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碗擱置在桌案上。
“應該不用了,我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
“那也行,公子若是需要,随時吩咐淩霜就可以。這藥是剛煎好的,公子還是趁熱喝了吧。”
“嗯。”慕月應她的話,伸出手來剛要去端藥碗,卻見旁邊的淩霜身子一晃,瞬時間就朝一側傾倒了下去。慕月連忙騰出手來,一把将她托住,關切地問道:“淩霜姑娘,你怎麽了?”
淩霜撫了撫額頭,讓自己清醒了些,面色有些蒼白:“我也不知道,近來總是疲乏嗜睡,容易頭暈,可能是沒休息好吧。”
“你且坐下,我給你把脈看看。”慕月指了指一旁的座椅。
淩霜應聲落座,慕月則也坐到對面的木椅上,伸出手來為她細細把脈。
這脈象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珠走盤,應當是……滑脈。
慕月不免心驚,淩霜姑娘還未成婚,并且這些日子也一直與他們一起,并未同旁人接觸,怎麽突然之間就有了身孕?
“淩霜姑娘,你的月事有多久沒來了?”慕月毫不避諱地問道。
淩霜面色微紅,有些羞赧:“有兩月時間沒來了,不過我月事一向不太準,也就沒太在意。怎麽了,是有什麽問題嗎?”
這一問,更是肯定了她心中的診斷。她長吸一口氣,确定道:“淩霜姑娘,你有身孕了。”
“啊……”淩霜眸中閃過一剎那的震驚,而後速速垂下眼睫,不言不語。
“淩霜姑娘,能否問一句,這孩子的父親是誰?”慕月小心地試探。未婚先孕并不是小事,她有必要知會孩子的父親,讓他承擔起這個責任。
淩霜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許久沒有回應。
“淩霜姑娘?”慕月不得不又提醒了她一下。
淩霜這才緩過神來,仍是低着頭:“對不起,我不能說,這會有損他的聲名。”
她這隐忍不發的态度倒是讓慕月着急了:“現在是他的聲名重要,還是你腹中的孩子重要。這孩子久了也是瞞不住的。淩霜姑娘你打算怎麽辦,是将孩子生下來還是……”後面的話她沒忍心說出來,剝奪生命的事終是殘忍,最好的辦法還是找出那個男人,讓他與淩霜姑娘盡早成婚。
“我也不知道,我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現在心裏很亂,慕公子,你說我該怎麽辦?”淩霜擡起頭來,期盼地望着她,六神無主的樣子。
慕月拍了拍她的手以示撫慰:“淩霜姑娘你別慌。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要想辦法好好去面對。你若不敢說,不妨告訴我他是誰,就由我們出面來幫你解決這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 警情預告。結局是HE、HE、HE!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所以接下來開虐的部分,還請大家多擔待些。我真的是親媽,只不過是有點小狠心的親媽。親愛的讀者們麽麽噠~
☆、未婚先孕2
淩霜仍是猶疑,許久之後才吞吞吐吐道:“這孩子的父親……是,是何公子。”
仿若一道晴天霹靂突然擊中了身子,心和身體都止不住顫抖了起來。她連忙緊了緊拳頭,穩住自己的情緒,不想讓淩霜看出有一絲異樣。
“是什麽時候的事?”她盡量讓自己保持理智。
“就在我們……初到四方城的那一夜。”似是想到了那一夜的春光旖旎,淩霜面上忍不住浮現出,一些小女兒的嬌羞。
原來是那一夜……慕月恍然大悟。她早該想到的,從淩霜姑娘懷孕的時間來推斷,也只有那個時候最為契合。
原來那夜他們什麽都發生了,可為什麽只憑他一句“我與她沒什麽的”,自己就随随便便相信了呢?是自己太傻,還是他太壞,他怎麽可以騙我這麽久,騙我如此之深……
尖銳的指甲刺入掌心,刻出了一道道血痕,可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因為心裏早已千瘡百孔,疼得叫人不知滋味。可更多的還是不甘,不甘心就這麽被欺騙,不甘心只有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子,她要去問個清楚!
