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吃火鍋是蔣遙提出來的,周文彬幾乎秒同意,但她又說不想去外面吃,于是聊着聊着就變成了家裏約會。

這還是周文彬有史以來頭一遭,跟人約會約到家裏,就只是吃火鍋。

別的什麽也不做。

周文彬能感覺出來,那個叫鄭珣的男人一走,蔣遙的狀态立刻就變得不太一樣了。

像是刺猬突然豎起了渾身上下所有尖刺,那些柔軟的地方不輕易對他展露。

蔣遙發覺他在看着自己,筷子一頓,擡眼看去:“怎麽?不合你口味?”

周文彬微笑搖頭:“沒有。”

接着又說:“蔣小姐很喜歡火鍋嗎?”

蔣遙想也沒想,直接點頭:“還行吧。”

談不上有多喜歡,就是吃這個更容易耽誤時間而已。

她需要時間。

***

鄭珣緊趕慢趕回了市局,剛下車,打眼就瞧見了徐樂誠站市局大門邊上來回踱步,沒幾秒就往外張望,這一擡頭,正好看到匆匆跑來的鄭珣。

“鄭隊,比對結果出來了!”徐樂誠一邊說一邊跟着往裏走,“就是木華園那個保安!”

鄭珣眉頭緊皺:“兩天前辭職那個?”

徐樂誠:“對!”

昨天警方在木華園接到報警,發現了挖心案的死者聞彥,死亡時間卻不是昨天,而是三天前。

警方很快調查了聞彥身邊的人際關系,發現除了傭人和保镖之外,就只剩下木華園的保安。

兩天前,其中一個保安突然辭職離開,警方從昨天聯系到現在,就在一個小時前才把人找到。

“還是個女的。”徐樂誠說。

鄭珣腳步匆匆:“兇手還分什麽男女。”

徐樂誠:“那倒是。”

推開審訊室的門,鄭珣看到了一個背影,高高瘦瘦的,頭發柔順,紮成馬尾垂在腦後。

那就是葛月。

木華園裏突然辭職的保安,挖心案的第一個嫌疑人。

徐樂誠站門口沒進去,坐在黃凱身邊做筆錄的警察左右看了看,自覺起身離開。

門關上,屋裏再次恢複一片死寂。

鄭珣在對面坐下才看清了葛月的模樣,眉眼精致,鼻梁高挺,嘴唇細長偏薄,是個小家碧玉的端正樣子,她化了妝,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成熟些。

“今年21?”鄭珣低頭看桌上的資料,擡眸,“這個年紀不上學,去做保安,你倒是沉得下心啊。”

葛月淺淺一笑:“要是我沒記錯,就算18歲去做也不違法吧?”

“是不違法,也就那麽一說,你別介意。”黃凱瞪了鄭珣一眼。

葛月盯着鄭珣看了幾秒,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她往後一靠,兩手環抱在胸前,小巧的下巴微揚着。

黃凱這時也看出來了,這葛月似乎對于此時的情況并不驚訝,所以才會一副淡定自若的樣子。

葛月始終盯着鄭珣,全程沒看黃凱一眼。

黃凱手裏的筆在桌上叩了兩下,視作提醒,一扭頭,發覺鄭珣也像跟人杠上了似的,緊盯着對方不放。

“你上完初中就沒上學了,也不是南城人,物業那邊說你是三年前開始在那上班,從薪資待遇來看并不比公司上班的人差,那為什麽你會在兩天前突然提辭職呢?”

黃凱看着眼前的年輕女人,心裏頭充滿了疑惑:人要真是葛月殺的,那她沒必要提辭職,直接離開不是更好,反正警方最後總會查到她身上,但要不是她做的,主動提出辭職這件事其實也證明不了什麽。

再說,聞彥雖然腿不好,但他到底是個正值壯年的男人,像葛月這樣瘦弱的女人真能按得住那樣一個男人?

他的死因是剖心,換句話說,他還活着的時候,心髒就被人活生生剖了出來,但聞彥體內卻沒有檢驗出任何藥物成分。

活着剖心。

黃凱不能深想,想深了就會覺得後背一陣發涼,要怎樣兇殘的人才會想到用如此殘忍的手法殺人。

不僅如此,心髒附近的皮下組織切面整齊,足以見得兇手對人體的了解很深,手法上更接近從醫人員,可現在抓到的嫌疑人偏偏是個保安,還是這樣一個年輕瘦弱,連高中都沒讀過的女人。

即便這樣,也不能完全排除葛月行兇的可能,因為她的職業。

木華園的地形對她來說一定是非常熟悉的,包括那裏面大大小小的各個監控點。

葛月挑眉:“因為晦氣。不是死人了麽,我覺得晦氣,所以辭了不幹了,不行啊?”

