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沒必要這樣做,”布魯斯很嚴肅地擰起眉頭,“處決這件事應該由我來負責。”
“多謝村長的好意。”愛德華笑笑拒絕了他,“其實,坐視這一幕幕的發生于我而言早已算得上是罪孽深重。”
他伸手拍了拍格瑞斯的肩膀,似乎是想要最後安慰她一下。但格瑞斯忽然從臂彎裏擡起了頭。
“我才不要死在你們的面前!”她惡狠狠地擦幹臉上的淚痕,趁着衆人愣神之際,一下子甩開愛德華的手臂,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門外。
衆人找到格瑞斯的時候,陽光已由金黃色轉為橘黃,她跪在自己父親那新起的墓碑前,頭擱在枯黃草根遍布的地面上,神色安然。就像是疲憊的女兒終于撲進了父親的懷抱,在他的膝頭安睡。
除了那仿佛被落日的顏色映紅的長發之外。
粘稠的鮮血從一人高的墓碑上半部緩緩地流淌下來,染紅了她半邊秀麗的面容。
周婷倒吸一口涼氣,擡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
“這個游戲為什麽沒有馬賽克,我要投訴!”她低聲抱怨道。
今天的死者,其實并非按照正常流程被選出,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幾乎可以算是被她們幾個人聯手“逼死”的。
這樣的游戲不會給玩家造成什麽精神上的影響吧?
往回走的路上,斐時分神想到。
雖說比較重口味的題材偏小衆化,但也是稱得上浩如煙海。可是這樣的情節一旦過度真實化,不免會給有些玩家留下心理陰影。
不過到現在為止,似乎還沒有聽說有玩家因此而去投訴EN的。
等回到會議室坐下時,斐時已經徹底把這個問題抛在腦後了。
今天她的目标才完成一半而已。
“離晚上沒多久了,我們還是速戰速決吧。我昨晚查驗的人是泰絲夫人。”斐時說道,她環視了一圈,剩下的幾個人都提起了一口氣等待着她的答案。
“不是狼。”斐時繼續說道。
剛剛還提心吊膽等待回答的幾個人竟然不約而同t地嘆了口氣。
還是布魯斯反應得最快:“确實,如果夫人是狼,你根本不會拖到現在才告訴我們吧。”
斐時點點頭,昨天同時自報家門的三只烏鴉只剩下了她這一只,自己的身份已然得到了衆人的認同。因此今天沒有冒出詢問她選擇夫人理由的人。
但她自己倒是有幾句話要講。
“至于我選擇夫人的理由——夫人一直用她的經驗引導着我們前進,連同那個傳說其實都是夫人口述給我們聽的,如果夫人的身份得不到證實,那麽恐怕連那個傳說本身就不足取信吧。”
“還有就是,其實經過這一天大家應該也不會去懷疑夫人了。因為昨晚是······”斐時及時止住了話頭,略帶歉疚地看向稍微恢複了一點的泰絲。
昨晚可是狼殺死了你的孫子啊,你這樣兩頭下注的貓,還要繼續裝聾作啞嗎?
泰絲笑了起來,嘴角上揚的弧度似乎有些輕蔑:“你想錯了。只要變成狼,身邊的人都只是食物而已,無論是子女還是孫子。”
這就是在給她遞話了。
斐時立刻切換回非營業表情。
意思就是,泰絲她絲毫不在意自己孫子的死嗎?
可她的悲傷并不是假的,還是說比起子孫的命而言,自己的命更加重要呢?
再有一點,她明明說“孫子”兩個字就足夠,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加上“子女”呢?往大了說,甚至有內涵在場另一位有後代的尚未被證實身份的人的意思在。
是在暗中向狼投誠?
斐時試圖剖析了一下她的心理,感覺這就像是在兩軍對壘時,剛被炮火轟過一輪的士兵,還沒看到對方提槍上前,就迫不及待地一邊揮手一邊叫道“雖然你搞了我們的人,但你一聲令下我就能為你去搞我其他的人,只求你別搞我!”
看來泰絲并不像她之前以為的那樣僅僅是個老邁昏庸的人,而是一根老邁昏庸且惡毒的牆頭草。
——一只十足的“貓”。
果然她此話一出,布魯斯的臉色就不太對勁,但又因為泰絲剛剛被證明了“羊”的身份而拿不準她的意思,只好一個人生悶氣。
“诶!”周婷像是發現了什麽一樣驚喜地叫了一聲,“那這樣一算我們豈不是馬上就能推算出狼是誰了?現在只有······啊!”
她卡了殼,不無尴尬地瞟了還沒有身份的那三人幾眼。
(同是玩家的)神父愛德華、(差不多算是)盟友傑弗瑞,以及她的“爸爸”布魯斯。
傑弗瑞的臉立刻變綠了,愛德華的面部肌肉也有些僵硬。
只有“好爸爸”布魯斯接着女兒的話頭繼續讨論:“是啊,即使今天斐時所查的人正好是狼所殺的人,到明天我們的嫌疑人也會少一個。”
“最壞的可能就是再查兩天······再死兩個人嗎?”
