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龍
電閃雷鳴間一枚炮彈疾射而出,本欲擊穿藤犼的腦袋,可惜準頭不夠,只傷了它前腹,好在那并非普通子彈,藤犼沒多久已遍體鱗傷。
下一枚目标直指左前爪。按理說,炮彈的威力最多炸斷它腿,可不知怎的,它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後竟轟然倒地。
正當大家一頭霧水時,更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狼群通常喜歡集體捕獵,因為在互相協作的過程中,它們可以循環追捕獵物,最終捕到比自己體型大數倍的獵物。然而剛放倒一頭大怪,又冒出一群,着實有些驚悚!
危險的氣息瘋狂逼近,若非他們人在空中,早被藤犼當成小籠包一口一個。震耳魔音響徹天際,剩下為數不多的炮彈,該如何将它們收複?
“瞄準它們左前爪!”阿墨冷不防猜到什麽。此外,他還發現怪獸們畏懼石柱,雖然中間的原因百思莫解。
“快看!它們想沖破石柱的包圍。”
即使被光牆的能量場一次次彈撞回去,傷痕累累的藤犼們依舊前赴後繼,沒一個孬種,這要是丢在戰場上當先鋒營,絕對所向披靡。
炮彈再次擊中藤犼的死穴,它身軀狠狠一震,倒地的那刻毫無征兆地來了個掃尾。“轟!”尾巴噴射出的火球率先捕獲目标,空中随之炸開一團烈焰。
蕭心眼前天旋地轉,而積壓在腦海中的記憶也如同烈焰噴發。原以為超級抗體能化解蛇毒,沒成想金鞭尾蛇之毒重又激活了她體內的血脈之力。她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幾下,最終無聲栽倒。
一切發生得太快,又像慢鏡頭回放,南宮莳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她受傷了,而且十分嚴重。
意識到他接下來動作,阿墨大吃一驚,猛地伸手拉住他。地面上火海遙遙,怪物成群,屆時別說救人,恐怕連自己都性命難保。
“轟隆隆隆!”
雷雲中驟然騰起兩團藍色的旋渦,它們越旋越快,片刻功夫已将洶湧的雲層攪得七零八落,以至于男人剛推開艙門就被氣浪撞退回去,直升機險些失控。
遮天蔽日的藍光阻隔了視線,飛行員心驚肉跳地操控着方向盤:“不能再靠近了,飛機随時會爆炸!”
藍光掀起狂暴的氣浪,他們看不見藍光內發生的事,目所能及之處,海水先是靜止,而後難以置信地沸騰起來,密密麻麻的魚群跳彈出水面,不約而同翻白了肚皮。
随着一頭奇形怪狀的巨獸從旋渦中心破浪而出,蕭心終于目睹了什麽叫風雲變色,龍吟震天。
若得風起河海撼,鲲化神鵬天地驚!
說它是鲲鵬吧,它長着蛟龍一樣的鈎爪,少了兩側翅翼。說它是蛟龍吧,它又頭頂尖角,展開的尾鳍形如鳥翼,上半段也酷似鯨身。
巨獸顱額凸起,怒目圓瞪,鼻孔不斷噴射出藍色火焰,咆哮騰躍間一襲藍鱗光華奪目,只身軀有些異樣,仿佛帶了幾分虛無缥缈。
但這絲毫不影響它的戰鬥值,因為藍色火焰能輕松碾壓藤犼尾部射出的火球,而它頭頂的尖角還能充當威力十足的電擊棍,轉眼工夫,第三頭怪物也被它圓弧狀地抛向半空。
怪獸打怪獸,怎不地動山搖,偏偏蕭心眼珠子入魔般盯着頭頂。藍色旋渦的中心依稀投映出一扇石門,由于周圍沒有任何支撐物,它給人的感覺就像憑空出現。門縫不斷擴大,刺眼的光線背後漸漸映出一段遠古時代,而她竟仿佛置身于其中。
曾幾何時,赫卡星上的族群已成三族鼎立之勢,而巫神族、羽神族、天域族中,又以巫神族馬首是瞻。
為駕馭萬年異獸鲲龍,巫神族長蒼啓利用可怕的幻術,将自己和鲲龍的心頭血注入法器魂戒內,強行締結生死契。至于鲲龍的由來……
娲皇造人後,天地間混沌之氣未盡,少數獸族被其所蝕,煉化出妖靈,是以上古衆神傾注神力鑄造了黃龍印,用锢妖大陣将妖獸封于鏡島之內。
鏡島,鏡淵,莫非這個孤島……
妖獸藤犼,異獸鲲龍。當年雲荒城突降異火,妖獸藤犼肆意屠城,幸得鲲龍與其展開殊死搏鬥。今日種種,何其相似?
