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趙家府邸,烈火将沉悶的實木焚燒殆盡,滿天晴朗的日光如冬日般冰冷,輕盈的雲投射下來的陰影将整個府邸籠罩,平日青嫩的草此時被獻血染紅了一片,整個府邸血流成河。
滿臉是血的小丫鬟尖叫着逃離,一邊奔跑一邊回頭往後看,胸腔中強烈的心跳極速加快,似乎要蹦出身體。
身後飄來一縷黑色雲霧,緊追下她身後不放,雲霧時快時慢,一會兒近了她的身一會兒又悠哉悠哉地跟着,似乎只為了看她驚懼的表情。
但不過半柱香,他似乎對于這種無聊的小游戲已經膩了,雲霧閃到丫鬟面前,幻化出一只利爪直直朝她胸口襲去,最後留下一個黑漆漆的深洞。
沾血的利爪消失不見,雲霧在丫鬟屍體上停留不過幾分鐘就往廳堂去。
“娘!娘!”趙明鵬哭喊着要去抓紫衣女子的衣服,卻怎麽也抓不住:“娘,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拽着手絹渾身顫抖的趙夫人面色慘白,一只手抓着檀木椅的扶手堪堪站立,才不至于跌倒,她紅唇微張,語氣虛浮:“鵬兒,鵬兒。”
臉上濺了血花的趙明顯一把鼻涕一把淚,整個人趴在地上四肢不協調,臉上的淚水糊的滿臉都是,身上金絲綴邊的墨竹迎風衫破了好幾個窟窿,在地上沾了不少血和泥污。
他驚叫哭嚎:“娘,您救救我,您勸勸爹,孩兒不想死!孩兒錯了,孩兒以後再也不不聽您和爹的話了!您救救孩兒!”
一旁面容肅穆的趙老爺不過不惑之年,方才過了四十歲的身體也算硬朗,他靜靜地看着醜态百出的趙明顯,滿面鎮靜:“鵬兒,這是你的命,以你一人換趙家百年輝煌,你應當榮幸。”
他爹怎麽會這樣!趙明鵬瞪大了眼睛,他有些不相信這個往日裏無比寵愛自己的父親會在這樣的關頭說出如此絕情的話。
“爹,您不是最愛我麽,您救救我,孩兒真的不想死。”他試圖喚醒父親對自己僅存的愛,要緊關頭口不擇言的他開始了胡言亂語:“您不是說趙家和我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麽,您不是最愛我的麽,您不是說哪怕私生子找上門我也是您唯一的嫡子麽!”
掩面欲泣的趙夫人忽然抓上了趙老爺的臂膀,塗了蔻丹的指尖幾乎嵌入了他的肉裏,惹得趙家主連連後退。
“什麽意思!”方才還維持着溫婉端莊模樣的趙夫人尖叫着抓住趙老爺,細挑的柳葉眉高高揚起,散着的發髻落了幾縷在雙頰邊,癫狂怒視着面前顯然心虛的男人:“什麽私生子!你不是說從未有過私生子麽!”
然而趙老爺卻只是偏過頭去,不理會她的質問。
被拽住腳踝的趙明鵬忽然“啊”了一聲,身後黑霧幻化出的利爪刺穿了他粗壯的腳踝,崩出了一地刺目的鮮血。
趙明鵬似乎也知道二人不會再救他,便破口大罵,往日在僅在爹娘面前遵守的規矩都抛除不見:“你們好生自私說什麽為了趙家,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私心罷了!”
“你們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麽?!爹在花樓十幾年不知出了多少個私生子!每月打發他們的月錢堆積起來能買一條街的鋪子了!”
”娘偷偷開了個茶樓不許爹知道,不知打死了多少上門與爹私通過一晚的風月女子,還拿爹的生辰八字給了村長去!你們都該去死!都該去死!”
“……”
黑霧慢慢攀上了趙明鵬全身,将他籠罩進去不見身影,趙夫人癫狂地撕扯着趙老爺的衣服,一時間場面亂成一團。
*
寧聽蘿倒是不知道自己那大師兄又發什麽瘋,如今倒是也不會沒事和自己搭話了,但這非要貼着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
寧聽蘿:好煩。
她不理解:“師兄,你不熱麽?”
臉冷的就像渾身帶着冰渣子,看一眼就能凍死人,表情就跟那個良家婦女被迫從娼一樣,還非得往自己身邊湊。
不是,他圖啥啊。
剛剛經歷過被迫摔倒還當了人肉墊的沈衣恣明顯不像說話,但還是面無表情回她了:“不熱。”
你最好真的不熱,寧聽蘿冷冷地想目光在他臉上掃了一圈,卻沒看到自己想要的汗珠。
好吧,也許他真的不熱。
“但我熱。”她深吸一口氣,擡手将人推離自己半步遠,”我快熱死了,你理我遠一點。”
至此,二人再也沒有說過了一句話。
薛嬛放慢腳步,她有些試探地盯着秦月蘭,女孩長相是他們中最明豔的一個,體态端正看着性格也大方,明顯比之前抱着自己手臂不撒手的那位靠譜許多。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秦月蘭扭頭問她;“薛姑娘有什麽想說的麽?”
