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7-06-05 20:00:03 字數:4920

四月初七,風和日麗,落落随着燕喜安踏上了祭陵的旅程,她作夢也沒料到,這是一個圈套,直到朱桓楊奇跡般地出現,深情又悲痛地執起她滴血的雙手。

轉眼間,她再無處可躲。

“落落,我依然喜歡你。”恍惚間,好像有人在她耳邊這麽說着。

燭火跳躍着,一直在她眼裏閃動。

“落落聽到了嗎?我依然喜歡你!”

有人輕搖她的身體,那些燃燒的光亮,逐漸變成夜明珠的光華,柔和澄黃。

“落落?”

那人不停地搖着她的手,用她最喜歡的柔和嗓音叫她。

“這是哪裏?”落落忽地回過神來,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穿着一襲明黃色龍袍的熟悉男人,然後她注意到這裏是一間密室。

在山道上時因為太過震驚,令她很難接受眼前發生的事。

落落此時手心裏沁滿濕汗,她心心念念,萬般不舍的男人正含笑地看着她。

這個人應該被埋在滾石之下,她拚了性命想從亂石裏救出他來。

然而,這一切都是他引她出來的計策,他安排這一切,看着她為他心急如焚、失去理智,最後點了她的穴,将她帶到這裏。

“這是我們的陵墓。”朱桓楊輕聲回答,牽着落落的大手既霸道又溫柔。“放開。”

落落咬牙動手推他,可他的身影文風不動,黑玉般泛光的眸子幽幽黯黯地緊鎖着她。

“該生氣的人是我吧?”朱桓楊隐忍地笑了笑,努力克制心中的憤恨。

“好了好了,我不會怪你,小乖一輩子都不會怪落落。”他相信單純天真的落落絕對不會做出背叛他的事。

“千不好萬不好,都是該死的燕喜安不好,他肯定沒安好心,對你說了花言巧語,騙你成親,你又那麽單純、無依無靠,結果才會被逼無奈地嫁給他,對吧?”

他一會再去好好收拾他!朱桓楊在心底無聲地補上這一句。

他的聲音軟化了她的心房,可一想到他的妻妾時,那些酸澀和怨怼的情緒怎麽也抹不去,春燈節上他親密地扶着他的皇貴妃那一幕不斷掠過她眼前,一再地提醒她,那是她心上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落落定定神,躲開他的視線,沉默地觀察四周。

他說這裏是他們的陵墓?這個地方無門無窗,雄偉遼闊,至少能停上二十輛馬車,四壁是用上等石材堆砌而成,正北面有兩張白玉床,兩邊的石牆上繪着巧奪天工的壁畫。

墓牆兩邊,各有三十顆碩大的夜明珠,将幽冷的墓室照得透亮。

“落落。”朱桓楊往前靠了靠,在她雪白的頸子處用力嗅了嗅,很好,熟悉的伽羅香,她還帶着他給的信物。

他笑了,無比欣喜。

落落狠狠瞪他一眼,抗拒地往後退。

他輕聲咳了咳道:“落落,我知道你怪我沒能及時找到你,但我有苦衷的,我沖進大火裏找你,然後被趕來的十弟打暈過去,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帶到了幾十裏外,他還把我擱了起來,等我再回去時,龍陽郡已經消失了。”

那一年,在縷縷不散的濃煙裏,他痛得忘了自己,那座消失的城池,土裏藏了他最深愛的佳人。

“你有別人了,放了我!”她晶瑩的眼睛裏滾出熱淚。

原來她在吃醋!朱桓楊驀地發現這件事,喜出望外,由于太過驚喜,他不得不按住自己的胸口,壓抑情緒的起伏。

“從始至終,我的妻只有你一個人。”他拉着掙紮的落落,把她帶到右邊那張白玉床前,“你會看上面的字嗎?”她倔強的不想去看,可又無法拒絕朱桓楊,不論心裏再怎麽怨他恨他,她還是最容易向他屈服。

