”她想叫自己閉嘴,但辦不到。“這樣做不是雪上加霜嗎?!”

“我不是交辦安全部主管,讓他照流程處理後續的事?”富靖凱心平氣和的說。對她而言,這是一個初開眼界的案例,可對他及其他人來說,早已司空見慣。“安全部主管會找他談,人資部胡老會為他安排其他工作。胡老人脈很廣,能幫他找到一個薪水不輸現在的工作。”

他不說還好,一說,冷薔臆想得更糟糕了。

“自己不要的,還想推給別人?”她無法讓自己不譏诮,“這是陷害別家公司的手段嗎?!”

富靖凱的脾氣也上來了。

難道在她心裏,他是這麽下流的一個人?這麽多年來,她都是這樣看待他?即使

近距離相處了一段時間,堪稱愉快,但她還是覺得他是個惡劣的東家?

“不是。”因為質疑的人是她,因為知道她的出發點良善,富靖凱生生壓下不快,“關鍵是要讓他沒機會洩漏機密資訊。”

捷思沛集團的重中之重,就是資訊。

生産、制藥固然是直接帶來收益的管道,但捷思沛的核心價值,在于擁有先進的實驗室,以及致力于研發的團隊,他們實驗出來的數據是無形的資訊,同時也是價值連城的寶物,随時有人在觊觎。

冷薔若有所悟。“他是個好孩子,不會出賣捷思沛。”

富靖凱搖頭,“你不知道。”

她固執的說:“我看他的臉就知道。”

他以一種對待吵鬧小孩的容忍語氣說,“不,看臉不會知道。”

她更不快了,“我就是知——”

“不只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怕的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人可以多麽可惡、多麽卑劣,永遠超乎自己的想像。”他務實的說:“何必讓他陷入兩難?我不喜歡考驗人性,人性禁不起考驗。”

“禁不起考驗的人恐怕是你!”一股積壓許久的怒氣上沖,她忽然反擊回去,“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麽卑……”話即将出口之際,她及時拉住。

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點,她要把他幹過的好事大聲吼出來。

幸好在千鈞一發之際,她停住了。

為此,她暗自慶幸的用力呼息,努力将胸口的激濤平複下來。

等到擡起眼時,才發現,富靖凱正深深的凝視着她。

她這才想到,為什麽他沒追問下去?她的話明明就停頓在很不妙的地方,而且擺明了拿他開刀,為何他連點動靜也沒有?

難道他已經知道她要說些什麽?不問的理由,只是因為他心裏都明白?

懊惱,失措,窘迫,尴尬,羞怒,萬千情緒堆集,像牆壁從四面八方朝她壓迫而來。

“你……”富靖凱神情複雜的開口。

不,她沒辦法面對他要說的下一句話,無論那是什麽。

她抱起記事本,低頭從一旁溜過。“我還有好多事要做,先出去了。”

氣氛變得很奇怪。

接下來的時間,冷薔表面上仍在認真做事,思緒卻變得忙碌。

金秘書在生她的悶氣,整個下午不跟她多說半句話,就連交代工作時語氣也冷淡極了,像回到第一次見面。

她沒空修補兩人的關系,腦子裏像有兩派人馬在拔河,一派主張繼續相信富靖凱是個大混蛋,之前感受到的體貼關懷都是他刻意做出來的假象;另一派則主張再觀察看看。

雖然那一派的聲音比較微弱,但從來沒有消失過,她将它視為一種警訊。以往死死認定他是混蛋的自己,心中某個部分産生了動搖,她察覺自己開始想相信他是個好人,他的安排自有一番說得通的理由。

腦子裏的兩隊相持不下,金秘書冷着臉下班後,她索性站起來,去敲富靖凱的門。

不管他讓不讓進,她直接闖進去。

“為什麽家境有困難的人不能當警衛?”其實她也不确定自己為什麽要再問一遍,但,就是要問。

富靖凱詫異的自報表中擡起頭。

冷薔本來以為他會大發雷霆,卻沒想到聽到她舊話重提,眉間原本有些郁結的他非但不顯得不耐,反而舒開了神情。

頂樓辦公室內一片阗靜,唯有通風系統微微嗡響,夜幕為兩人間的對話增添了一分親密。

他看了她好半晌,确定她真心想要答案,不會再像之前那樣不明不白的跑掉,毫無刁難的說了,“這會讓他有弱點。”

她主動過來再問一次,令他心裏好過很多。或許她不覺得這有什麽,但對他來說,這代表她願意給他解釋的機會,代表她想相信他。

銳利的眉目變得柔和,他解釋,“任何對捷思沛圖謀不軌的人,都能輕而易舉把他當作突破口。”

她明白扞衛資訊的重要,但——“他能偷到什麽機密?一個小小警衛,難道能撼搖捷思沛?”她話語間飄出火藥味,“我相信堂堂捷思沛,一個營收破億的大集團沒這麽弱吧?”

道就是他們兩人思考的分歧點,各自站在不同的立場,他很清楚。“我不是為了扞衛捷思沛才解雇他。”

“哦?那是為什麽?”她可不認為他有多麽正當的理由。“為了什麽,要讓一個為錢辛苦的孩子走路?”

回想開會時的情景,金秘書與安全部主管對富靖凱的反應見怪不怪,她不由得揣測,這種事發生過多少回了?葉仕淳肯定不是第一個在衰運上門時被請出去的雇員,原來富靖凱是個雨天收傘的壞老?。

這時她應該住嘴了,升高對立是拿自己的工作當賭注,她犯不着為了別人,把好不容易得到的複仇機會給砸了。

但她還是義憤填膺的說:“你明知道他——”

夠了!她到底以為他有多壞?富靖凱手勁略重的丢下筆,低喝一聲:“我是為了他好!”

“為了他好?”冷薔不敢置信的提高語調。連筆都摔了,可見他有多心虛。“好個頭!誰都知道,這四個字是最好用的借口。”

富靖凱失去一貫的風度。世上任何一個人在這個問題上質疑他,他都不會氣急攻心,唯獨冷薔例外。

她是最不該質疑他的人,偏偏她質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