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冬啞了吃飯放屁,這小姐到底是打哪來的?說起這種不雅的話臉色變也沒變一下
想歸想,她手可沒停先是為香宓換上幹淨的衣服,再用寬約十寸的深綠色綢帶束了腰身,又替她把辮子解開重新編過,從額心中分,左右分別攏些發絲編成兩條辮子束在腦後,用絲帶紮起,垂到腰間,其餘的綁成兩個角髻
她仔細端詳香宓,她的眉眼生得特別好,睫毛很長,雪後晴空的素顏,溫潤如明珠的肌膚,即便身上什麽裝飾也沒有,也是光彩奪目的
這般年紀已經有這種如花容貌,不消幾年,就更難揣度了
“晚冬姐姐,你有一雙巧手”
“這算不了什麽,家家戶戶的女子誰不會?”晚冬失笑打點自己門面可是每個姑娘家得學會的事,但她哪知道對從另外一個時空來的香宓來說,這種只想把女子的身體包得像只蛹的衣着,她只覺得很煩
夏天嘛,休閑褲、各種不同的小可愛才是王道啊
接着晚冬又從竹籃裏拿出早膳,一小碗的粥,一碟蘿蔔和女敕黃香噴噴的荷包蛋
看來晚冬把赫府攢起來的蛋都給煎了
“我記得你煮了粗糧飯”
“那種粗食,小姐……香香小姐一定吃不慣,所以……”
所以他們幾個人打算吃那些粗糧就是了,至于雞蛋,應該是她跟家裏的兩個主子才有的特權
“以後我吃什麽,你們就吃什麽,你們吃什麽,我也吃什麽”她有些光火,粗魯的夾起一顆荷包蛋,剩下的全讓晚冬給撤了
用過早膳,香宓決定出門
什麽都不做是無法改變眼前的困境,自己如今小孩子的身份,應該不會引人注意才是
庭院深廣,雕廊曲長,經過一扇大理石的大插屏,發現裏面是一座她沒看過的院子,院子裏隐約有個人影
這裏雖然是別人的家,但是自從她醒過來以後,也沒有誰告訴她哪個院落不能踏足,既然沒來過,她就很自然的越過朱粉水磨拱門,牆邊用大壇子植了幾朵睡蓮,下面是西番虎皮草,清一色白石臺矶
巨大的木芙蓉樹蒼老糾結,橫倚一側枝條下有石桌椅,上面坐着一個外罩藏青色綢緞背心的少年,深藍的絲帶在背後發裏若隐若現
只見他無聊的翻着一本書,長長的睫毛随着均勻的呼吸微顫,可下一個瞬間,就把那本書扔在地上,人也站了起來
這是怎樣的一張臉,猝不及防的撞進了香宓的心裏
深邃完美無瑕的五官,臉上輪廓還帶着幾分俊秀少年的青澀稚氣,皮膚比剝殼雞蛋還要白皙晶瑩,臉上有一層毛茸茸的細毛沒褪,看起來像是有層瑩光
把金賢重、木村拓哉、布萊德彼特和張根碩加起來也沒有他美麗,他根本是個夢幻美少年!
她知道他是誰,他是赫府的傻子公子
不過,人真的沒有十全十美的,擁有一副不輸女子的美貌,卻是個傻子
赫府的仆人很維護這個小主子,沒有一人當着她這外人的面講這種要命的話,但人都是這樣,話說多了,蛛絲馬跡裏的遺憾就顯而易見了
老太爺常常說她早慧,她自己卻不覺得,其實人笨拙些,無知也是一種福氣,像在二十一世紀她早早就死了,讓老太爺送她這黑發人,早慧又有什麽用處!
“是誰?”
“啊,被你瞧見了”被人發現的香宓很自然的走出來
“我沒見過你,你是誰?”他額頭飽滿,下颔有力,眼睛細長,黑如潑墨的眼眸裏有抹很像困獸的壓抑
“我叫香宓,你呢?”
