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當年姐姐在宴上吟的詩作,不知我有沒有念錯?”

“白琉璃——”

“原來姐姐還記得我的名字,妹妹好生歡喜。”

璎珞向後退了一步,表情很淡,極力鎮定,“你別這樣說。你我之間恩怨,從來沒有一日消退。今日你既然認出了我,我也不隐瞞……”

“蕗莞?”

吳珣易突然走過來,與璎珞四目相對。撞破了她們的劍拔弩張,璎珞驚魂未定,忙想着解釋,“教、教授……”

“不用這麽緊張。”他親切地笑着安慰璎珞,她看着他眼底清澈的暖意,一時間又憶起過去。

白蕗莞走上前去握吳珣易的手臂,“你怎麽過來了,是研究有什麽問題嗎?”

“哦,”他掃一眼低下頭的璎珞,“我過來找她。”

“可我正在請教她一些問題,珣易,要不你晚一點再過來?”她溫言軟語的模樣一如從前。璎珞仔細地回想,聖上賜婚當日,她第一次在大殿上見到衆人口中相繼稱贊的白琉璃,人如其名,果真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掌上明珠,席間一番話逗得聖上咯咯直笑。她當時回頭看吳久白的表情,卻被他眼裏的贊許驚住。

原來那時,他已經開始欣賞她。

今生難怪,他們有注定的姻緣。

“我找她有急事,你要請教的話,晚一點我教你。”

璎珞心底泛起的點點欣喜蓋過了郁悶。她看見吳珣易向她招手,他左手手腕內側上有個紅點,那是她用來找尋他的印記。

當年見到剛出生的吳珣易時,雖時間緊迫,但幸好她有機會在他手腕內側施術,因此他那次在銀杏樹下見到她,不全是因為緣分。

只因她有心,也因他無意栽下柳樹成蔭。

她跟着吳珣易走上天臺,踩着他的腳印癡癡笑着。沒想到前方他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璎珞剎不住步子,狠狠就撞進了他的懷裏。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

他扶住她,鼻間霎時沾染她身上熟悉的香氣。

那是銀杏葉的淡香。吳珣易始終記得小學時候上學路上的那株銀杏樹,每每走過,他都嗅得到。

鬼使神差,他開口就問:“璎珞,我們從前是不是見過?”

璎珞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連欣喜都忘了,“……你記得我?”

他從來都是藏不住話的人。

她也是。

通通都是,只一句不經過大腦的話,就不打自招。

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我只是覺得,你跟我認識的某個夢中人,有幾分熟悉。”

璎珞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冷。如同那一天,在金銮殿上聽到冊封他的口谕,還未好好地消化該如何慶祝,下一秒卻晴天霹靂。

跟現在一樣。

他別開臉,竟不舍得去看她受傷的表情,怕她的那份低落也将他感染得黯然神傷。

“久別偶相逢,俱疑是夢中。”璎珞低聲說,“未曾想,古人所說的重逢喜悅,當真只存在于夢中。”

他的話讓她驚曉,他不是她的久郎,卻又那樣相似,都讓她在失望的這條路上,暢通無阻。

吳珣易這下害怕了。

她果真是她。

“璎珞。”

他嘗試着叫她,可璎珞仍是一臉沉浸在錯愕中。吳珣易走近她幾步,但她極快地捕捉到他的小動作,也同他一般退了兩步。

“別——”璎珞喝止他,笑得勉強,“對不起,我還沒準備好。”

她早退,他知道。

白蕗莞站在辦公室裏,隔着锃亮的落地窗垂眸看着匆忙穿梭于人群中的璎珞。她擡手撫在光滑的玻璃上,手指輕點着微小的背影,隐在窗紗後的臉上笑容若隐若現。

去年霜塢大學裏來了一位很帥氣的歷史老師,專授中國通史。但據上過課的同學們爆料,這位帥氣得一塌糊塗的老師還習慣在課堂上傳授一些迷信說法,對神鬼之說倍是推崇。關于他個人方面,傳言他是海歸,腰纏萬貫,某種角度上談,他是真正的鑽石王老五。

祁老五。

祁烨每日下課、放學,身邊都必定有五位以上的女學生跟着。等甩掉這些小孩,在辦公室、停車場,會有更成熟的年輕女老師在他的桌邊、車邊候着。她們通常擦着胭脂俗粉,身上的香水味令他有苦難言。在這個時候他極想念璎珞,她身上就從不會有這樣濃重的味道,反而總是有一種樹林裏、花叢中,帶着陽光、令人安心的天然香氣。

今天中午孟槿跑來找他,他就知道大事不妙。哪怕提早冒着觸犯天條的罪名去告知了璎珞事情的嚴重性,她還是不怕死,注定要遭這一劫。

前人有不破樓蘭終不還。可她,卻還是一門心思搭在吳久白那負心郎身上。九百年前為他也是吃力不讨好,拿了休書之後整個人喪得如同行屍走肉,最終仍選擇在市中心的那城牆上躍下。

可她自古是靈獸,她不會死,不會因這樣的方式死去。

他開車出學校,路上仍有好多學生認出他稀有的汽車型號叫出聲來。祁烨興致缺缺地看一眼後視鏡,搖了搖頭,下一秒視線轉到前方,卻被吓得踩了剎車,整個人随着慣性重重地往前撞。

他擡起頭,眼裏滿着暴戾的情緒。

這是自尋死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