“我去與他說清這件事!”慕月憤憤地站起身來,就要朝門外走去,卻被淩霜一把拉住了袖子。
“慕公子等等!”淩霜急忙攔住她,“可否讓我在合适的時間,自己親口同他說這件事情?想來青玄知道了,也不會不高興吧。”
青玄,她居然稱他為青玄……慕月定住了身子,痛到無以複加地閉了閉眼睛。想起中午他二人緊緊相擁的那一幕,心中更是覺得諷刺。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時間裏,他們始終都這麽親密相對、彼此無間?
“也對,這本就是你二人的事情,自是由你開口最為合适。”而我,不過是個外人,插足在你們中間,又算是什麽?
“那在此之前,可否勞煩慕公子幫我保守這個秘密,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我未婚先孕的事情。”淩霜小心地追問,似是很擔心走露風聲,會對自己有不好的影響。
慕月定了定神,轉過身來:“我知道了,我會守口如瓶的。”
淩霜面色微喜,安定了不少:“那這藥,公子還是趁熱喝了吧。”
桌上藥汁熱氣缭繞,散發出來的全是苦味,慕月僅僅是望了一眼,便覺得十分反胃,是無論如何也喝不下去了:“你先放這兒吧,我過一會兒再喝。”
淩霜見她不願喝藥,也不勉強:“那淩霜就不叨擾了,等晚些時候,再來将藥碗收走。”
慕月點了點頭,淩霜便欠身告退了,然而在出了房間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她的嘴角卻微微勾起,露出了邪魅而又惡毒的笑容。
還真是比想象中的要順利呢……慕月雖為大夫,卻不知論起用藥,自己才是高手中的高手。這世上既有讓人不孕的藥,那自然也有讓人假孕的藥。要騙過她的醫術,也不過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剛剛看她那般失魂落魄的樣子,還真是叫人心生快意,備感舒爽。想想之前那些日子,你讓我一再隐忍的事情,如今總算是報應到你自己身上來了。不過僅僅這樣還是不夠,我要的是你徹徹底底地遠離玄殿下,從此再也不會出現在他面前。而此次出征,就是上天給我的最好的機會。
慕岳,休怪我無情,這都是你自找的。等過了今夜,玄殿下就是我一個人的了,你妄想再将他從我身邊奪走……
☆、49
晚飯時間,慕月許久都沒有出現,江然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她,只好對何青玄道:“慕月不在客棧裏,可能是出去了。”
一旁的淩霜适時地補了句:“可能是去見白钰了,我之前聽她同白钰傳話,說了要見面什麽的。”
何青玄自是面色又陰沉了些,便也只顧着自己吃飯,沒有接話。
而另一端的酒館內,慕月獨自一人選了處偏僻的角落,一杯接着一杯,一壇接着一壇……
淩霜懷孕了……是何青玄的孩子……
心中反反複複地默念着這兩句,眼中的淚水和面上的酒水混作一團,流入口中,皆是愁的滋味。
平日喝幾杯就會暈,今日倒像是怎麽喝都不會醉,可若不醉,又該如何緩解心中的沉痛,這壓抑的、難以承受的痛楚,直教人生不如死……
“小二!”慕月憤憤地站起身來,将酒壇狠狠地砸碎在桌面上,怒吼道,“你這酒是不是摻水了?怎麽喝多少都不會醉,給我換些更烈的酒來!”
“哎客官,您稍安勿躁,我這就去給你換酒!”
因為慕月的叫嚣,喧鬧的酒館忽地沉靜了片刻,而後很快又恢複了嘈雜。不過是個醉酒的瘋子,酒館裏實在太常見了,并沒有人留下心來去關心、去理會。
轉眼戌時已過,夜色已沉,窗外開始飄起了鵝毛大雪,但慕月所在的院子一直沒有動靜,何青玄不免有些擔心。
“慕月還沒回來嗎?”他問江然。
“還沒呢,”江然剛剛去看過一眼,回來之後就開始打包要帶走的行李,“要不我一會兒出去找找?”
