僞裝
小啾把其他人送回宿舍後,開車回到舞蹈室接我。
“北北姐你臉色好差。不會是低血糖吧?我這兒有能量棒。”他關心問道。
我撐出一個微笑:“太好了給我,可能真是低血糖,而且舞蹈室通風不好。”我早已學會面對他人的關心,最好的掩飾就是順着他們的擔憂承認。
我接過小啾遞來的能量棒,打開咬了一口,然後靠在車後座閉目養神。小啾從後視鏡看看我,穩穩的開上了路。
我眼睛閉着,但心裏亂如戰鼓,剛才阿灰帶來的信息太過震撼,我們都想不出眉目。
“這個程橙,用的是真名,但是在系統裏改過名字,曾用名叫程宇航。他的履歷太豐富,大學是名校的工科,畢業後去了專們面向中國公司的海外安保公司。公司的官網上已經撤下了他的相關信息,但我抓到的網頁存檔有介紹他參與過的安保項目。他主要服務在中非一帶的中國企業,經歷過幾次危險時段。但光看網頁的信息還不能判斷他究竟是文職還是武行。我還有渠道能從他服務過的客戶入手,但需要時間。
“他三年前回國,改了名,創立了自己的安保公司和偵探事務所。安保公司目前看不出問題,主要管理者是他在海外的前同事,他的角色偏幕後投資人。偵探事務所是他自己主要運營,親自接客戶親自調查。我只是通過一位業內前輩裝作不經意的了解一些跟他有關的皮毛,但不敢深問,怕引起懷疑。
“他應該是非常熱愛偵探的工作,或者說非常熱愛僞裝,很多調查他都不用助手而是親自上陣。為了僞裝,他這3年考下不少職業資格證書,包括營養師、心理咨詢師、健身教練,甚至還有收納管理師。而且在每個職業僞裝下他都做的很好,不被人懷疑。這簡直是一條變色龍。
“我不能确認他和林總第一次接觸在什麽時候,但至少去年9月林總出院後,兩人有了深入的接觸。對外林總宣稱程橙是她的營養師,專門幫她調理身體。但僅僅兩周之後程橙就不再為林總工作。這兩個人之後沒有明顯交集。目前無法判斷林總是否知道程橙的真實身份,也不清楚是林因為某些目的找到程,還是程因為某些原因找上林。
“不管是誰出于何種目的把他安排在你身邊,我都不放心。你們接下來幾周去樂園彩排,他也會跟着去對吧?在陌生環境下你們的安保可能會有纰漏,如果有人想有動作,這會是很好的機會。你有沒有辦法讓我也跟在你身邊?就繼續以按摩師的身份?”
回到宿舍,其他三人都在房間準備行李,小啾也要回自己的住處做出長差的準備。這次公司調來了幾位前輩的第三或者第四助理來協助我們出差,小啾雖然跟我們最久,但也要為前輩們的助理讓位,他會是這次出差最底層最累的那個。
程橙還在廚房忙活。他也會和我們一起出差,确保全隊的營養。
這是一條變色龍。為了不驚擾他,我也要把自己僞裝好。
程橙看着我的臉色,同樣關心:“你臉色不太好,是太累麽?還是低血糖?”
我擺擺手:“都有可能。我先去衛生間,有點想吐。”
他點點頭:“那我準備一些清口的水。你慢慢來。但是能不能把房間門打開?我等下可以在你門外等着,确保你沒別的事。”
這麽敬業體貼的營養師,哪裏能找到第二個。可惜這都是裝出來的。
我正準備拒絕,被他搶着說:“別拒絕我。現在是特殊時刻,我要确保你的安全和健康。只是打開門讓我能聽到而已,我保證沒有你的允許絕對不進去。”
我裝作抗拒且無力的說:“我就是不想讓人聽到自己吐啊,萬一讓隊友們發現了又該緊張了——唔!”我假裝來不及說話,趕着往房間跑,因為來不及自然沒有關上房門。
我在衛生間間斷的制作出一些幹嘔的聲音,夾雜着沖馬桶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我安靜下來,聽見隔着門外的他說:“北小姐,你現在感覺怎麽樣?能自己站起來麽?”
我撐着走出衛生間,往房間門外走去。他聽到我的腳步,立刻把門開的大一點。看到我臉色蒼白的扶牆,他大步走進來扶住我,幫我靠坐在床頭。
“你現在怎麽樣?頭暈嗎?”