“你們還忘了讨論一種可能,”斐時舉手示意,“就是我先于其他人被殺的情況。”
“我不會讓你出事的!”傑弗瑞像是練就了條件反射,立刻再度向斐時保證到。
但他似乎忘了,這裏不是私下,而這句話落入別人的耳朵裏便會帶出另一層意思。
“你別、別暴露自己的身份!”
斐時注意到布魯斯脫口而出這句話時,那個微妙的卡頓。
他本來想說的是什麽呢?
“你別······別犯傻”還是“你別······別以命換命”?
“啊?”傑弗瑞終于反應過來了,他白着臉慌張擺手,“我不是、我不是犬。”
這句話一出口,他就顯得愈發可疑,一切的動作很神态都像是在掩耳盜鈴。
“雖然大家第一時間想到的會是犬,但我記得羊也算是能救人的吧。”斐時輕聲嘆了口氣,努力給兩個人解圍,“雖然要付出自己的生命。我不希望你這樣哦,傑弗瑞。”
“嗯······”傑弗瑞有些窘迫。
“今天要不就這樣吧,”布魯斯捏了捏眉心,“今天大家遇到的事太多了,恐怕已經沒有辦法冷靜思考,就到這裏吧。”
也不知道在說他自己,還是在說傑弗瑞。
雖然今天成功解決掉了一只狼,但場上的情況卻反而變得越發錯綜複雜起來。
——被自己的下意識出賣的布魯斯,差點被誤會為犬的傑弗瑞,成功踩着隊友上位的愛德華,已經還在堅持牆頭草身份的泰絲······
如果斐時進入游戲的目的僅僅是做個沒感情的通關機器的話,那麽明天這局游戲就會随着她指認愛德華是狼而告終。
但無論是出于任務目的還是樂趣目的,斐時都想要把愛德華留久一點,這才是最難辦的一點。
不過不斷攻克新出現的支線任務,也是高自由度游戲的魅力之一。
她可是立志要達成100%成就的女人啊。
不到半個小時後,這個女人已經窩在床上沉沉睡去,一頭黑發如瀑布一般垂至地面。
沒辦法,畢竟值得她做上幾個小時的體力活也要探索的秘密早已被揭露,這個副本的劇情于她而言簡直像是一塊被嚼過的口香糖,既沒味道摸一下還粘手。
而今晚,列那也沒有出現。
*
傑弗瑞的屍體被發現的消息是被周婷帶過來的。彼時,斐時正站在床邊檢視着今天要穿的衣服。
像這樣微帶哥特風的洋裝連同配套的鞋子、裝飾以一天一套的速度出現在她的床頭。她不太在乎這些衣服的來源,也不在乎這些衣物為什麽都正好符合她的尺碼。事實上,除了游戲以外,她對所有東西都興致缺缺。
不過這些洋裝本身倒是很對她的胃口。
“這一天天的,”周婷插着腰,“我簡直就是個報喪神嘛!······你今天還搞了件白色穿,搞毛啊,參加葬禮還是婚禮啊。”
周婷無慈悲地吐槽着,一掃前幾天那萎靡不振的樣子,不知道是終于想通沒再把NPC當人看了,還是刺激太大幹脆破罐子破摔了。
“傑弗瑞那家夥,看到你穿這樣一套衣服去送他,不會高興地爬出來吧。”周婷咋着舌抖開那一套精致的衣物,幾件輕柔的絲織品飄了出來,“這是個啥?綁脖子上的?也太大了點吧。”
她抖着手裏的東西問斐時。
斐時看了一眼:“這是舊時代的裝飾,應該是叫做‘蕾絲腿環’,據說是歐區以前那塊地方新娘新婚時會綁在大腿上的。”
周婷比劃了一下,立刻縮了縮脖子:“好se······好性感哦。”
“怪不得現在沒有這種裝飾了,輕飄飄的,也不保暖,一點都不實用。”
或許是生存環境太過惡劣的關系,新時代的人們幾乎摒棄了所有華而不實的東西,即使是象征着智慧的書籍,流傳于市面上的也是與工業、制造業息息相關的那些。
至于哲學、文學、歷史這類被譽為“紙上空談”的書籍,也只有住在核心區的過于空閑的人上人才有興致偶爾翻閱一下。
像周婷這樣的想法,落到外面的人嘴裏只會更激進。
“你要戴上嗎?”周婷多嘴問了一句。
“當然,”斐時點頭,“我喜歡成套出現的東西。”
她說着,從周婷手上接過蕾絲腿環。才一入手,就摸到了隐藏在層層疊疊的蕾絲中的那一圈橡膠,彈性十足。
正好方便她帶上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