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來說是不該這樣的,中居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淩晨也沒有什麽睡意,她本就不是認床的人,平時要是工作太忙碌,一把折疊椅都夠她縮成一團睡一覺。

而現在房間榻榻米上墊了兩層被褥,因為北擔心她覺得太硬睡不慣,夜裏有微風從半掩的窗戶吹進來,風裏帶着她喜歡的氣味,就像在家裏一樣。

這是久違的安心,從她今天喝到熟悉的米酒開始。

再說了,醉醺醺的北說話節奏更慢,眼神朦朦胧胧的,她想到他剛睜開眼睛時的表情又笑了。

“這未免太可愛了一點。”她把臉埋在枕頭上自言自語。

一般情況下大家都會默認,醉酒後還能安靜倒頭睡着的人是酒品很好的人,考慮到中居的工作性質,她自然更喜歡這種人。

而且北還能保持清醒狀态下的周全,那就更是加分項了,在衆多酒量不好的人之中,他絕對是萬中無一的佼佼者。

在KG工作這些年見過不少因為酒而惹出麻煩的顧客,盡管按照道理酒店的門檻已經過濾掉了一部分人,但她早就不會有什麽期待了,她很清楚顧客的收入同素質之間某種意義上并不能成正比。

在那些有必要或者完全沒必要發生的鬧劇之中,中居最喜歡看的還是情人節愛人們散場的劇情,前提是別發生什麽不倫情節,她也不是第一次站在兩個互相扯着頭發的女人或者扯着領帶的男人之間了,要不是從小幹農活養成一身蠻力而且高跟鞋的鞋跟踩人夠疼的話,她也很難保證自己能否安全度過每一個節日。

今年情人節那天晚上,中居負責把一對差點引起騷動的情侶分別送上出租車後,回到餐桌邊看着盤子裏那個藏着戒指的蛋糕,一口都沒吃,幾磅的蛋糕就這麽被剩下了,白色的奶油上都是葡萄酒的紅色,多好的紅酒就潑出去了,真是浪費。

她聽見剛來的實習生小聲嘀咕說:“這真是份讓人不再相信愛情的工作。”

“那客房部可能會讓你更清醒,”中居瞥了小姑娘一眼,見她愣了一下又比了一個數錢的手勢說道,“想什麽呢,工作能讓你相信的只有這個。”

來年才滿二十歲的實習生眨巴着大眼睛點了點頭,中居估計她也要和其他人一樣,覺得主任就像個沒什麽人生趣味的中年大叔,張口閉口除了工作就是錢,她不記得第一個這樣說的人是誰了,多半是部門聚餐時哪個前輩先提的。

不過誰願意在同事面前做那個有趣的人,明明收工了就能當做不認識。

而且那群人啊,只要看到一個人決定自己和自己度過餘生都會覺得這個人已經失去了生活的興致,他們對人生的定義也太狹隘了。

想到這兒她又翻了個身面向窗戶,看着月亮雙手合十,希望今天夢裏能有好吃的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晚上喝過酒,她突然想喝味增湯了。

低聲念了三遍味增湯,她閉上雙眼,便是一夜安眠。

這個時節日出總是很早,借着酒勁睡了成夜,北醒來時看着天色大亮還以為自己睡過頭了,睡前的蜂蜜水很是有效,沒有出現預想中的頭痛,太陽穴也不會酸脹,放輕腳步經過中居睡着的房門,發現門開着而且房間已經被收拾好了。

他聽到樓下傳來聲響,下意識又确認了一遍時間,才剛過六點三十分。

走下樓梯,北微微彎腰透過廚房的門框看到了裏面的人,雖說是意料之中但還是讓他有一些意外。

比起卧室甚至是洗手間,更容易暴露一個人生活習慣的地方便是廚房了,尤其是像北這種一日三餐基本都是自己下廚的類型,這裏幾乎包含了他整個生活。

他可以解釋自己現在心裏的這層意外是出于什麽原因,就仿佛是私人領域被闖入了一般,這種時候應該感覺到冒犯或者認為對方無禮,北知道這是合理的,可他卻沒有不适的感覺,最多是思考停頓個一兩秒,然後一切如常。

将短發随意紮在腦後的中居看着比在田地裏的時候還要放松随性,她就像是個相識已久的老朋友。

剛蒸的米飯有好聞的米香,她手拿着飯勺湊上去聞了聞,臉上浮現出了很滿足的笑容,盛好兩碗米飯擡頭時看到了走下來的北,她不但沒有切換成平時那個營業性質的微笑,反而笑意更自然了。

“前輩你起來了?”她端起餐盤,上面除了兩碗米飯還有蛋卷和味增湯。

“應該我來做早餐的。”北接過來放在矮桌上。

“只要前輩不嫌棄我用了廚房就好了,”她盤腿坐下,“我昨天睡覺的時候就在惦記這個味增湯了,一百分的醒酒神器。”

說話時北留意了一下廚房裏,廚具都在原位,也很整潔,他隐約覺得或許自己和她真的能處得來,盡管并不熱衷交朋友,也能感覺到中居是個令人覺得舒适的人。

“和你一起生活應該很舒服。”于是北随口便說了出來。

中居聽了倒是一愣,她輕聲一笑而後才回答:“北前輩是第一個這麽說我的人,很多人都說我只會給人壓力。”

“是嗎,”北同她對視,講話的語速依舊很慢,“那是他們的問題。”

“沒錯,他們的問題。”她點了點頭,把蛋卷塞進了嘴裏,順便躲開了他的目光。

中居一直覺得和北在一起無論是工作還是簡單地聊兩句,都很難抓準一個合适的邊界感,因為這個人不像是會交普通朋友的人,可是深交起來又顯得越界了,起初只是為了拿下合同去了解他,時間久了卻是自己對他更好奇了。

抛開之前那句相信,剛剛這句話似乎更顯暧昧。

要不是中居在心裏擅自将北同一般會搭讪女性的男人劃成兩類物種了,她大概就會認為這個人有言外之意了。

吃過早餐後兩個人又去田裏轉了一圈,貪吃的中居不客氣地收下了一筐番茄,因為之後就要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用來這裏了,所以走之前她算是客套地邀請了北有時間來東京玩,她會請他吃飯的。

而當兩周之後難得的休假日前一天傍晚,中居剛從老總辦公室聽了一堆訓話走出來,手機便響了,點開新消息一看

——今晚有時間一起吃飯嗎?

是北信介發的,不是白石發的,也不是前兩天強行拿走了一張名片的搭讪男發的,她已經重啓過手機再确認了三遍了,确确實實是北信介。

這件事應該也沒什麽值得驚訝的,不過她故事情節的走向有些不對勁,就像原本應該停在某個距離上的兩個人,其實是在向對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