“不用了,你繼續收拾吧,我自己去找她。”說罷便站起身來,拿起擱在牆角的煙灰色油紙傘便出了門。
城中央的酒館內,喝酒劃拳的客人們都已盡數退去,就連燈盞都已滅了大半,唯有慕月醉倒在酒館一隅,動也未動。
老板原是想等她醒了再關門,但盤算完今日的賬目後,還是未見她有一點轉醒的跡象,心中難免也着急了。
“這位客官,醒一醒,我們打烊啦。”他走了過來推了她幾下,慕月哼唧了兩聲,換了個方向繼續睡覺。之後老板又連喊了她幾次,她卻是一點兒反應都沒了。
老板哀嘆一聲,這可如何是好。對于這種醉酒的客人,他們最是沒轍了。看來今晚回去又早不了咯。
心中正煩悶之時,看到又有一位客人頂着風雪,踏進了門來。
老板立即迎了過去,婉言拒絕道:“這位公子,不好意思,小店今日已經打烊了,就不再接生意了。公子若是喜歡小店的酒,還煩請明日再來。”他可不想再來一個麻煩,讓自己徹底回不了家。
何青玄合了油紙傘,朝酒館內尋了一圈,最終将目光落在慕月的身上:“我不是來飲酒的,那邊那位是我的朋友,我過來接她回去。”
老板一聽喜出望外,連忙附和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我正愁不知這位公子家住何方,該往哪兒送呢。那就勞煩公子将他帶走了。”
何青玄颔了颔首,便朝她走了過去。
“慕月。”他走到她身邊,輕輕地喚道。慕月迷迷糊糊中睜開了眼睛,嗯了一聲。
“怎麽喝得這樣醉?”淩亂的桌面上,五六個酒壇東倒西歪,一股濃濃的酒味從她身上彌散出來。何青玄看了十分心疼,到底是什麽事讓她如此傷心,硬要喝得這般爛醉如泥。莫不是因為午間的那件事,自己沒有跟她解釋清楚嗎?
☆、50
慕月沒有回答,只癡癡地笑了兩聲,那模樣看起來卻像是在哭。
何青玄見她醉得不輕,也沒有繼續追問,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面頰,溫柔道:“我們回去了。”而後拉起她的手,搭到自己肩上,便将她打橫抱了出去。
屋外雪花紛紛,落地無聲,卻是下得比來時更甚了些。何青玄抱着她,穿過飄飄灑灑的雪花,踏着層層疊疊的積雪,将她送回了客棧,安置到床上。
慕月睡得深沉,這一路都未醒,何青玄坐在床沿,輕輕地摩挲着她的發絲,并不舍得離去。
這難得的最後一夜,本是想與她好好告別,沒想到到頭來,卻是連話都說不上。莫不是天也與他過不去,讓他離去之時都無法安心嗎?
雪兒,我又該拿你怎麽辦才好呢?
不知是否感受他心中的惆悵,睡夢中的慕月忽地□□了一聲,猛地撇開他的手,嗔怨了句:“何青玄你個大騙子!”
何青玄驚詫了下,以為她醒了,連忙追問道:“我騙你什麽了?”
誰知慕月轉瞬又陷入到沉沉的睡夢中,再沒給他任何回應。
何青玄莫名失落,輕嘆一聲,沒想到自己在她心中竟是如此差勁,連說出的夢話都是怨自己的。
明日就要出征,這一戰怕是兇多吉少。原本,他是想等找到天葵草,有了足夠的時間和把握後,再與滄瀾好好清算這筆舊賬,好給青羽一個安穩太平的盛世江山。如今形勢突變,他根本來不及找天葵草,也容不得他再浪費一點時間。
如果拼盡餘力,未必不能與滄瀾一戰,只是最後的結果,是與滄瀾兩敗俱傷,還是魔力耗竭、被神力反噬而亡還未可知。但無論是哪種結果,都注定他不能久活于人世。
若是放在以前,死了便是死了,也沒什麽可怕的。這四百年的時間,本就是他逆天改命從老天的手裏搶回來的。可是如今,他有了牽挂,有了不舍,卻不甘願就這麽将命還回去。
他還未正式下聘說要娶她,還未給她盛世婚嫁、十裏紅妝,還未與她生下一兒半女,還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要他如何能抛卻這所有的妄念,接受命運的裁斷,獨留她一人在世間淚濕滿裳。
雪兒,我為什麽要再次遇見你呢,你又為什麽要讓我體味到情愛的滋味呢?不曾嘗過就不會留戀,如今嘗到了,這刻骨銘心的滋味,你叫我如何舍棄呢?