“赫韞”
“你怎麽拿書本撒氣?它得罪你了?”把書冊揀起來,撣了撣,書皮上用隸書寫着“論語”兩字
“我看它不順眼,夫子明日要考默書,我……赫泉禀報過,說府裏多了個人,就你嗎?”他突地改變話題,語氣有點慌、有點悶,還有點着急
“懂半部論語可以治天下”
據她所知,學子的讀書壓力從古到她上輩子的現代都一樣辛苦
雖然這時候的學子沒有各種基測等着他們,但是想揚眉吐氣、光耀門楣,科舉就是一個大門坎
因此四書、五經、三字經、弟子規都是要熟背的,大量背詩詞、游記散文等,然後就是史書,比如說史記、漢書、三國志、資治通監都是重要的部份,最後就是背文言文,沒命的讀,直至熟背,所以說古人讀書也是很辛苦的!
她從來都不覺得死讀書有什麽好
“我不要天下,我只要重振家聲、光宗耀祖就好!”
默書,這她幫不上忙,光耀門楣,這她也幫不上,這擔子太重、太過壓人了
“那就別研究這種枯燥的東西,我要出門去,你要出去逛逛嗎?”有時轉換心情可以纾解壓力
“不成,我要是沒把論語八佾記在腦子裏,又會被夫子留堂了”他悶不吭聲好一下子,最後擡眼毫不示弱的看着她
“那我就自己出去喽”
反正她本來就打算一個人出門,她可不是真的出去閑逛,總得知道自己究竟穿越到了歷史的哪個縫隙,弄清楚自己究竟在哪裏
香宓知道他在後面遠遠跟着
有點教人感到心疼
這孩子,看起來真的沒什麽朋友,變成這樣落魄世家的公子,無錢無勢,除了幾個奴才照料生活起居,讓他不被人欺負已經是萬幸,好不容易遇見她這麽個年紀相仿的人,嘴裏雖念着要讀書,人卻不由自主的尾随着她出來了
不過他也不是普通的別扭,她停下來等他,還招手,他卻扭過頭當沒看見,試了兩次都一樣,既然不想讓人知道他們認識,她也就自己走自己的
她知道小孩這種別扭的生物,你越是對他好,他越會拿喬,太噓寒問暖反倒招人嫌,等你不想理他了,他自然忍不住會看着你、觀察你,然後引起你的注意
她邊走邊想,也邊注意四周環境,這城東,還只是天子腳下的一個小地方,道路卻平整寬敞,縱橫交錯,兩旁高高的建築,古樸雅致,這裏的房子通常是兩層樓房,樓下是店面,樓上有嵌花格子,有的屋角還蹲着獸頭,店鋪生意熱絡,吃穿用度什麽都不缺,她逛了專賣胭脂水粉的芳菲齋,愛美是人的天性,她又覺得好奇,便進了名叫滴萃園的戲園子想聽戲,倒不是她對戲曲多有興趣,而是她“上輩子”壓根沒去過這種地方,貪鮮
起先,戲園子帶座的人見她雖然一身靈氣慧黠,但是年紀甚小,衣着也不怎麽好,不肯讓她入內,香宓也不吭聲,掏出一塊金鏈子放到他手裏,就被領着入內了
入了座,沏茶灌水的,賣饽饽點心、瓜果梨桃的、賣戲單的……都湧了上來
聽了兩折戲,從戲園子出來,赫韞仍堅持的在外面等着,她随手給了他一包蜜栗子,哪知道他随手就丢掉
“我不是乞丐!”
她還傷了他的自尊心呢,但她是真心覺得那栗子好吃
人家不領情,她也不惱,繼續一路往前走,一邊留意着市井米油的價格,十幾文錢竟然可以買到一升米,好便宜的物價,看見店鋪夥計可親,她走進去瞧瞧、模模,店家上前推銷,香宓就趁機和店家聊些不着邊際的話
她的模樣不只可愛,還談得上美貌,又是十幾歲的年紀,走到哪都露出一張天真無邪的小臉蛋,裝無知,店鋪老板很自然願意跟她多說幾句,她再買個東西,人家就更殷勤了
皮相這種東西,千萬年來走到哪都吃得開
她也不過才走了幾家店,很快的就把這朝代的大致情況模清楚了
晁南國,國號鳳字,位在這個大陸的心髒部位,東有始國,南有排雲,西有蓋世王朝,北則是冰天雪地的凍土,有剽悍的雪族人出沒
健談的店家拉拉雜雜的說了很多,香宓只挑了想知道的記,其他的,如果她必須長此以往的在這裏住下,有需要,早晚都會知道,所以也就沒費心了
這裏的生活習慣、語言文化都酷似古代中國,只是這朝代的國號她聽都沒聽過,不是她所知道的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朝代,所以宇宙論點是真的,她到了一個對應的平行世界
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往前走了好一段路,卻發現一直跟在她後面、保持幾公尺距離的人不見了
“赫韞、赫韞……”喊了兩聲,還是沒看到人,人是跟着她出來的,要是弄丢了她很難交代
所以她往回走,轉了兩個彎曲的巷子,就見幾個潑皮無賴圍着赫韞
“傻子韞、傻子赫韞,你出來做什麽啊?告訴別人你是傻不隆咚的笨蛋嗎?”
