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住動作,眯起眼,仿佛此刻才看見她,看清她——

看清她,根本不是他要的那個人。

酒精的魔力消失了,莫泉如被狠狠揍醒,驚愕的僵住,然後清醒回神。

他立刻從她身上退開,跌跌撞撞的離開大床,大手滑過床旁的小幾,抓起眼鏡戴上。

餘莉雯迷惘的撐起身,小臉仍浸淫在初開的情欲中,眸光軟得好似能漾出水,她不解的仰瞅伫立在床邊的他。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莫泉這聲質問幾乎是用吼的。

“我?”餘莉雯被吼得好無辜,手足無措的攏起前襟,略帶鼻音的說:“我從剛才就一直在這裏……你不是也知道嗎?”

“你沒有按門鈴,你是怎麽進來的?”意識到自己差點做了什麽,莫泉的理智全盤失控,惱怒的想毀去眼前的一切。

“你給過我鑰匙,你忘了嗎?”沒見過如此暴躁的他,她有些懼怕的顫着嗓。

“你不該在我喝醉的時候私自闖進來,這是我家、我的地盤——該死!”莫泉憤怒得全身緊繃,肌肉僵硬。

他對自己生氣,氣自己瘋了,居然想将餘莉雯當成他愛的那個人,氣自己竟然差點就跟替身上床。

“為什麽我不能進來?你給我鑰匙,不就是讓我可以自由進出這裏……”

“閉嘴!”

餘莉雯被他狂躁的神情駭住,心口一窒,呼吸跟着梗住,片刻無法順暢自如。

“滾出去,立刻滾出去!”莫泉冷酷的指向門口,無情的命令。

“我不懂……我做錯了什麽?”餘莉雯被吓哭了,小臉慘白如雪。

“餘莉雯,你沒聽見我說的?我要你滾出去!”這一刻,莫泉恨自己,也恨這個女孩。她偷走了“她”的心髒,他只能悲哀的将她們當成同一人,建構起一份根本不存在的愛情。

餘莉雯不明白,她究竟做錯了什麽,為何莫泉要這麽嚴厲的指責她,仿佛她搞砸了什麽。

羞憤與委屈齊同湧上,她難過的哽咽着,狼狽的下床,臨走到門邊時,忽然生氣的回過身怒罵:“我真不懂你!我這麽喜歡你,你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可是你一下對我好,一下又對我這麽壞,你真的很可惡!”

嬌吼完畢,一波淚意又湧出來,她揉着眼,憤怒的甩門離去。

空氣中仍殘留着他特意為她挑選的香水味,那香味,是那一年生日時,他送給“她”的禮物。

他究竟都做了些什麽?

莫泉伫立在原地,僵硬的身軀竟透出一絲頹然。

可惡,可惡,可惡!他真的好可惡!

餘莉雯搭上出租車,一路哭着回家,臨到家門前卻又打住腳步。

生怕疼愛自己的家人關切,她要是一時抵擋不住,将莫泉的惡形惡狀抖了出來,家人肯定會大刀闊斧的斬斷她與莫泉的戀情。

盡管心裏對他今晚異常的反應充滿怨怼,可想起分手這類的事,餘莉雯滿腔的委屈霎時又龜縮起來。

她特地在庭院的賞花涼椅上呆坐了片刻,拚命掮動小手逼退淚意,又扭開水龍頭,掏了把冰涼的自來水,讓紅腫的眼降溫。

拜莫泉之賜,她不再描眼線,不上睫毛膏,一張臉清清淡淡,只抹隔離霜防曬,不然涼水一潑,恐怕都要變貓熊了。

甜麗的小臉揚開自嘲一笑,她現在才恍然發覺,原來愛情可以美好,也可以是殘酷的。它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将人改變,而且是心甘情願。

