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2層

我跨進了電梯,田雨昕也跟着我一起進來。電梯門再次關上,把黑暗關在門外,但電梯廂裏的燈光也并沒有讓人覺得更安全。

我按下了B2,電梯似乎輕輕震顫了一下,接着開始向下。

我們誰都沒說話,眼睛都盯着電梯的樓層指示。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覺得這部電梯很慢,或者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地下的兩層很高。

當紅色的指示終于變成B2的時候,電梯裏的燈忽然閃了幾下,滅掉0.2秒再亮起來,田雨昕低低地發出一聲驚叫,馬上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又抓住了我的胳膊。

電梯門終于打開,外面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有着昏暗的燈光。

我們從電梯裏出來,一口氣吸進鼻腔,鼻黏膜立刻感受到強烈的刺激,接着是喉嚨和氣管,我忍着咳嗽,從兜裏掏出我之前的口罩戴上,看了一眼田雨昕,她好像沒有任何裝備,我輕拍了她一下,示意她在這裏等我,她倔強地搖了搖頭。

地下2層的布局和1樓相似,有長長的走廊和一個個房間,在走廊的入口處有一扇鐵栅欄門,上面挂了一個白底紅字的牌子:未經允許,禁止入內,鐵門半掩着,開了一人多寬的縫。

我們悄聲地從這道門縫裏擠過去,進到走廊內部。走廊很深,牆面和地上沒做什麽裝修,只是普通地鋪了灰白色的地磚,頭頂只有走廊中央有一個吸頂燈,瓦數很低,又加上燈罩裏已經積滿了灰塵,導致更加昏暗。

我忽然注意到,自從剛才我們進了電梯,那個詭異的哭聲就再沒聽見了,但沒有聲音反而更加令人緊張,因為你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在哪個角落窺視着你。

我們沿着走廊向裏走,右邊是牆,左邊有幾間空着的房間,房間門都關着,有的鎖着,有的沒鎖。正當我要推開第4個房間的門時,耳邊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嘩啦”,我停住腳步,轉頭去看田雨昕,她正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眼睛因為恐懼而睜得極大。

“嘩啦啦”

聲音是從最裏面的那間房間裏傳出來的,看着她的表情,我想起了昨天下午她說的話——地下2層是儲屍池。

那麽這個水聲……,莫非,真的有鬼?

我們兩個對視了2秒,田雨昕忽然伸手拽住我的手腕用力向回拉,同時拼命向我搖着頭。

我也對她搖了搖頭。已經走到這兒了,要是不過去看一看,這輩子都得是個疙瘩。我用手向她指了指電梯的位置,然後轉過身,向着最後一間房間走去。

最後一間房間是這裏最大的一間,雙開門,關着,但沒鎖,門上挂着标牌:醫學标本,閑人免入,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向無私的遺體捐獻者致敬。

我站在門口,屏住呼吸聽了一會兒,裏面果然是有細微的聲音,再一次聽到“嘩啦”的水聲時,我猛地一把推開門。

“哐當”一聲巨響,身後傳來田雨昕的一聲尖叫。

昏黃的燈光下,眼前有一個大概10平米的水泥池子,池子裏立着一個“人”,全身黑乎乎的,非常粗大。聽到門響,他的身體好像劇烈地跳了一下,猛地回過頭來,露出了一張捂得嚴嚴實實的臉。

“你是幹什麽的?三更半夜在這裏幹什麽?”大概過了幾秒,這個人突然說話了,聲音很悶,還很嚴厲,是個男人。

我不知道說什麽,感覺他把我的臺詞搶了,而且剛才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狀态,現在一松下來,身上有點發軟。

那人轉過身,慢慢地在裝滿福爾馬林液體的大池子裏走着,不時用手撥開擋住他路的漂浮物體,從池子邊緣爬上來,向着我走過來。他身上穿着黑色的防水服和橡膠雨靴,刺鼻透明的液體在他身上流淌着,他的臉隐藏在嚴密的口罩和護目鏡後,在一瞬間我不由産生了懷疑:他真的是個人嗎?

他一邊走一邊把笨重的手套摘下來扔在一邊,擡起手到臉上向上掀起了護目鏡。

我的左手放在褲子口袋裏,那裏有一把警用多功能刀。

随着這個人的上半張臉露出來,我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遲疑的聲音:“……爸爸?”

那個男人的動作突然停住了,目光射向我身後,半天才又發出了聲音:“雨昕?”

半個小時以後,我,田雨昕,還有她的父親——N醫大的解剖系主任,石耀,一起坐在解剖樓3樓的一間小會議室裏,還是沒有電,石耀從辦公室裏拿了兩個應急燈打開,并且倒了三杯水。

“肖警官,我已經說明了我出現在這裏的原因,現在,是否可以輪到你解釋一下?”

石耀看着我,目光灼灼。

我沒有說話,今天這個事,只要他舉報,處分跑不了。

“爸爸,”田雨昕說話了,“肖警官是為了陪我,你也知道我的學生出了那樣的事,現在學校裏傳言很厲害,我是想要親自證明這是個謠傳才求肖警官今夜陪我來的。”

聽了田雨昕的話,石耀臉上嚴肅的神情有所緩和,“原來是這樣,雨昕,那你也太不懂事了,竟然相信這些無稽之談,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害了肖警官。”

田雨昕眼睛盯着面前擺的綠蘿,說:“爸爸,我知道錯了,請你別舉報肖警官。”

天亮的時候,我和田雨昕終于離開了解剖樓,走在金色的晨曦裏,空氣清新,不冷不熱。

我始終都沒說話,快要走出學校的時候,田雨昕忽然說:“肖警官,你是不是生我的氣?”

我搖搖頭:“沒有。”的确沒有,我只是在消化,她是怎麽突然多出這樣一個爸爸的,畢竟在十年前,在齊晖案的調查過程中,我一點都不知道這件事。

“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就和我媽離婚了,我跟着我媽,姓也改成了我媽的。……我一直挺恨他的,也不和他來往,直到前兩年我媽得病走了,臨去之前讓我認他,我才……”

我點頭,“知道了。昨天折騰了一夜,都挺累的,早點回去休息吧。”

“肖警官……我請你吃早餐吧。”

“不用了,不餓。”我向她笑笑,轉身走了。

現在我的腦子很亂,需要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