眸中波光流轉,所有的戀和不舍,都化作眼中的一汪情深,看透了倥偬歲月,望斷了醉美容顏。他忍不住俯下身來,在她額上留下輕輕一吻。
“雪兒,”他喃喃地喚道,也不管她是否聽得見,“明日我就要走了,留你一個人,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這一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若是有幸還能活着回來,我定會放下所有身份和負累,從此天涯海角都随你去。若是不幸……”
說到此處,他忽地哽咽了,停頓了許久之後,才苦澀地笑道:“其實我死了也好,這樣就沒人知道你的身世,對你來說反而是安全的。”
燭火朦胧,窗外落雪紛紛,積攢了一層又一層,何青玄就這樣坐在床邊,默默地守候了她一夜,直到晨光熹微才起身離去。
☆、各安天命1
天光大亮之時,慕月終于緩緩張開了雙眼。明明沒有做什麽悲傷的夢,眼角卻不知為何布滿了淚水。
昨日的宿醉還未褪去,額角仍是脹痛。門外傳來陣陣清掃的聲音,讓這清冷的早晨不那麽寂靜。
慕月推開門,想要透透氣。院中掃雪的小哥見到了,便立即放下手中的掃帚,向她迎了過來:“公子您醒了?”
這小哥看起來并不像只是打個招呼的樣子,慕月不由好奇:“有什麽事嗎?”
小哥随即從衣襟中掏出了兩封信,遞到她面前:“這是您的同伴留給您的信,讓我在第一時間轉交給您。”
慕月奇怪地将信接了過來,發現兩個信封上都寫着“呈慕岳”三個字,用的卻是不同的筆跡。拆開第一封信,字跡剛正,下筆有力,內容是——
慕岳:
見字如面。
我與公子收到家書,有急事需返回老家一趟。事發突然,不辭而別,萬分抱歉。待事情處理完畢,若你還在寒昔城,我們自當前來與你彙合。短暫分別,情義無變,我們後會有期。
江然字。
慕月看完不由呼吸一緊,連氣都不敢喘一口,就趕忙拆開第二封。第二封信筆跡工整,字體隽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信的內容為——
致慕岳:
昨日我已與青玄訴說懷孕之事,青玄當即決定送我回老家安胎,同時籌備我二人的婚事。這些時日勞煩慕公子照拂,淩霜不甚感激。他日有緣相會,再與慕公子當面致謝。旅途艱辛,還望慕公子保重。
淩霜字。
慕月只覺得腦中像有什麽炸裂開來了一樣,腳下踉跄差點摔倒,直倚在門上才勉強穩住了身子。顫抖的雙手再也拿不穩書信,由着它們飄飄蕩蕩地落到地面上。
僅僅是一夜,所有的事情都好像物是人非。江然不要她了,淩霜不要她了,就連何青玄也……她就像是個不相幹的人一樣,被人棄若敝履。
什麽情義無變,什麽至愛永遠,全是謊話,全是騙子……
她本以為,昨日之事對她來說已是致命一擊,不曾想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世間永遠有比想象更糟糕的事情。或許她該哭的,可是忽然之間卻不知道為什麽哭不出來了。她渾渾噩噩地走回床邊上,就這麽坐在地上,然後癡癡傻傻地坐着,不言不語。
轉眼便至晌午,她仍保持着那個姿勢,就如一樽靜止的雕像,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袖中青光乍現,傳聲鏡亮了,她卻像是沒看到一樣,絲毫不為所動。傳聲鏡亮了又滅,滅了又亮,如此反複了多回,直到第三次她的眼眸才微微動了動,伸手将那傳聲鏡掏了出來。
傳聲鏡接通的那一刻,白钰立即緊張地問道:“慕月,怎麽這麽久才回話,你是有事在忙嗎?”
