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松還欲說什麽,忽而聽到窗外有聲。
井桐沖到窗口,只見一個白色小團子竄進了花叢。他回首笑道:「是三哥抱來的那只貓……」
容嫣失魂落魄,連個招呼都沒打獨自出了門。想想方才那一幕,心中汪着口氣,忿忿而不能發。
方才表姐來後院勸她,臨走是落下了瀾姐兒的小老虎,她本打算去送,然經過大書房,便聽到了讓她做夢也想不到話……
棄婦、不能再嫁、連妾都不能做……在表姐夫口中,她竟然連個「良人」都不算了!
她以為這個世界沒想得那麽複雜,其實是自己頭腦簡單。
人家早就把她定位好了,只她自己不清楚。
想想昨日還感慨徐井桐要「娶」自己而不是「納」,此刻才明白他也不過将自己當玩物而已,從來就沒動過真心。
本以為重生是個開始,然這一世還不及前世。前世就算離婚她還可以再嫁;這輩子,結婚生子對她不是奢望,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夢。
徐井松說的對,她可以回容府,有了娘家支撐她再嫁也不難了。可她完全想象得出重返容家,他們會如何待她,她依舊是他們手裏的籌碼……
三個多月前,容嫣抓住了背叛自己的未婚夫,還沒待她反應過來,潇灑地和他說一聲「滾蛋!」便墜樓了。老天要「彌補」這個遺憾似的,又給了她相同的劇本,于是她毫不猶豫地替原主選擇了和離。
她以為這便是重生的意義,其實不過是老天跟她開的玩笑。和離後她才明白這個世界有多不待見她。
容嫣開始懷念曾經的生活,還有家人……
在喧嚣的街上走了越久,越是覺得自己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容嫣想躲卻躲不開,經過酒樓,不自覺邁進去,她想尋個清靜的地方。
包廂已滿,小厮給她找了隔間。隔間是一間廳堂用屏風隔出的幾個空間,還算寬敞,只是偶有人語聲響。但總歸比外面安靜。
上輩子容嫣不常喝,這輩子拘在後宅,無聊之刻落寞之總會拿出來飲。這是原身的習慣,為失敗的婚姻而借酒消愁,得一時輕松和滿足。不過她很少喝多,除了上一次。她是真的對那一家人失望透頂才會醉飲,結果一醉荒唐……
她想到了虞墨戈。
原來他才是最「真誠」的。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騙自己,始終把她擺在她該在的位置——
她只配做個外室……
「咕嚕嚕」,一個白瓷小酒盅從對面屏風下滾出,撞到容嫣的桌角停下來。
随即屏風後走出個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一面道着「抱歉」撿起酒盅,一面朝容嫣瞟了眼。容嫣沒瞧他,也沒應聲,兀自喝着自己的酒。
男子見容嫣面無他色,眯起細眼頓了須臾,挑眉退回去了。
他一回去,屏風後竊竊私笑,随後見兩人從屏風兩端探頭來瞧,瞧夠了回去又是一陣肆笑。偶爾聞得有人笑語「美人」有人侃言「絕色」,容嫣冷笑一聲。
美人?她可是「紅顏禍水」!
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竟成了「禍水」。
憑什麽男人為所欲為,女人便要擔此罪名。心術不正的分明是他們,是徐井桐!憑什麽她就一定要做男人的附屬,她為自己争取,重獲自由,到頭來竟連良人都不算了,再嫁的權利都被剝奪。她就該被男人挑來揀去,任人耍玩嗎?
對面又一只酒盅滾了過來,一白衫男子笑容佻薄,毫不避諱地竄進隔間。一面學着方才那魁梧大漢道「抱歉」,一面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容嫣身上掃着。
容嫣沒動,唯是驀地撩起眼皮,眸中凝了寒氣般瞥了他一眼。
這一眼,凜如冷風,在白衫男子的心頭掃過,涼飕飕的。驚得他笑容僵住,酒杯都沒敢撿轉身溜了回去。
接着,屏風後又是一陣笑。
被鬧得沒心情再喝,容嫣結款回返。
已是傍晚,天色漸黑,她得趕緊回去。
溯風凜冽,吹得睜不開眼。喝了暖酒确實能禦寒,可酒意極盡發揮,頭有點暈。她沒喝多少,卻不曾想那酒勁兒這般大,此刻意識有點跟不上,腳也開始不聽話。她努力清醒地撐着牆前行,卻發現自己走的是去容宅的路……
去吧,容宅離得更近些。那是她的家,她憑什麽不能去……
這是容宅嗎?到了?
