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動作看起來笨拙、不熟練,偶爾還夾帶着幾句挫敗的咆哮,認識她這麽久,他從未見過她下廚,更多的時間不是他下廚就是一起到外面覓食,突然看見這樣的畫面,季帆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酒精中毒導致出現幻覺了。
但很顯然他沒有酒精中毒也沒有出現幻覺,因為顧敏一确實是在下廚,看見他後還很友好地跟他打招呼,“你醒了?”她從廚房裏望了出來,很快又将目光轉了回去,“等我一下,馬上可以吃早餐了。”
“嗯。”季帆淡淡應了一聲,人已經向餐桌前進。
比起他平時做的早餐,她的早餐普通又沒什麽賣相,但季帆的心卻莫名其妙地被暖和了,雖然還夾雜了那麽一些不可思議。
“聽說喝酒後吃點稀粥……咳,會比較好。”顧敏一的臉上劃過一絲不自在,她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情,所以她覺得很不自在。
所以說這是特別為他煮的早餐,這是向他示好的前奏嗎?季帆發覺自己的心跳變得越來越快,他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顧敏一為兩人各盛了一碗粥,然後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看見他開動後,她也開始嘗一口自己煮的稀粥,又鹹又稀,一點也不好喝,但季帆卻一句話都沒說。如果換作平時的話,估計少不了會被他嘲笑一番,但他此時臉上沒什麽表情也沒有和她說話的意思,最可怕的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
她發覺自己的心情在剎那間跌入了谷底,緊張得忐忑不安,他倒是說句話啊,這樣悶不吭聲的,她都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了,“季帆?”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後,又專心地吃粥了,味道确實不怎麽樣,但他卻很想吃。
“那個……”她咬了咬唇,“前幾天,我碰見張曼麗了。”
“嗯。”他興趣缺缺的樣子,卻像兔子似的豎起耳朵關注着她接下來要說什麽。
“她跟我說了一些話……”顧敏一猶豫着,不知該如何啓口,她深深吸了口氣,豁出去般對他說道“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
“所以呢?”他傲嬌地說。
“對不起。”她見他态度沒有軟化的跡象,不由得擔心,只好小心地賠禮道歉,“我不應該沒聽你解釋就胡亂給你定罪的,還打了你,真的對不起。”
季帆輕輕地吐了口氣,對她的粗線條感到無奈,沒錯,他在生氣,但他氣的不是她對自己的不信任,而是她居然那樣看待他們之間的關系,床伴關系,該死的床伴關系。
“都過去了。”他淡淡地回了一句,還是堅持不去看她,他怕自己哪怕只看一眼都會忘記自己的堅持。季帆将碗裏的粥解決完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副生疏客氣的模樣,“謝謝你昨晚收留了我,我先走了。”
他要走了,顧敏一心一急,從椅子上站起來,上前拉住他的手,“你要去哪?”
“回芝加哥。”他背對着她輕輕地說“也許再也不回來了。”
他的話似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扼住她的喉?,讓她一時間說不出話。
她的沉默讓他自嘲一笑,他怎麽會認為她不舍得他走呢,良久,他再一次出聲,喉嚨幹澀,“好好照顧自己。”說着就要從她掌心抽回手。
“不……”終于顧敏一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着濃重的哭腔,似有什麽東西要決堤,“不要走……”在這一刻她終于深深切切地體會到失去他有多麽的痛徹心扉,她已經不能沒有他了。
她從身後抱住他的腰,像是怕他會拒絕一般,緊緊地抱着,她真的怕了,她不該那麽任性,她愛他,她一點也不想失去他啊,她為什麽這麽遲才明白,“季帆,不要、不要離開我……”
季帆身體一僵,“或許從一開始我就做錯了,我不該強迫你愛上我。”他的聲音很幹澀,艱難地說着每一個字,“其實不光是你,我也厭倦了,厭倦了那樣的關系,每天都要活在彷徨和不安中,擔心你是不是會離開我。我累了,守着一份不會有結果的愛情真的很累,我不想繼續了。”
他累了,他不想繼續了,他不要愛她了嗎,他真的不要她了嗎?
季帆極緩極緩地拉開她的手,這樣一個動作仿佛宣判了結束一樣,她只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在剎那間被抽離,她跌坐在地板上,将自己的臉埋在雙掌上,開始嘤嘤咛咛地哭了起來,“嗚,季帆,你是混蛋、你是騙子,大騙子。”
斷斷續續的話語悶悶地從雙掌間傳來,帶着女人難以壓抑的悲傷,飄灑在偌大的空間,“說什麽只愛我一個人,說什麽永遠都不會抛下我,嗚嗚,根本就是騙人的……你要走就走好了,我才不稀罕,反正我性格古怪又不可愛,脾氣也壞,我就知道你說一直愛我、一直寵我,是不、不可能的,嗚……”
站在客廳中的季帆聽見女人似委屈又似賭氣的話語,既心疼又無奈,這個女人颠倒黑白的能力越來越強了,明明是她不愛他,巴不得他滾得越遠越好,現在倒成了他是混蛋、他是騙子。
“為什麽不再給我一次機會聽我把話說完,我有好多好多話還沒對你講,季帆,我不想你走,我不要你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為什麽不要我離開?”又低又輕的聲音飄來。
顧敏一愣了一下,但轉念又想,他都已經出去了,連開門聲都沒有,怎麽可能回來了,索性什麽也不顧,迳自說着那些從未說出來的話語,“因為我愛你,季帆,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為什麽這些話從來都不讓我知道?”
“我怕……”話一出口,顧敏一直覺不對,擡頭果然看見那個男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居高臨下地望着自己,她覺得自己狼狽如小醜,“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顧敏一,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麽。”季帆不答反問,索性蹲在她面前,問得無比認真,“是怕我不夠愛你還是你怕自己無法确定自己的心意?”
“不是,不是這樣的。”顧敏一搖搖頭,淚落得更兇了,“是因為太愛了,所以不能忍受一絲一毫的背叛,因為太愛了,所以更加害怕失去,害怕你有一天不再是我的。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會變得怎麽樣。
你知道嗎,當我知道你也許還有另一個女人的時候,我簡直要瘋掉了,我恨不得殺了你,卻又舍不得,最後才會口不擇言地出口傷害你、打你……”
她邊說邊哭,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嗓子都啞了,可她還是想将自己從未說過的話一次說出來,怕自己不說出來的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就是個自私又霸道的女人,心眼還很小,所以我要的愛是全心全意、是一心一意,這樣的我連我自己都覺得害怕,我怎麽敢去要求你的愛。
我以為如果我們只是床伴的關系,就算你厭倦了、離開了,這樣也許我可以不用那麽痛,但根本就不行,不管我怎麽催眠我自己,都沒有辦法改變我早就愛上你的事實,我早就愛上你了,只是我膽小得不敢承認而已……”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他,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可抱着他卻又是讓她如此的安心,這教她如何放得了手。
放不了手的又何止她一個人,如果可以那麽輕易地放手,那他也許就不用這麽痛苦了。
她的話在他心裏蕩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久久無法平靜。長久以來他想到的都是怎樣得到她的心,卻從未真正去了解過她內心的想法,原來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才會不安,她也會,可他卻沒有顧慮她的感受,只一味地責怪她不信任自己,責怪她沒有好好看待兩人的關系。
但其實如果他不是被憤怒沖昏頭的話,也許就可以知道她原來說的是氣話了,而不是把那些當成她的真心話。
“顧敏一,你真的愛我嗎?”她的手很涼,他亦然,可這樣兩只手覆在一起後竟又是那麽的溫暖,良久他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真的不希望我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