溫言軟語,傳至耳畔,那麽親切,那麽熟悉。心裏那道冷若冰霜的防線好像突然就坍塌了,慕月終于情緒崩潰,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白钰兄……他們,不要我了……”
白钰一聽她哭,心中更是擔憂:“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慕月哭哭啼啼,淚如斷珠,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傳聲鏡的另一端,白钰焦急不已,他從未見她情緒如此失控的樣子,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他不能就這麽放任她不管,更不能眼見着她落淚心傷卻無能為力,連忙說道:“慕月你先別哭,告訴我你在哪兒,我這就去找你。”
“我在,明安城,醉月樓……”慕月斷斷續續地回答。
☆、各安天命2
“好,你等等我,我一會兒就到。”說罷白钰就中止了傳話,當是尋她來了。約莫半個時辰後,一襲翩翩青衣踏進了房門,蹲至她面前:“慕月,我來了。”
慕月什麽都未說,便直接撲到他懷中,大哭了起來。此時此刻,她什麽安慰都不需要,只需要發洩,盡情地宣洩,那些深藏在心中的不甘和委屈。
白钰摟着她,亦是沒有說話,只輕輕地拍打着她的背。淚在她眼,疼在他心。
許久之後,慕月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才與他訴說了整件事情的緣由,并将那兩封留書呈給他看了。
白钰知道她與何青玄結緣之事,心中自然十分難過,但還是順着她的意道:“你既然不相信他會如此待你,那為何不找他問個清楚。”
慕月搖搖頭,沮喪地說道:“他說走就走,我連他要去哪裏,現在在哪兒全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未必追的上。”
白钰即刻回道:“他們只走了半日,如果我禦劍載你,應當還是追得上的。至于去了哪裏,我們還是先去前廳問問,說不定會有線索。”
慕月聽着有道理,點了點頭,然後二人便去前廳詢問了一圈。然而奇怪的是,客棧裏的夥計們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到他們是何時走的,去查看過後院馬棚的車馬,也是一匹沒有動過,事情十分蹊跷。
慕月六神無主:“現在要怎麽辦?”
白钰略微思索:“你再将那兩封信給我一下。”
慕月聽話地遞了過去,然後白钰便從手中喚出了一只泛着青光的小紙鶴,讓那紙鶴對着信箋聞了聞。這是他們萬宗派獨有的法器千尋鶴,可以通過氣味的殘留追蹤他人的去處。
千尋鶴撲騰了兩下翅膀,便開始在空中自主地飛行了起來,二人循着它的軌跡一路追蹤,而後來到了一處并不遠的院落裏。
“這是何青玄之前住的地方。”他的院落,慕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一眼就認了出來。
大概是因為房門關着,千尋鶴進不去,便停留在門前一直撲扇着翅膀。白钰順手将門推開,千尋鶴就又飛了進去,而後在外廳中央盤旋了幾圈,最終滅去了光芒,落回到白钰的掌心裏。
慕月看不明白,奇怪地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白钰收了紙鶴,神情嚴肅:“這是他們氣息最後消失的地方。”
“在這裏消失?”慕月十分驚訝。何青玄他們看起來也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人類,怎麽會突然在這房中消失,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白钰細細查看了一圈,然後确定道:“有人在這裏打開過傳送的入口。”
“傳送入口?是通往哪裏的?”
“我也不知道。不過這裏還有部分傳送陣法殘留的痕跡,我也只能盡力将它恢複試試。”
慕月不知道那什麽陣法的痕跡,白钰是從哪裏看出來的,反正她是什麽也看不到。但既然他這麽說了,自己也只好耐心等着,畢竟現在已經沒有比他更值得信任的人了。
白钰閉目凝神,用神識感受着陣法的痕跡,然後依照自己的理解,将殘缺的法陣紋路一一補齊。忽而空氣一陣波動,就像是有什麽東西突然沖了出來,連帶着刮起一陣猛烈的大風,将他們的衣袍掀得狂亂舞動。
一個黑色的洞眼從半空中顯現出來,而後越擴越大,像波紋一樣朝四周推散開來,直至形成一人身高的大小。黑洞四周,黑色的氣焰如鬼手般肆意撩動,将這洞口渲染得神秘莫測,又有幾分詭異可怕。
“入口打開了!”白钰面向洞口,嚴正地說道。
☆、衆叛親離1
何青玄一行來到龍幽潭後,待到人馬集結,先以蓮姬的身份作為掩護,将駐守的教衆引開,自己人則秘密地潛入了蒼冥教,然後趁各教衆不備之時,舉旗進攻,該殺的殺,該俘虜的俘虜,不過半日功夫,便将蒼冥教的衆人一舉拿下,徹底破了這裏的防守禁制。
但教衆的威脅遠不及滄瀾,他才是他們今日來最主要的目标。
滄瀾閉關的山洞在龍幽潭深處,離蒼冥教仍有一段距離,所以即便外面已經厮殺聲滿天,他這裏卻還是寂靜無聲,一派祥和。滄瀾練功入迷,根本不知道外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自己辛辛苦苦一手建立的蒼冥教,竟在一夕之間就讓人徹底摧毀。
忽而感覺到有零碎的腳步聲向這裏奔來,滄瀾不由煩躁地皺了皺眉頭,并沒有睜開眼睛。他的閉關之所,是蒼冥教的禁地,沒有他的允許,任何教衆都是不許入內的,哪怕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有人不顧指令貿然闖進來,只能說是教中又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蓮姬故意扮作相貌不潔、衣衫不整的樣子,倉倉惶惶地從遠處奔至洞口,大喊道:“殿下,殿下!血影攻進來了,教衆之力已無法支撐,還需殿下出來主持大局!”