“冬楚大行端純皇後燕氏碧落之靈。”白玉床前三尺高的烏木牌位上端端正正地寫着她的名字。

像是有什麽東西堵在她的喉頭,她發不出聲音,也無法呼吸,只能呆看着夜明珠的光亮照耀着陳舊的牌位。

“不管我有多少妃子,只有皇後才是天子的妻,落落,興建此墓,是我以為你已不在人間,但我也不許任何女人占了你的位置。”朱桓楊再次握緊她的小手,深情地向她解釋。

她淚眼蒙胧的望着他,心事藏不住的都寫在臉上。

朱桓楊用掌心摩挲着她越發清豔的臉龐,目光顯得疲憊卻真誠。

“旁邊這張玉床,是我給自己留下的,原是想今世失去你,只好在死後與你共眠。”從他登基起,便開始投入巨額銀兩修築他與她的最終歸宿。

“我很想你,有時相思難熬,我就會來到這裏。”他放開落落,獨自躺上左邊滿雕龍紋的玉床,伸出手撫摸着另一張玉床上,被白緞束起的一撮青絲。“只有這個時候我才不會感覺到寂寞,想到能與你一起同眠相伴到來世,我就很滿足了。”

她的發被放置在雕滿鳳紋玉床上,就好像她在這裏安安靜靜地陪着他一般。

這六年,他的心是空的,身邊女人雖多,可沒有一個人能占領這個空位。

他緩緩說着,溫柔笑看她的眼睛,情真意切。

落落站在那,好似踩在錦雲上,整個身體又暧又輕盈,充滿不可思議的感覺。

從驚訝到原諒,根本無需太多時間。他的情真意切,重重觸動她刻意壓抑的感情。

“躺在這裏時我總會想,你死了,每個時展對我來說都是一神淩遲,令我忐忑不安的空洞随着時間越長變得越大,我好像已不複存在,只該躺在這墓裏,靜靜等候死亡的來臨。”

“小乖。”珠串似的眼淚打濕落落雪白的衣裳,自從與他分離,她只穿白衣,用他最喜愛的顏色包裹自己。

“落落不哭。”他慌了,連忙起身摟緊她輕顫的身子,下巴溫柔地磨蹭她小小的發旋,心中盈滿充實感。

她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落落別哭,你看,你弄丢的簪子我都收着呢。”他從懷裏拿出在火場撿到的簪子,這兩千多個日夜,從不曾離身。

“我有帶着你給我的香。”她掏出挂在頸上的小香囊,認真地捧到朱桓楊的眼前。

那個錦囊不但有他的味道,還沾染了她特有的馨香,他的身心頓時湧出一股熱浪,他輕嘀着氣,她的豐潤芳唇就在眼前,如此誘人,勾起他一親芳澤的沖動,他心癢難耐地看着她。

“來看看這裏。”他轉過頭不敢再看,他們才剛重逢,眼下不能操之過急,以免吓壞她。

“嗯?”落落被引到墓壁前面,一頭霧水的問。

“我命工匠精心繪制的。”朱桓楊指着牆上的畫道:“這是我不小心被你弄進陷阱裏。”

“什麽?”借着夜明珠的光,她見到牆面上一幅又一幅他們之間的故事。

“這是我們的相遇,然後你烤魚給我吃,接着,我們在龍陽郡重逢……畫得好嗎?”這樣在一旁看着自己一步步進入他的生命裏,落落思潮起伏。

“過些時日,叫工匠把壁畫後半部都改掉,我讓人把我們的大婚風光地畫在上面,好嗎?”他要娶落落回家,從此再也不與她分離!想到她要嫁給小乖了,她先是欣喜若狂,但下一刻,像是想到什麽,她卻笑不出來了,臉色驀地一變,沉默地退離他的懷抱。

“落落,怎麽了?!你不喜歡小乖了?難道你不想嫁給我嗎?”朱桓楊有些無法置信。

“可是喜安……”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在山林裏生活的孩子了,她知道自己目前的身分是燕喜安的夫人,他是皇帝,她身為他臣子的妻子,怎麽能嫁給他,會不會惹來麻煩呢?而且這樣的話,那個秘密怎麽辦?要是喜安的身分被識破,喜安會死掉的!

落落突來的遲疑,激起他的猜測和不滿。

她要因燕喜安而放棄他?朱桓楊再不能和顏悅色,眼裏盡是陰森凜冽的殺氣。

感覺到氣氛搞僵了,落落躊躇不定,難題塞滿了她的小腦袋瓜子。

“落落,你難道要令我失望?我說了這麽多,還是沒法挽回你嗎?”朱桓楊輕聲低喃喃。

落落陷入了兩難,她知道喜安還想當官,造福百姓,她怎麽可以不幫喜安呢?

可她也好想回到小乖的身邊,每天抱着他,守着他,一步也不離開,怎麽辦?