“有。”薛嬛承認,她盯着秦月蘭的眼睛:“我想知道婆婆為什麽瘋了……麻煩如實告訴我。”
秦月蘭沉默片刻,眼睛忽然垂了下來:“若我猜的不錯,你們所謂的菩薩其實是一個妖邪。”
“婆婆說,她上山時聽到有人問她去做什麽,她就如實回答說是去找她的女兒,那人又問他女兒是誰,她也如實說了。”
“後來,後來婆婆說她當時眼睛花了,看見女兒被人扔進泥潭淹死,還看見女兒浮腫的屍體說她死的好冤,然後婆婆就被吓的下了山,回去後夢裏一直重複當日的情景。”
“所以是這樣……”薛嬛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幾秒後勉強挂起了一張笑臉對她笑道:“原來如此,多謝姑娘告知了。”
“不必言謝。”看她心情低郁的秦月蘭試圖安慰,不讓她愈發憂郁:“婆婆會沒事的。”
但效果明顯不好,薛嬛只勉強笑了一下,輕聲對她道:“婆婆于我而言與親人別無二樣,幼時她曾予我一碗白粥,使我能活到現在,如今……我是不想讓她就這麽死去的。”
垂下的眼眸閃了一下,秦月蘭不語。
她不知該如何安慰別人,只能沉默下去。
他們回來時特意饒了小道,青蔥的樹木蓬勃地向上生長,茂盛的枝葉遮擋了大半的陽光,腳下的泥土映着零星的光影。
薛嬛喜歡一些淺淡的顏色,所以她的衣服顏色都要偏素淨,也不會像旁的錦衣華服一樣繡滿了雲錦花紋,綴着金絲銀邊,連頭上的發簪也是一支幹淨的木簪,和她的性格相處實在大。
她躊躇不決,在行至一半時開了口:“有些事,雖然不知道有用沒有,但我覺得還是要告訴你們。”
逮到機會的寧聽蘿湊了上來,幾乎貼着她的臉在她耳側,又恢複了那個笑意盈盈的模樣:“有用無用先說了再下定論,你先說,說完再看評判。”
“也不時什麽大事,我以前曾在趙家聽到趙家似乎與趙村長合謀什麽,當時因為不走心只模糊聽見了一點,說什麽山公菩薩快不在乎情人們了,以後只需要送人過去就好。”驀然被鳥鳴打斷的薛嬛随手掐去了垂下的柳枝,回頭對幾人繼續道:
“我不知這為何意,而且山公菩薩以往最喜歡的就是相愛的愛人,而他們要送我與趙明鵬一起去祭祀時是知道我們對對方沒有感情的。”
越說越迷,薛嬛想不通其中的緣由,只能茫然道:“我不懂妖邪仙神,但我覺得這或許對你們有用。”
寧聽蘿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說:“有用,你幫了大忙。”
沈衣恣冷眼看着湊過去的她,譏笑系統的異想天開:“我早說了她鐵石心腸,不是那麽好攻略的。”
111嘴硬不肯承認,它依舊覺得自己選擇的如糯米團子一樣的任務目标沒問題,在心中堅信是自己宿主的問題:“一定是宿主的攻略方式有問題,宿主肯定沒找對攻略方式,所以才會招來蘿蘿的厭惡。”
系統特有的電子音有些尖銳,像是貝諾阿星湖裏會在晨間尖叫的尖叫魚,這樣難聽的聲音從111身上發出來的卻帶了些人情味:“不過沒關系,系統會為宿主找到一份合适的攻略方式,讓宿主更好地進行任務。”
屬于是單聽聲音就能聽出它的歡呼雀躍,看來它非常喜歡給自己任務進行為百分之五的宿主做參謀。
沈衣恣深吸一口氣,他已經快對這個沒有任何有用主意地系統要失去耐心了。
幾人慢慢往前行走,腳下已經踩了不少軟泥爛泥,本就不耐煩的沈衣恣快要失去耐心了。
他叫住前方的薛嬛,蹙着眉問:“還沒到麽?來時路有這麽遠?”
“快了,按理說一炷香時間就到了。”薛嬛回他,轉頭目光就掃到了一支少了頭被掐斷的柳樹枝,上面的樹葉還被薅了一半。
她驟然停住,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一支柳樹不放,手在身側不住地顫抖。
“怎麽了?”寧聽蘿伸手拍了薛嬛一下,被她忽然轉頭的動作驚了一下,同時被緊緊攥住手。
“樹柳枝,那支柳枝是不是我們之前走過?”那枝柳枝随風揚起飄落,薛嬛眼睛微顫,言語忽然變得結巴起來:“那,那柳枝的頭是我掐的。”
前方走着的秦月蘭注意到了身後的動靜,踱步過來看清了薛嬛眼裏的恐慌,心知是出了事,但還是開口問:“怎麽了?”
寧聽蘿本來不太明白薛嬛的意思,但當她順着薛嬛的手指去看那一支柳枝後,臉色瞬間一變。
這被撸禿了的柳枝,不就是她撸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