滄瀾一聽是蓮姬的聲音,而且說的是如此要緊之事,便立即收了功力,從開啓的山門之中躍了出來。
“血影在哪兒?”他緊張地問道。
“我在這裏。”不待蓮姬回答,就有一個冷冽的男聲傳至耳畔,滄瀾循聲望去,便見凰印、江然一左一右擁着何青玄,踩着碎石出現在不遠處。
此前滄瀾雖與血影正面交戰過,但那時血影戴着半面面具,看不清具體相貌。如今便是摘了這面具,模樣也很是陌生。滄瀾不由微微眯起了雙眼,猶疑地問道:“你就是血影?”
趁他說話分心之際,站在一旁的蓮姬默不作聲地在手中凝出暗黑色的尖刺,舉手就向他的脖子刺去,想要先發制人。不料滄瀾居然敏銳地察覺了背後的殺意,迅速将頭偏離,然後反手一掌,重重地擊她的腰背上。
滄瀾出手毫未留情,蓮姬不僅整個人被他擊飛了出去,落到何青玄一行的腳下,而且心肺也因這一掌受了損傷,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一掌落定,滄瀾手都未收回,待看清偷襲之人居然是蓮姬之後,不由大驚失色:“蓮姬,你這是做什麽?”
然而讓他更想不到的,是何青玄當即出手将她扶起,十分關切地問道:“容兒,你沒事吧?”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最最信任的愛妃不僅出手暗傷自己,還與血影有諸般聯系,而且那二人看起來關系還如此親密!這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自己全然不知曉!滄瀾不由惱羞成怒,厲聲質問道:“蓮姬,你居然敢背叛本王?”
蓮姬抹了抹嘴角的血跡,轉過身來,正對着他,面容平靜到令人寒心:“我本就不是蓮姬,又何來背叛之說?”
“你不是蓮姬又是誰?”她的模樣,她的氣息,就算是化成灰了他也認得。眼前之人明明就是她,根本不可能是他人假扮的!
恰在此時,從遠處追尋而來的白钰和慕月也剛好找到了這裏。自進入龍幽潭後,他們就一直用蔽氣符和隐身衣掩飾蹤跡,所以旁人并未發現。慕月見到何青玄本想沖上前去,白钰擔心打草驚蛇,連忙拉着她的手躲到一處山石後,示意她看看情況再說。
☆、衆叛親離2
面對滄瀾氣急敗壞的質問,蓮姬依然容顏不驚,只不過眼裏面上,都淡漠得像是鍍上了一層寒霜:“殿下可能從未在意,四百年前我們其實見過面的,就在魔界的皇宮之中。只不過那時我不是什麽蓮姬,而是玄殿下的侍女,玉容。”
聽她這麽一說,滄瀾恍有記憶。那時青玄身邊,确實是有個侍女叫玉什麽來着的,因為身份卑微,所以他從未嘗試去記她的名字。而且聽說那侍女臉上長着塊巴掌大的黑色印記,相貌奇醜,他與其他的貴族子弟還私下吐槽過青玄的品味來着。
因為父輩的緣故,他與青玄素來不和,很少到他宮中走動,即便偶爾去一次,見着了玉容,也是從未正眼瞧過她一回。所以如果不是刻意提起,他根本不會想起這個人,更不會将她同多年之後驚為天人的蓮姬聯系到一起。
滄瀾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是青玄的人?那他又是誰?”說罷将目光聚焦到何青玄身上,宛如一把淩厲的刀刃要将他千刀萬剮,從裏到外都扒開來仔細看看。
蓮姬回眸望了何青玄一眼,見他沒有異議,便轉過頭來正色道:“他是令你聞風喪膽的血影魔尊,也是多年之前你無論如何都攀比不上的玄殿下。”
這一句,震驚的不止是滄瀾一人,還有躲在山石後面的白钰和慕月。原本從傳送入口來到龍幽潭,發現這裏是蒼冥教潛伏多年的秘密營地,就已足夠讓他們震驚,而目睹了蒼冥教內硝煙彌漫、斷壁殘垣的戰後慘象,更是覺得匪夷所思。沒想到這背後,居然牽扯出魔族這麽大的人物和恩怨。
而慕月更是震驚到五指顫抖,難以平靜。血影魔尊,她愛的人居然是魔族中人,是殺戮之名響徹三界的魔界之主!這是個多麽熟悉的名字,她次次被蒼冥教誣陷追殺,幾欲喪命,皆是因為這個名頭。
可真正的血影魔尊,那個人,卻始終不聲不響地待在她身邊,眼睜睜地看着她一次次落難,在死亡邊緣徘徊。然而這樣的人卻口口聲聲說喜歡自己,愛自己,是出于什麽樣的心理,戲弄嗎?愧疚嗎?看自己成為他的替罪羊很好玩嗎?
