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屍
天邊一片火燒雲,霞光裹挾着暮色投到水裏,把整個護城河都染成了紅色。
像血一樣。
河裏越深,光線越暗,河水變得黑紅。
兩人小心翼翼地下沉,尋找昨天附在時均白身後的那個紅衣女子。
是人是鬼,找到就清楚了。
很快他們就跟着石塊一起沉到了河底,河底全是淤泥,長滿了水草。裝石塊的袋子落入淤泥裏,震起一層泥沙。
北寰舞與時均白紛紛撩起衣袖,只見他們手腕上一人帶着一個散發出熒熒綠光的镯子。
這是時家早些時候還在盜墓時,特地找的夜光石,打磨而成,專門在黑暗環境裏用的冷光。
白日裏這镯子平平無奇,但只要到了無光的地方,這镯子就能發出點點光亮。在水裏能照亮自己周圍地方。
河面上隐隐有光透下,河底不是黑得徹底。
時均白與北寰舞順水往下游了兩三丈的距離,他們倆一起停了下來,瞳孔微縮,直直盯着前方,一動不動——
紅光之下,他們眼前,似有似無地漂浮着無數紅衣女子!
她們緊閉雙目,墨發在水中随着水波緩緩浮動,她們身上都穿着紅色紗衣。
頭發、紗衣懸浮在水中。
宛如一根根紅色的海帶,随波逐流。
這些女子懸在水裏,遠遠地看去,仿佛是在水中曼舞的舞娘。
原來昨日時均白遇見的,只是她們其中一個!
北寰舞拉緊了時均白手臂。
時均白做了一個上浮的手勢,兩人便丢了石塊,往上浮去。
兩個腦袋先後露出水面,爬上岸,大口大口喘着氣。
“不、不是女鬼……”北寰舞輕咳了幾聲,她有點惡心。
時均白點頭,眉宇沉重。
确實不是女鬼,是女屍群。
剛才懸浮在水裏的那些女子,都是被人抛屍在河裏的女屍。
時均白立即道:“我先找個地方停馬車,我倆把濕衣服換了。我易着容,一會兒我去報官。打撈屍體這事工作量太大,我們兩個做不來,必須找官府來。還有,這事必須要盡快讓北寰言知道,或許跟他查的事情有關!”
北寰舞點頭,兩人迅速上了馬車。
*
北寰言與淩信剛出府衙,就看見一個老漢跌跌撞撞地往府衙跑來。
那老漢看見他倆,直接往北寰言身上撞。
北寰言蹙眉。
淩信上前擋住,接住那老漢。
那老漢說:“護城河裏有好多女屍!在雛鳳樓附近!快去找人!”
北寰言給淩信一個眼神,讓他去找人。
淩信立即回頭去府衙找黃海調集人手。
北寰言走過扶住那老漢。
時均白握住北寰言胳膊,立即把聲音變回來,低着頭,看似在大口喘氣,實則卻不動神色地跟他說:“有人故意引我們去查女鬼,我們入水,看見裏面的女屍。你一切小心。”
“好。”北寰言眼神犀利,松了手。
時均白立即離開,往人多的地方跑。
淩信從裏面出來,帶了一堆人。
北寰言回眸:“雛鳳樓!”
*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雛鳳樓邊護城河去。
幾個水性好的衙役,自告奮勇身上綁了繩子下河一探。
北寰言與淩信站在河岸上,盯着河裏動靜。好一會兒縱尚才扶着官帽,坐着轎子往河岸邊趕來。
他下來轎子,還沒站穩,就着急問:“言公子這是怎麽回事?”
北寰言回:“不清楚,只是讓他們先下去看看。”
“河裏有什麽?”縱尚問。
北寰言說:“方才有人報官,說河裏有女屍。”
“女屍?!”
縱尚一個頭兩個大,雛鳳樓雪娘那邊逼良為娼的案子還沒審結呢,怎麽又蹦出來女屍?
縱尚只覺的自己今年官運不順,怎麽北寰言一來,什麽事都讓他給遇上了?
很快河裏就有了動靜,那幾個下水的人,一起擡着一個紅色的東西,往岸邊游。
岸上的衙役齊心協力把那東西抱上來。
北寰言快步走過去,探頭一看。
那是一具被河水泡的發漲的紅衣女屍,已經面目全非,渾身潰爛,被拖出水的那一刻就散發着惡臭。
北寰言與淩信不約而同的蹙眉屏氣,盯着那女屍久久不語。
帶頭下去打撈的人爬上岸來回禀:“大人,言公子,下面還有好多女屍!河水太急了,女屍腳下都垂着重物,我們帶不上來啊!”
跟着一起下去的衙役紛紛附和,說他們都看見了。
一大堆衙役聚在一起,引來了許多路人圍觀。
他們都看見被打撈上來的女屍,紛紛捂鼻退讓。
随後議論瘋起——
“天啊,是女屍,不是女鬼!”