八根巨柱實乃上古衆神設下的锢妖大陣,陣法上加注了黃龍印,而鲲龍真身正始于龍印之力。
六千多年前雲荒城一戰,鲲龍不幸負傷,又意外撞上三星交食中空降地球的蒼啓,被他可怕的幻術所控制。龍印之力大幅削減,藤犼群這才逮住機會,蠢蠢欲動。
六千多年前發生了三星交食,一千九百三十年前又發生了,接下來還會有嗎?問題顯然無解,可至少證明,星芒消失絕非瘟疫造成。
羽神族青嬰帶領族人,假意投誠巫神族長蒼啓。剛開始蒼啓難免心存懷疑,可她僞裝得天衣無縫,甚至不久後還替他誕下一個男嬰。随着孩子日漸長大,蒼啓終于松懈了防範。
在青嬰的長期挑唆下,他決定聯合羽神族的力量攻打天域,誰知在與天域族鬥得兩敗俱傷之際,羽神族突然反水。
悔恨交加的蒼啓為了報仇,寧肯獻祭自己和鲲龍的肉身,施展亡靈禁咒。禁咒摧毀了星芒,亦帶來可怕的反噬。
鲲龍、蒼啓、他兒子巴篤一同穿梭到了地球上的極寒之地。蒼啓死後,鲲龍再度覺醒,奈何無力返回鏡淵,将殘餘的龍魂注入魂戒後便長眠不起。
巴篤怕被人們當成異類,獨自在雪山的洞穴中生活了數百年,直到一次外出覓食遭雪狼群襲擊,被臨時紮營的獵戶們所救。他腦袋受創,完全忘掉了過去,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生活在人類族群,自然而然有了後代。
可老天爺總愛惡作劇。記憶恢複的他想起魂戒還在洞穴,當即踏上歸程。之後發生的事無人知曉,但有一點,藍雪無意中發現的山洞、怪異圖騰、神壇、石棺,都是巴篤曾經生活的軌跡。
蒼啓死時巴篤才六歲,興許他長大後才打造了石棺吧,而那些留存于世的古籍,六千多年間,說不定誰也到過洞穴……
幸虧對方沒發現嵌于石棺紋路內的戒指。綠色物體實為龍魂,它包含了鲲龍、蒼啓、乃至巴篤的部分記憶,而她不僅是巴篤的後人,還用最強血脈融合龍魂,喚醒了鲲龍。
奇怪,鲲龍顏色怎麽越變越深?或者說,它已從先前的半透明狀變為了完完全全的實體。
“老鬼,你終于現身了!”小千歲這一吼可謂穿雲裂石。
女人差點心絞痛爆發:“瞎吼什麽,還嫌我們不夠慘嗎?”
“你丫丫懂個毛線!”綠豆眼頃刻間灼灼生輝。
現在所看到的鲲龍,實際上是鲲龍的分身,而六千多年前藤犼沖破結界也由它陰謀策劃。異獸跟妖獸一樣貪婪難馴,誰願意萬古千秋困在黃龍印裏,去鎮守什麽結界?
它故意騙藤犼沖破結界,再殺死它們吸食妖靈,等身軀完全實化,便能助真身脫離龍印。
得虧女娲娘娘未雨綢缪,在它心頭烙下縛靈鎖。縛靈鎖乃鳳魄所幻化,一旦鲲龍分身離開本體,它就會緊緊跟随。無奈分身在冰原沉睡了太久,鳳魄難抵嚴寒,只能化身鹦鹉藏于凡世。
蕭心愣神之際,突而傳來一聲振聾發聩的唳叫:“叽呀!”
鹦鹉霎那間判若兩鳥,不,那根本不是鳥!它鳳嘴高揚,周身焰氣節節攀升,額心和兩米長的翅羽上紅絲閃耀,宛如體內的血脈一下子迸裂而出。
神話劇裏的丹鳳?