“哈哈哈……”滄瀾聽聞之後笑得癫狂,“居然是皇兄,大名鼎鼎的血影魔尊,竟然是皇兄!我原以為四百年前你就死了,沒想到你居然還有命活着回來。
我早該想到的,能從赤煉崖下将火鳳帶回來的,不是你,還能有誰?對我父皇如此深仇大恨,不惜将我伽羅一族趕盡殺絕的,不是你,還能有誰!
皇兄,四百年前,你就享盡榮華美譽,處處高人一等,無論我怎麽努力,都比不上你。如今你還要毀我的家,滅我的國,搶走我所有的東西嗎?”
面對滄瀾鮮血淋漓的質問,何青玄也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滄瀾,我只是拿回本屬于我的東西。”
“本屬于你的?蓮姬也是嗎!”滄瀾怒不可遏,用手直指着蓮姬,指尖都有些微微顫抖,“是,我認識她是不及你早,可她嫁的人是我,我才是她的丈夫!我八擡大轎将她娶進門的時候,你又在哪裏。
還有蓮姬,本王究竟哪裏對你不好,哪裏比不上他,你為什麽要為他背叛我?”他的眼中燃着熊熊的怒火,本如琥珀一樣純淨的眼眸看起來像是泛着血光。
☆、混沌出世1
“你哪裏都好,只可惜我的心裏從來都只有玄殿下一人,沒有你。”蓮姬淡然道來的一句話,就像是一把重斧,一下子将他擊落到十八層地獄。
“你要說你我三百多年的夫妻之情全是假的嗎?你日日夜夜與我耳鬓厮磨都是假的嗎?你答應過本王,會再給本王生一個孩子,從此安安樂樂地度過餘生,也是假的嗎?本王不信,絕不相信!”他像個瘋子一樣朝她大聲叫嚣。
“無論你信不信,事實就是這樣。這三百年來,我接近你只是想為玄殿下複仇,我從未對你動情,一次都沒有。”她的話語一次比一次冷漠,一次比一次無情,直要将他堅守的最後一點信念也全部粉碎。
“好,好的很哪。我寧負天下人不負你,你卻寧願負我不負他!既然你對我不義,就休怪本王翻臉無情!來人吶,所有人速速前來禁地,給本王擒住血影,毋論生死!”
這最後一句,他用足了功力,方圓百裏都能聽到,回聲長長久久地在龍幽潭上方盤旋飄蕩。但是片刻之後,滄瀾就察覺出了異樣,他沒有得到任何教衆的回應,除了死一般的沉寂。
何青玄輕蔑地哼了一聲,冷聲道:“你覺得我們既然能來到這裏,外面還有誰會聽你的指令?”
滄瀾眉宇猙獰:“你以為這樣就能降得住本王了嗎?做夢!”說罷他就開始發動功力,全身上下瞬間被一股濃重的灰黑色怨氣團團籠罩,同時他身後的山峰也不安地震顫起來,腳下的沙石如同走珠一樣四處亂滾。
凰印面色一沉:“不好,他在召喚混沌。”
何青玄即刻轉頭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