等候答案的朱桓楊只見她還是老習慣,背對着他,找了一個角落蹲下悶聲畫圈圈。

好!很好!他殘忍地抿唇,不動聲色地退出墓室,将墓室門由外鎖上。

該是找燕喜安算算這筆帳的時候了?

“燕喜安。”朱桓楊轉出墓室,來到陵寝外的院落,燕喜安正被關押在此處。

“臣……臣在。”随即哆嗦着下跪。

“給朕說說燕碧落的事。”在穆公公的引領下,他坐入一旁的椅上。

他的神情隐晦,看不出是怒是喜,聲音平板,帶着的寒意卻讓人發抖。

“燕碧落……燕碧落是微臣的夫人,她是家母買來的童養媳。”燕喜安壓抑着顫抖的聲音,力圖表現鎮定。

“是這樣嗎?”朱桓楊挑了挑眉毛,長長的眼聽下垂,讓人看不出他有什麽打算。

但穆公公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征兆,心下暗驚,這燕喜安息伯有苦頭吃了,他悄悄給門邊上的辟邪使眼色,要他想辦法把落落帶來這。

辟邪收到晴示,連忙暗中吩咐下屬到陵寝中放出碧落小姐。

朱桓楊此時全副的注意力都在燕喜安身上,并未注意辟邪的小動作“嗯,是這樣?那你說說龍陽郡的那場大火吧。”

皇上竟然會知道……曾到過龍陽郡?燕喜安大為震驚,亂了方寸。

“龍陽郡……呃,微臣曾在龍陽郡的青田書院待過一段時間。”

“哦?那當時青田書院的人被龐勳囚禁起來,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大火初起時,善良的老獄卒放了下官。”不祥的預感盤旋在燕喜安的心頭,白淨的額角被冷汗打濕。

“那燕碧落呢?”

“她……她……她跟微臣一起逃出來,見火勢太大,舍命救臣。”皇上難道已看出那個秘密了?燕喜安驚慌的想着。

自己曾在大火後追問過落落被抓去龐府時的情況,落落那個小笨蛋,只會說小乖救了她,就再也說不出什麽了,之後,她雖已可如常與人溝通,卻再也不想提起那些傷心往事,所以自己一直都不知道,小乖就是朱桓楊,也就是當今聖上。

“接着往下說。”氣氛逐漸緊繃。

“微臣的娘子為了救微臣脫困而受了傷,等微臣出了龍陽郡後,便帶她到鄰近的鄉下修養,一個月後,她才養好傷,這之後,微臣與娘子再次返回龍陽郡,可這座中原明珠,早已付之一炬了。”自那之後,落落簡直像換了一個人,變得沉默少言,也就是在那個月,落落失去了她天真無邪的快樂,目光黯沉,不再活潑。

那股室息的沉默令所有人都不敢大聲吐氣,燕喜安冷汗直冒,咬牙繼續說道:“沒過多久,皇上登基,微臣出任寧川郡守……”

“你娶了燕碧落?”朱桓楊陰側側的接口。

“對,在寧川時,微臣成親了。”

“哈哈哈。”他恐怖地大笑着走向燕喜安。

燕喜安暗叫不好,皇上的神色讓人有神大難臨頭的壞預感。

果然,朱桓楊來到了眼前,倏地抽出腰間軟劍,狠狠地一劍貫穿——

“聖上!”

“啊——”血花飛濺半空。

朱桓楊冷酷地抽出劍,見血從燕喜安瘦弱的身子裏噴湧而出,但這根本不足以平撫他心中的痛恨。

他蹲下來,瞥了眼燕喜安肩窩噴血的傷口,不顧穆公公的阻撓,鐵手扼住燕喜安被雪白衣領蓋住的細頸。

“你真是該死呢,燕喜安,欺君是死罪,你不會不知道吧!落落會是你的童養媳?她明明是個獵人,至少在遇見朕之前就是,她根本不可能是你的童養媳,朕的落落怎麽會舍命去救你?一派胡言,下地獄吧。”青筋暴突的大手殘酷地收緊,他冷眼看着燕喜安的生命一點一滴的從指間流失。

“皇上,微臣若死了,落落會傷心。”燕喜安掙紮着說道。

“你放心去吧,她有朕,怎會有那閑工夫為你傷心。”只要他一死,他會告訴落落,燕喜安是意外墜崖而亡,反正死無對證。

徙勞地掙紮着,燕喜安整張臉血色盡失地扭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