“傻子應該要待在你那個破爛府裏,出來丢人現眼幹麽……”嘻嘻笑聲變成了哄堂大笑
看得出來他的眼神很慌亂,卻不甘示弱的瞪着那些個頭比他高上一大截的少年
香宓看見其中一個穿青藍色袍子的少年,他靠在巷子的牆面上,滿不在乎的看着一群人霸淩……欺淩他們口中的傻子赫韞,他顯然是那幾個少年的頭頭,看起來不像善類,卻也看不出真實的惡意
她并沒有準備要去替赫韞解圍
她相信這種口頭上的霸淩對赫韞來說不是第一次,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其實他應該早點适應這種事情的,沒有保護者在身邊,家裏也已經沒辦法提供保護傘替他遮蔭、給他方便,現在他的力量又比不上人家,如果自己的心态調整不過來,難受的只會是他自己
物競天擇、勝者為王,不論在哪個時候,都是強者擁有權勢地位,弱者被踩踏欺淩……
這種少年的惡作劇只要不是太過份就好,這也是成長的一種過程
赫韞依舊倔着臉,極力的用無言來捍衛自己
“你還是一樣無趣!”青藍色袍子少年看場面僵持不下,丢下這句話後就走了
頭頭都走了,其他少年也一哄而散
香宓等在那裏,赫韞走過來看見她,眼神閃過一抹什麽後,趨于平靜
她轉身提腳往前走
“你都看到了?”赫韞跟了上來,和她還是維持十步的距離
經過茶樓,轉進胡同,伸出人家牆面糾結的樹蔭帶來了涼爽
她走過樹蔭,以自己的節奏不慌不忙的慢慢走
“看到什麽?”
赫韞悶着聲道:“那些人……”
閉過彎,看見別人家晾在外面竹竿上的被褥,不知道是誰尿了床
“要我說,很多事情不就是破罐子撞破罐子咩,那時候就不知道誰怕誰了”
他不吭氣
“為什麽不跟我一起走,要一個人在後面?”她比較想知道這個
看見赫府的邊門了
香宓等了很久,幾乎以為等不到答案的時候……
“跟傻子當朋友,你會被恥笑的”
既來之,則安之,從閻王爺那裏走了一趟,人能不放聰明點嗎?
其實她很懶散的,能坐着,就絕不會站着;能躺着,就不會麻煩自己去趴着
因為這種個性,她安于一天要花上二十幾個小時耗在研究室,雖然有時也會碰到需要的研究經費下不來,她得硬着頭皮陪着所長去應酬那些腦滿腸肥的集團董事
她安慰自己,來這朝代就當作出去透透氣
不過在她可悲的透氣經驗裏,羅曼史小說中那些所謂多金俊帥的董事長、經理、總監之類的,從來沒在她的生命裏出現過,而不可思議的穿越劇情卻讓她碰到了
多金的,腦滿腸肥,老婆情婦遍布生意經營範圍;俊帥的則油腔滑調,他們的目标是那種能令他們減少奮鬥三十年的貴婦、千金小姐,不是她這種沒有出頭天的研究員
其實也不是真的沒那種看得上眼的男人,只是這些背景平平,眼睛卻長在頭頂上面的男人更教人洩氣,自戀就不說了,挾愛為名,動不動就把女人當所有物
難道這世上沒有好男人了嗎?
有
是她沒有男人運,沒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