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清醒
我佯裝熟睡模樣，平躺在床上，左眼張開一條縫，觀察敵情。
一抹紅暈映入眼眸，原來是朱雀丫頭，她來找我作甚？
見人走近，我閉上雙眼，看她能整出什麽花活兒。
果然，臉上頓時傳來一陣濕潤黏膩的感覺，濃郁的玫瑰花香透過鼻息。
這丫頭，到底在我臉上搞什麽啊？
一會畫圈，一會打叉，難道偷了我的口脂，在我臉上作畫不成？
心疼我這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美貌啊！
突然朱雀停下手中動作，我微微挑開眼皮子，透出一抹光，只見她盯着我的臉，露出兩顆小虎牙，呲牙咧嘴的笑了起來。
小沒良心的，本小姐都快難受死了！你倒是笑得挺開心。
“壞女人，叫你勾引我家公子，看你待會怎麽出門！嘿嘿嘿嘿黑。”
這笑聲頓時讓我覺得心裏直癢癢，恨不得猛地起來，劈頭蓋臉給她一錘子！
但我腦中閃過一個更有趣的想法。
見朱雀擡腳要走，我一個機靈從床上坐了起來。
“是朱雀丫頭啊，你何時進來的呀？”
我打了個哈欠，帶着“睡意”。
聽到這話，朱雀蹑手蹑腳的模樣，瞬間定格在空氣中。
見她沒說話，我又添一句，
“還是我們朱雀好，倒還知道來看看我。”
她動作極其輕微的轉過身，連同身上衣服都在顫抖。
“小姐，我……”
朱雀怯生生說着，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
“來來來，不要怕，莫不是遇到了什麽駭人驚悚之事？”
我放松的伸了伸懶腰，極其自然的用手掌摸了下臉。擺擺手，示意她在我身旁坐下。
她雙手重疊，墜于腰間，不情不願移到榻前。
見她低着頭，眼皮微垂不敢看我。
我忽的心頭一樂，心道
“很好，這次要上絕招喽。”
我擡起鮮紅的手掌，抱起她那顆嬌滴滴的頭，說
“別害怕，有什麽事給小姐說，我給你做主。”
我目光柔和，眼角微揚，一副溫柔大姐姐的模樣，盯着她那兩坨紅紅的小臉蛋，心道
“現在你和我一樣了吧，都是只大花貓！”
“看你一會兒怎麽出門。”
只見朱雀頭如浪鼓，使勁轉動起來，表情猙獰，試圖掙脫我的魔掌。
她終于卸下面具，露出真容，憤憤道
“你這不知檢點的青樓樂姬，有什麽資格和我家公子在一起？”
“我家公子光風霁月，高高在上。你這肮髒的女人，卑微如蝼蟻，給我家公子當牛做馬都不配！”
說我什麽都好，但別侮辱人。
我雖曾在煙花之地，但一向堅守本心，從來賣藝不賣身。
這話像萬刃利劍直戳心髒，我一怒之下，抓住她的衣領，一把将她從榻上拎了起來。
“你膽敢這般辱我！”
我聲音低沉，冰冷如霜雪，在安靜的空氣裏漸漸蔓延。
朱雀并沒有怕我，眼神堅定，不依不饒
“你以為公子會喜歡上你？若不是你長得像榮安公主，公子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聽到此話，我不由心裏一怔，原本晶亮憤怒的眼睛，暗淡下來。
甚至不知目光落在哪裏合适。
即便再堅強的人，也怕別人戳穿她的心事。
我松開她的衣領，淡淡說道
“你走吧。”
朱雀整了整皺了的衣角，快步離開房門。
我步履微頹，挪步到梳妝臺前，腦中嗡嗡亂作一團，耳邊無數次回蕩着那句
“你以為公子會喜歡你？”
“若不是你長得像榮安公主，公子看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此話如同寒夜冷雨，一點一點澆滅，我心裏萌生的枝丫，連同那縷，躲藏在角落裏的希望，一并摧毀。
擦掉昏花的妝容，銅鏡裏映出一張幹淨清秀的臉。
黛眉似遠山，雙瞳溢秋水。
可他對我的這份喜愛，也終歸于畫上的那個人吧。
可陸有思，終究不是榮安公主。
自百花坊那次相遇，他穿過人海為我而來，于百兩黃金将我贖回。
知我遭遇，堪以告慰，未有嫌棄，是以尊重。
不管不顧的對我好，為我添置奢靡新裝，甚至不惜将貼身丫鬟贈與我。
孤獨瓊野待我向來溫和寬容。
但現在想來，這些關懷與饋贈，皆緣于另一個女子的好。
我本不想糾結于深情愛恨，更不想成為任何人的替代品。
可如此種種偏偏卻抵不過，那似潮水般奔湧而來的層層愛意。
想起他就會忽然開心的臉，想到他愛別人就突然難過的淚。
不知何時已在心裏偷偷抽出觸角，慢慢滋生開來。
一時間，斷了線的淚珠，如雨水般頃刻而下，落在手背上，落在我為他繡的荷包上。
最後流進嘴巴裏，嘗一口，那感覺有苦也有甜。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番滋味。
縱使我曾出身名門之秀，但如今這身份，孤獨瓊野對我而言，的确身份高貴。
如同天上朗月，遙不可及。
我放任心中苦澀，占據整個身體，不管不顧坐在地上，斜依着門。
看着庭前景色，直到夕陽挂在天邊，染紅整片池水。
不知何時，眼前出現一碗熱氣騰騰的粥，頓時我心頭一驚，下意識的想，會不會是孤獨瓊野回來了，期待的擡頭，對上那人雙眼。
“小姐，已經酉時了，您喝口粥吧。”
原來是玄武丫頭。她閃着葡萄大的眼睛，等待我回應。
“好的，謝謝你玄武。”
見我滿臉心事的樣子，玄武踩着細碎的步子，悄悄離開了。
吃着軟糯的粥食，頓時覺得心裏暖暖的，看來這府上還是有人能抛開偏見，願意認我這個主子的。
剛幸福的吃了幾口，就覺得腹中一陣疼痛，莫不是這粥有問題？
疼痛愈加劇烈，額頭漸漸滲出汗珠，我顧不得那碗粥食，雙手緊緊抱住腹部，蜷縮身子匍匐在地。
“嘭”地一聲，碗從空中墜落，連同粥食碎了一地。
飛濺的碎片霎時劃破我的手背，鮮紅的血液，順着白嫩的肌膚冒了出來。
真是人心隔肚皮，如此純潔的眼眸，斷不會想到存了這般心思。
疼痛一寸寸撕裂肌膚血肉，我口中低低沉吟，身體不受控的抽搐起來。
指甲掐入地面，留下一道道刺眼的劃痕。
正當我感覺眼前即将一片黑暗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在我身旁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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