她擡頭看看。
不是,是那邊……可怎就不過去呢。
容嫣竄進胡同裏,貼着牆角打轉。忽而瞧見胡同口,昏暗中有幾個身影……
眼前在晃。是一個還是兩個?不是,是三個。看着身影越來越近,她查着又像四個……還有一個穿白衫的看着眼熟……
她有點慌,搖了搖頭待她揉清眼睛再擡頭時,一個人都沒有了。
哪去了?
好像有什麽聲音,誰在嚎啕?
不管了,她得趕緊回家……
不對,她家在金谷大廈B座十六層,她得坐電梯。怎麽這麽暗,沒電了?
容嫣太累了,靠着牆的身子不穩,眼看便要摔倒一雙手握緊她的肩膀将她提了起來,朝牆上一按,把她撐住了。
容嫣吓了一跳,驚恐地看着對方,認清對面人後安心地舒了口氣。忽而又咧嘴笑了,指尖點了點,不受控制的手差點戳到他鼻子。
「虞少爺,是你啊,巧……」
巧?若不是他跟着,天曉得會發生什麽。虞墨戈眉心皺起:
「一人出來喝酒,你膽子可是夠大。」
聞言,容嫣愣了,随即冷笑。「背世棄俗的和離我都敢,還有什麽不敢的。」
話語無限涼苦,虞墨戈心震。晌午徐井桐和弟弟的話,他聽到了,看來她也聽到了。
「其實你有的選擇。」
選擇什麽?回通州,還是做他外室?
确實,以他的身份做他外室,她不虧,依然可以錦衣玉食安枕無憂,可這不是她想要的。
她帶着醉意地看着他,從他冷峭的眉掃到挺直的鼻梁,最後落在他的薄唇上。不論是那次荒唐,還是幾日相處,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讨厭他,甚至有一絲好感,但這種好感不足以讓她放棄追求,去過她不想要的生活。
容嫣沒應他。二人沉默,相持太久她快撐不住了,眼皮一垂又要倒。虞墨戈兩只手只得架在她腋下,一條腿頂住她的膝蓋不叫她彎曲摔倒。
如此,二人緊貼,他低頭看着她。容嫣低垂的睫毛水瑩瑩的,原本白皙的小臉殷紅一片,一直紅到了脖根,衣衫略散,連露出的精致鎖骨都是紅的。
被他撐住,她再次挑起眼皮看他,目光呆愣愣地落在他唇角,見有塊暗紅污跡,手下意識擡起,纖纖食指在那抹了一下。
指尖柔軟冰涼涼的,從他嘴角劃到下唇,點過他硬朗的下巴,帶着一束電流猛然擊中他的心,他心頭一顫。
「是血啊,你受傷了?!」
她颦眉朝他靠近。那束電流瞬間化作燥熱,他喉結滾動。見她眼神迷離地望着自己,帶着酒後誘人的媚态,虞墨戈忍耐,舔了舔唇角的血跡捉住了她的手,嗓音低沉壓抑道:「你醉了,我帶你回去。」
容嫣驀地推了他一把,唇角一牽,嫣然冷笑。殷紅的臉,卻冷得像朵致命的虞美人……
「我醉了嗎?沒醉!我哪都不去!」 她不甚清醒地搖了搖頭,笑容依舊涼薄至極。「我上次喝酒遇到你,你把我留下了,第二次喝酒你又來……你攔了我多少次了,你就這麽希望我給你做外室嗎?虞少爺,你說,你是不是在跟着我……你是不是就等着趁虛而入!等着……唔唔……」
話還沒說完,虞墨戈捏起她的下巴,驀然吻上了去,将她未完的話封住了。
容嫣吓呆了,極力掙脫,可他扣緊了她後腦不肯放松一點。
吻猛烈而溫柔,柔軟的唇帶了電似的,激起一陣陣酥麻,将壓抑在心底的欲望喚起。容嫣徹底軟了,放棄了掙紮,挽上了他的頸脖……
容嫣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陽光竄入拔步床的圍廊,透過月白紗帷,再灑在臉上時,暖暖的。
她慵懶地眯起眼打量四周,陌生,好似穿越之初,且伴着陣陣頭疼。她習慣這種生活了,每次從睡夢中醒來都恍若重生,需要時間辨認,接受……
可是,無論如何搜索她都想不起這是哪——
身後,均勻的呼吸聲入耳,她驚得脊背一涼,登時睜大了雙眼。拔步床欄,一條熟悉的銀白狐毛大氅甩在那堪堪欲墜,似她繃緊的神經,在斷裂邊緣。
昨夜的片段在腦海中回放……
隔間,男人,醉酒,被跟蹤……然後遇到他……
她不記得和虞墨戈相遇後都發生了什麽,唯一留下的只有感官上的記憶,和離開通州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