“是啊,先前說護城河附近有女鬼都是騙人的,是女屍啊!”
“真的呢!好惡心啊,這女屍不知道在裏面泡了多久了!”
“聽說還不止這一具呢,有好多呢,在下面!”
“嘔——”有人開始嘔吐。
随後不知道誰帶的頭,一群人開始拍縱尚的馬屁:“刺史大人好厲害啊,這麽快就破獲護城河女鬼案!真厲害啊!”
一堆人紛紛附和。
縱尚額頭滲着汗,擦都擦不完。
這哪是他破獲的啊,這明明是北寰言找到的。
縱尚恨不得讓這些拍馬屁的人閉嘴。
北寰言聽着衆人議論——
原來坊間早就流傳這附近有女鬼出沒?
不,那是殺人犯故意放出的消息,為的就是不想讓人接近這片有女屍的水域罷了。
可時均白說,是有人故意引他們來的?
也就是說,這河裏有女屍,有人早就知曉?
“縱大人。”北寰言看向縱尚。
縱尚立即轉身:“言公子。”
“有沒有什麽法子,把水裏的女屍全部打撈上來?”北寰言問。
縱尚垂眸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什麽,一拍腦門,道:“有!言公子在這裏稍等片刻!”
縱尚立即招呼黃海點人跟他走。
北寰言蹙眉盯着縱尚離開。
目光所及之處,北寰言看見藏匿在人群裏看熱鬧的北寰舞與時均白。
時均白卸了易容,站在人群裏及其好認。北寰舞模樣出挑,在人群裏比時均白更好認。
北寰言遙遙地給了北寰舞與時均白一個眼神,示意他們跟上縱尚。
北寰舞點頭,轉頭撥開人群,跟着縱尚去了。
只見縱尚帶着人,急急忙忙往河流上游趕。
北寰舞快步跟在後面,道:“師兄……你……”
她回頭,發覺時均白沒跟上。
身邊沒人。
根本來不及細想時均白人去哪了,北寰舞只能自己跟着縱尚。
縱尚帶着黃海,到了城西護城河盡頭,進了一間屋子。北寰舞竄得極快,兩下摸到窗沿下,聽着裏面的動靜。
她聽見裏面有機括轉動的聲音。
縱尚道:“使勁扳!使勁!”
随後裏面發出衆人齊齊使力的號子:“一二!一二!一二!”
扳什麽呢?那麽費勁?
北寰舞想站起來看看裏面情況。
衆人試了幾下,只聽“咔嚓”一聲。巨大的機括聯動的聲音,驟然響起。
地面有微微震動的跡象,北寰舞警覺地把右手放在腰上飄渺劍處,左手指縫裏夾着幾根銀針。身子緊貼着牆壁。
頭頂處傳來巨大的機括聲。
她擡頭,看見穿過城牆的護城河上方開始有石制三層巨門緩緩下落。
這是!
護城河水閘口?!
北寰舞盯着這巨大的石門緩緩落下,不禁蹙起眉,這東西……
思索間,縱尚已經帶着一衆人從水閘的屋子裏出來,看見城牆上的閘門開始閉合,他又立即帶着人往雛鳳樓趕。
北寰舞等縱尚走了摸向門口處。
為什麽鎖門?裏面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北寰舞啧了一聲,拿出兩根銀針,在鎖眼裏來回挑弄。沒多久就聽咔嚓一聲,門鎖被北寰舞撬開了。
北寰舞拿着鎖,推門而入。
這屋子裏擺設非常簡單,裏面就只有一個巨大的鋸齒滾輪。
方才縱尚找人來扳的就是這玩意。
北寰舞小聲嘀咕:“真的是有毛病。什麽地方還上個鎖。這麽重的機括,沒十幾個二十個人根本扳不動。既然上鎖了,為什麽不找人來守着啊?”
說着她便走過去,查看這個閘口機括。
這機括建得中規中矩,閘口上的巨大石門,是用河水的沖擊力吊着的。想要閘口下放,卡住其中幾個相互抵制的機括齒輪就行。
而這屋裏的這麽大的機括滾輪,就是制動裝置。
可這東西,質地必須非常堅硬,且用料巨大,不是一般人能尋到的。
所以說這護城河的水閘,是工部的手筆?
北寰舞垂眸,盯着這巨大機括,心裏想的是——
有必要嗎?
護城河本就是守護城池用的,有水才能守護。
在這裏專門修一個阻斷河水的水閘,是怕對方入侵的時候不夠順利?專門建一個閘口給對方攻入?
說不通啊,無論是從城防還是戰略上來講,這個水閘修在這裏,太蠢了。
可若說這水閘是為了防汛,更說不過去。
南方多雨。雨下得大的時候,河水暴漲。
這抵消河水沖擊力的機括在那時候根本不好用。
沖擊力大于石門本身的重量太多,即便是利用機括給些力量,石門也難落下來。
北寰舞百思不得其解,她想不到為什麽這裏會有一個阻斷護城河河水的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