掏出随身鏡,确定兩眼不再腫得太吓人,餘莉雯才起身進家門。

“媽咪,我……”她剛在玄關脫好鞋,猛一擡眼便瞧見莫钰婷坐在客廳沙發上,臉色異常凝重。

“莫阿姨?這麽晚了,你怎麽會過來?我媽咪呢?”她走進客廳,刻意将臉壓低,左顧右盼,不讓莫钰婷看清她的臉。

但顯然莫钰婷在意的也不是她那雙明顯哭過的泡泡眼,她的目光落在餘莉雯那一身裝束。

“莫阿姨,你上個月不是飛美國找朋友?才住一個月就膩了?有沒有幫我帶禮物?”莫名地,餘莉雯被莫钰婷那樣的眼神瞧得發慌,下意識胡亂扯話題。

“雯雯,你過來這邊坐下。”莫钰婷語重心長的說,眼神異常銳利的端詳起餘莉雯的裝扮,在親眼目睹她被“改造”成另一個人後,心中寒透。

這一個月她人在美國,卻不忘時常與餘母通電話,關切這對小情侶的進展。透過餘母的轉述,她聽說餘莉雯不僅外貌打扮上有了大轉變,就連日常習性也起了變化,她隐約感到不對勁,便提早結束旅游返回臺灣。

原本一直祈禱着,是她多心多疑,沒想到這麽一看,她終于明白為何莫泉會接受雯雯……

感覺出氣氛凝重,餘莉雯不敢推拒,只好乖乖照做,低着頭坐到莫钰婷身旁。

“我跟你媽說,想跟你單獨談一下。她在樓上看電視。”莫钰婷語氣和緩地說:“我現在要跟你說的事,你可能不愛聽,不過身為你跟莫泉的介紹人,我有這個義務告訴你。”

“讨厭啦,阿姨幹嘛突然這麽嚴肅。”餘莉雯挽着她手臂撒嬌,不忘漾開招牌甜笑。

“雯雯,對不起,阿姨錯了。”莫钰婷嘆氣。

餘莉雯怔住,緩緩收笑,美眸浮現一抹不解。

“對不起,這件事應該早點告訴你,但是我一直私心認為,只要能讓莫泉喜歡上別人,他就會放下過去,好好振作起來,如果真能這樣,過去那段不愉快的回憶,也就沒必要特別提起。”

“過去?莫泉有什麽過去?”她傻笑。“難不成他結過婚?還是已經有小孩?”

莫钰婷又睐了她的穿着一眼,笑得勉強。“看看你,莫泉根本把你當成她了。”

餘莉雯垂眸,不解地望着自己。

“衣服褲子全是莫泉送的?”莫钰婷問。

“……是呀。”她怔怔點頭。

“頭發也是他要你弄成這樣的?”莫钰婷已收起笑容。

她發懵的再次點點頭。

“他居然想将你弄成她的樣子,他到底在想什麽!”莫钰婷痛心的斥道。

“莫阿姨,你說的她,到底是誰?”

“童薇琳。”當吐出那個名字時,莫钰婷的表情明顯轉寒。

好熟悉的名字……在哪兒聽過?為什麽一時想不起?餘莉雯愣着,努力回想。

“那個女孩害慘了莫泉。”說着,莫钰婷臉上微露出一抹嫌惡。“童薇琳的父親以前是莫泉他爸爸的秘書,已經跟了十幾年,很受莫泉他爸爸的信任。誰想得到,這個童邦文鬼迷心竅,居然盜用公款,到後來東窗事發,怕被告要吃牢飯,還帶着妻小到處躲。”

童邦文?乍聞這名字,餘莉雯瞠圓了眸子。那不就是“奶油弟弟”面包店的老板嗎?

“這個童薇琳,從她讀國中的時候,就跟莫泉走得很近,也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她還有個喜歡到處打架惹事的弟弟,媽媽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聽說花錢如流水,只是個家庭主婦,卻喜歡買名牌充裝貴婦。”莫钰婷嘆氣,“那一家人很不正常,偏偏莫泉他爸就是有個壞毛病,習慣相信認識多年的朋友……”

“後來怎麽樣了?”餘莉雯焦急地插話。

“莫泉一直勸他爸放棄通緝,放過那一家人。他爸被卷走了上千萬,氣都氣壞了,怎麽可能聽得進去?警察一直在找他們,聽說他們在外面也欠了一屁股債,四處躲債主。”

餘莉雯突覺心髒猛然一刺,腦袋空白,怔怔地問:“那個童薇琳呢?她怎麽樣了?”

莫钰婷頓了下,才接着說:“莫泉很喜歡童薇琳,那一家人東躲西藏,躲了整整六年,莫泉私下偷偷請征信社找人,最後人是找到了,不過……”

“不過什麽?”她似有所感,小臉已然慘白。

“童薇琳死了。”莫钰婷冷冷的說。“聽說是在躲債主的時候,忙着搬家的過程中,不小心發生車禍,送醫急救之後,醫生宣告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