鄭珣沉聲道:“兩天前還沒爆出木華園死了人,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黃凱将桌上的資料往葛月面前一推,那一頁頁紙上印着的是黑白照,像素不高,勉強能看清照片裏是死者聞彥的卧房,門邊站着一個人。

準确來說就是個人影,因為屋裏沒開燈。

要是換作以前當然沒辦法作為證據,但現在各種技術與時俱進,僅憑一個看不清面目的黑影就能拿來做分析比對。

“眼熟吧?”黃凱點了點那張印着照片的A4紙,“別想着否認,我們已經知道了這人就是你。”

葛月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那種變化轉瞬即逝,但還是被坐在對面的兩人捕捉到了。

照片右下角印着時間,時間精确到秒。

“在你辭職前一天晚上,你出現在死者卧室,你去做了什麽?”黃凱問。

要說做了什麽,葛月當然不會老實回答。

她盯着畫面中的那道人影,其實看到第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就是她自己沒錯。

葛月回憶當時,看到窗臺那邊閃過一個小光點,确實察覺不對,所以才沒進去,只不過現在看來,她後悔了,那時候她真該進去看看才對。

不過當時的她又怎麽會想到自己已經用了信號屏蔽器,卻沒想到人家技高一籌,用的針孔攝像頭根本不在屏蔽範圍內,有錢人用什麽都用最好的,這回她算是長記性了。

這麽大個證據落人手裏,她現在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咚!”

鄭珣錘了一下桌面,葛月回神,擡頭看來。

“說話!”鄭珣說。

“還不夠明顯嗎?”葛月笑了一下,兩手在桌下交握,淡淡開口:“偷東西啊。”

木華園那種地方,非富即貴才住得進去,不是別墅就是洋房,擺在那裏簡直就是在考驗她的良心。

葛月自認沒什麽良心,那幾天巡邏恰好聽聞家的傭人說,家裏那位先生最近身體不太行了,老是說胡話,還經常一睡就是一整天,最近這段時間喜怒無常、神出鬼沒的,別說傭人,連保镖都不大敢靠近,于是那老媽子就擔心起自己這些人是不是過不久就該收拾東西回老家了。

“身體都不太行了,我就尋思着是不是能趁人嗝屁前撈點油水,誰知道我那天到了地方才發現,事情不太妙,所以臨了到頭又回去了。”葛月說。

鄭珣說:“監控視頻顯示,你當時在門口站了足足有兩分鐘,你究竟看到了什麽?”

葛月冷哼一聲:“都死人啦,你們覺得我當時看到了什麽?”

兇手。

數據顯示,很多兇手在犯案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反複回到案發現場,這是出于一種變态心理,認為被自己殺死的受害人是一種類似“作品”一樣的東西,還會認為他們是創造作品的“藝術家”,越是缜密無缺的案發現場,越能說明兇手的細心。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情結”存在于大多數兇手心中,所以才會導致他們在極短時間內暴露身份。

兇手一定不會想到,那麽完美的作品,竟會被人意外撞見。

葛月仿佛看出了他們的心思:“沒錯,我看到了兇手。”

鄭珣明了:“所以你第二天才會突然提辭職?”

葛月:“對。”

鄭珣:“他長什麽樣?”

葛月:“長什麽樣沒看清,仔細想想,感覺好像是個男人。”

黃凱問:“你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鄭珣替她回了話:“兇手也看見她了。”

“對。”葛月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現在你們知道我為什麽着急辭職了吧?”

航凱嘆了口氣,急道:“葛月,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你看到的人極有可能就是真兇,想必你也猜到了我們為什麽會找你,我勸你最好認真想好了再說。”

葛月聽了這話,卻是沉默了。

她就知道警察不會這麽容易相信她說的話。

沉吟片刻後,她開口:“原來你們警察還什麽都沒查到啊。”

忽地笑出聲來:“你們要是找到了什麽線索或證據之類的,哪還用在這兒跟我廢話?”

鄭珣咬緊牙關,深吸一口,說:“看來你并不是一無所知了。”

葛月一眼掃過去,眸光陰沉:“住在木華園的人是有錢,但那些人的錢,有幾個是幹淨的?”

“說實話,挖心算得了什麽,指不定他自己也曾挖過別人的心呢。”

葛月繼續說:“兩位警官,你們與其懷疑我這個倒黴蛋,還不如去查查被挖心的這個人做過什麽事,指不定會有什麽驚人的收獲哦。”

說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得前俯後仰,突然止住,她又說:“我再說最後一遍,我今天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你們信就信,不信我也沒辦法,你們最好把我關起來,這樣……我就不用再擔心被殺人滅口了。”

***

“你信她說的話?”鄭珣上前一步,擋在黃凱面前,“老黃,她可是目前唯一一個在案發現場出現過的嫌疑人!”

黃凱一甩手:“我比你更清楚!”

“但是鄭珣,你知不知道……”黃凱說,“像這樣的惡劣兇殺案在網上的影響力有多大?”

“上頭要我們盡快破案,盡快抓到真兇,那我們就不能繼續拖延時間從人際關系入手,走訪調查太耗時間,葛月說得對,從聞彥身上入手,說不定我們會發現更多線索,這起案子一看就是仇殺!”

黃凱說的,鄭珣當然也明白,可他看到葛月的那一刻,心裏頭始終感覺有點不對勁,至于究竟是哪裏不對勁,他一時半會也說不上來。

但直覺告訴他,葛月這人不簡單,盡管她以自己出現在案發現場為由,稱自己看到了兇手,可她說的是真是假,除了她自己,誰都不知道。

案子拖得越久越難破,這是鐵律,鐵一樣的規律,從來如此。

黃凱現在是死馬當作活馬醫,被個嫌疑人牽着鼻子走了,他鄭珣暫時還沒。

黃凱要查聞彥的仇怨,那他就去查這個葛月。

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說的到底是不是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