丹鳳居高臨下,雙目鎖定在她臉上,恐怖的高溫令周遭空氣扭曲變形:“你猜,我想做什麽?”
對方呆若木雞地望着它,心想說“等等等等!”,結果不小心成了“何方妖孽?”
鳳嘴緩緩咧開,有點像“龅牙珍”,她眼底倒映着兩團火焰,思緒在“原來丹鳳也有牙齒”和“烤紅薯”之間飛快切換。
滾燙的熱流不斷逼近,她本能擋住臉,卻只聽一道嘹亮的鳳鳴,前秒還對着她磨刀霍霍的家夥已化身紅色炮彈,直奔鲲龍心髒。鲲龍沒來得及防禦,跟吞了毒蘑菇似地痛苦翻騰。
紅焰,藍焰劇烈碰撞、交纏,鲲龍巨大的身軀漸漸虛化,最終被藍色旋渦全盤吸入。
刺眼的光芒接踵而至,毀滅性的沖擊波迅速席卷了整座密林,仿佛要将方圓百裏的林木、地皮悉數震碎。因擠壓而崩裂的地面生成一道道蜿蜒扭曲的大裂縫,連山排海的樹木就這樣沉陷。
她體力和腦容量被雙管齊下榨幹了湯,可魚貫而出的巨蟹還不肯罷休,揚着大剪刀窮追不舍。真的假的!
一陣強烈的亢奮過後,男人疲憊不堪地站直身體。他遲鈍地洗漱着,仔細看,視線居然沒有對準焦距,仿佛停留在了鏡中的某個點,眼底随之卷起無法克制的複雜情愫。當初譚飛替他擋下子彈,可曾值得?還有她……
那股可怕的能量場消退後,直升機立刻降低高度,展開全方位搜尋。但匪夷所思的是,孤島竟從所有人眼皮底下消失了,連衛星都無法勘察。她的生死,怪物來歷,一男一女的身份,包括鳥,全都成了腦海中瘋狂撕扯的謎團。
“你說,會保護我。”
“你看,這樣像不像一起到白頭。”
“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這裏,有了你的位置。”
“南宮莳,我恨你!”
或許在沒有邊際的黑暗裏,他只需要記得,前路通往何方。
“阿莳,你在做什麽?”
南宮莳緩緩轉頭,深不見底的黑眸閃過茫然。
“阿莳?”
聲音再度傳來,迷茫的眼睛終于像被大風破開迷霧,恢複了幾分清明。
白琳琅走近了些,動作自然地撫上他臉:“刮胡子弄得滿臉剃須膏,不如換成電動款?”
“部隊用慣這種。”
拉近的距離下,他斜眉入鬓,鼻梁曲直分明,性感的薄唇似乎勾起一點弧度,就能引得人心跳靜止。她靜靜注視着他,想從他眼底刨出什麽,卻聽他問了句:“暖暖還沒起床?”
她受傷已有月餘,而他同意她住進龍庭便代表着……咒術的鞏固期尤為關鍵。
“孩子最近在爺爺家,你昨天剛問過。”
對方果然陷入了回憶,但很快又皺起眉頭,整個人十分焦躁的樣子。
“你捏痛我了。”白琳琅掙紮間,掌心不受控制地按向剃須刀。
他聞聲驀然松手:“抱歉,我……”
女人額頭沁着薄汗,邊擦拭傷口邊道:“沒關系,可能睡眠不足,精神差。”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她若有似無勾了勾唇。
遠隔千裏的暗室中,塔塔臉上的筋肉不斷抽搐着,膿水剛擦幹就又從潰爛的地方流出,疼,太疼了,更伴随着死亡的恐懼。
當初她吞下星芒果實,流落到赫德曼星,便做好了生不如死的準備,可當死神的腳步真正臨近,她終究不甘。
“誰讓你進來的?”
換作平日,手下再匆忙也不至于破規矩,多半是急着拿情報邀功。
面罩後的那張臉……鋒利的刀刃瞬時剝奪了他尖叫的權利,紅刀子進,紅刀子出,氣力之大直接捅穿了後腦,炸出一灘番茄醬。
第二只“信鴿”很快飛來。塔塔這才獲悉,孤島上蕭心周身爆發藍焰,跟血獄密林的場景毫無二致。白琳琅說她體內未攜超級抗體,難不成被人注射了特異阻斷酶?
藏形匿影那麽久,離凰終于再次出現!她腦門上的青筋慢慢平複了下去。
蕭心渾渾噩噩睜開眼,四目相接,丹鳳眼底跳躍着兩簇生生不息的火種,唯肅殺之氣令人膽寒,她見狀拔腿就跑。
無邊的黑暗裏,頭頂散落的藍光彙聚成一條長長的光帶,引她穿梭于遙不可及的銀河之中。再次感受到外界,是有東西在她耳邊“嗷嗚嗷嗚”鬧吵不停。
五感頃刻間回歸,她動動手掌,發現下面壓了臺恐龍鬧鐘。與此同時,恐龍的雙眼仿佛活過來般射出兩道綠芒,吓得她直接将東西扔了出去。
鬧鐘當場散架,裏頭的螺帽、彈片、軸承叮叮當當滾的滾,飛的飛,最後還彈出一枚芯片。啥鬧鐘這麽高級?
鼻尖傳來濃郁的鮮香,原來,影殺正拿着鋸子使勁鋸蟹腿。蟹腿足有碗口粗,可想而知它主人的體格,不過看上去怎麽沒剩多少了?
他意猶未盡舔了舔唇:“你傷勢太重,只能先宰了螃蟹爺爺替你報仇,還有什麽遺言嗎?”
自己差一丢丢被螃蟹壓死,他倒坐享其成。然而話到嘴邊,她冷不防想起先前的救命之恩:“你既然救了我,那他倆……”
“修短有命,愛莫能助。”事實上,對于許多現象他也無比驚訝,大概真像《淮南子》所載,“凡人民禽獸萬物貞蟲,各有以生,或奇或偶,或飛或走,莫知其情,唯知通道者能原本之。”
孤島憑空消失,仿佛直接跨越了某個空間,若他們留在島上,哪兒還有指望天數的機會?所以,影殺也救了他們!
“一條蟹腿,用來抵消你的不誠實。”
“傷病員,海鮮想都別想。”
随着他推門,滿地狼藉撲面而來,女人心虛之餘沒敢再惦着蟹腿:“不過就是個鬧鐘嘛。”
“你眼大漏光?”對方氣得直拍額頭,“這可是我親手制作的恐龍遙控器,大到窗簾、背景牆、投屏儀,小到電水壺、煮蛋器、充電座、感應燈,全靠它一鍵控制,包括……”
蕭心撿起滾落的眼球,發現它反面也有凸點:“包括什麽呀,破鬧……”
“別碰!”
他話音剛落,床榻突然發出“咔咔”兩聲,床墊和床板同時向側面彈開,留下中間一米寬的裂口。若她此刻剛好在床上,肯定插翅難飛。
迎着光線,她緩緩湊近腦袋,不看還好,一看當場腿軟。床榻下方竟是掏空的,插了滿滿五排鋒利的箭頭。人家設陷阱捕野獸,他設陷阱捕人?
“趕緊把零件撿起來,快點快點。”怕還藏着機關,她最終決定打地鋪。
“喝完粥,繼續睡。”當年她被金鞭尾蛇咬傷差點送命,這次反而有驚無險,看來她自身已完全融合了血脈之力。
對方咽了兩口粥,太陽穴隐隐抽痛,以至于剛偃旗息鼓的忿恚又一次竄上頭頂。
“藍夜塵執掌夜幕,殺他沒那麽簡單,而南宮莳……”他果然像她肚子裏的蛔蟲。
“南宮莳如何?”
“魏東明昏迷期間被被軍方截走,猜測他知道實驗室的內幕,南宮莳很可能親自去寰宇醫療。藍震澤一心替夜幕洗白,怎容得下此等勾當?如若有人想趁機殺害魏東明,是否也代表,他跟藍震澤的死有關?”
千般疑慮沉甸甸地壓在她胸口,這個節骨眼上,舊恨新愁都只好暫時忍了。“我需要你的幫助。”
“你把恐龍修好先。”
明晃晃趁火打劫!她原本抽痛的太陽穴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