我搖搖頭,用氣聲說:“沒事了。我歇會就好。”
他說會馬上調好鹽水給我,讓我堅持一小會,然後轉身離開去了廚房。那關切的眼神不像是裝出來的。
我只能說他不做演員可惜了。
喝了半杯鹽水,我佯稱自己想睡一小會兒,讓他出去帶上了門。
重新坐回床上,我整理了一下思緒,給暢姐發了條消息:“暢姐,我的右後背又拉傷了。沒啥大事,就是影響跳舞。我想帶按摩師一起去出差。”
暢姐很快回我:“沒問題,帶上平時總來照顧你的那個小孩吧。讓她和小啾直接聯系出差和費用。再堅持一段時間。如果傷的嚴重絕對不要隐瞞,咱們立刻去醫院。”
我的行李不多,幾件常服,洗漱化妝,還有睡眠按摩儀。日常訓練和演出的服裝都有公司演出部的人幫忙準備。這些行李昨天就已經收拾好了,今晚正好趁着假裝卧床休息,好好整理阿灰給我的信息。
林總很可疑,程橙也可疑。大概率這兩人是串通的。但先一個一個分析。
林總是以所謂金主代理的身份靠近我。但金主到現在也沒出現,只有一個指向不明的稱謂崔先生。我已經讓阿灰進一步通過林總的工作關系查可能是崔先生的人,但尚未有進展。
假設崔先生真的存在,他也因為某些原因對我感興趣。但為什麽不讓我直接見他,而是先設置增體重這個任務,還要獎勵演唱會,對他有什麽好處?過去只聽說過金主要求減重,難道這位崔先生有不一樣的喜好?目前所謂崔先生的存在并不合理,只會帶來更多疑問。
那麽假設崔先生并不存在,只是個幌子,這樣林總就走到了幕前,她又是為何做這些事?
我想到那天的晚餐,她無數次的看着我甚至是長久的凝視,但我似乎并不方案這樣的凝視?她的眼神裏有什麽東西讓我沒法反感,是什麽?她那禮貌的目光和語氣之下,死死克制住的仿佛要噴薄而出的情緒是什麽?
如果一開始就只有她,那就是她自己想讓我增重,她自己想贊助我演唱會。或許真正的金主就是她,而她對我?難道是因為她想避免世俗的偏見,所以編造出一位崔先生?但這也不對,阿灰說她過去一直單身,無論男女她都沒有興趣。再加上她這兩年努力想生個孩子,應該不會突然對年輕女孩感興趣。難道…… 她是想讓我幫她生孩子,所以才要把我喂胖?
我吓出一身冷汗,趕緊把這個恐怖的念頭趕出腦海。
不要自己吓自己。這個可能性有太多不合理之處。首先國內代孕違法,其次她沒必要找一個事業無望的愛豆,國外有不少能供她選擇的安全方案。
再不濟她其實是我的神仙教母,專門來拯救我的事業和人生?
可能是想的太累,我就這樣躺在床上睡着了。我又夢到了媽媽。我夢到她的次數很少,無論白天怎麽想她,晚上她都不肯來我的夢裏。這次很短時間內竟然又夢到了她,我高興的流着淚。
夢裏的我清楚這是夢,但那感覺如此真實,因為我居然看清了媽媽的臉。
“媽媽,你為什麽都不來看我。我好想你,但不管我怎麽努力,晚上都夢不到你,白天也想不起你長什麽樣子。”我對着眼前的人哭訴。
“我每天都看你的照片。但放下照片之後,我腦子裏總是不能顯出你的臉。我好怕自己有一天記不住你長什麽樣。
“媽媽你知道嗎,我最近身體有變好一點,但再往前我身體很差的。因為夢不到你,我也不想再睡覺了。因為聽不到你勸我吃飯,我怎麽也吃不下去。
“媽媽,你現在來看我,是因為我開始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嗎?那我以後繼續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你多來看看我好不好?我的工作也有氣色了,我很快就能紅,很快就能掙大錢了。到時候我就能請起最好的律師,我也能有更大的影響力,就能幫你洗脫罪名了。媽媽,你抱抱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眼前的人只是看着我,不說話。她的五官是我熟悉的媽媽,但眼神卻不是。我伸出手想去拉住她,卻突然看到她的臉變成了另一個人,是林總。
“北北!北北!”
我哭喊着醒來,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正在程橙的懷裏。他用低沉的聲音一遍遍對我說:“沒事了,我在。”
前一晚的插曲已經過去,第二天程橙和我都沒有提起。我們分批坐進保姆車,暢姐、小啾和我們BELL四人坐一輛車,其他幾位工作人員乘另一輛,包括程橙和臨時确認行程的阿灰,也就是按摩師小張。
車子在機場停下,我們立刻被引導至VIP通道。剛下車,我突然聽到幾十下快門聲,還有人在不遠處喊“BELL我愛你們!”。Lacy緊緊拉着我的手,在進入機場之後咬我的耳朵:“姐姐,我們好像有點紅了。”
小啾和幾位保安護着我們走入貴賓休息室。另一輛車上的人則是走普通安檢通道。
二花和玲玲也湊過來小聲說:“咱們以前都沒走過VIP通道呢,當明星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啊。”
暢姐看着大家興奮的臉,低聲提醒:“都別露怯。不能讓別人把你們當作昙花一現的小透明。”大家輕聲應允。
二花和玲玲坐在一起,Lacy和小啾去自助區挑飲料,暢姐在我旁邊坐下。我感覺到她有話對我說。
“後背的扭傷嚴重嗎?”這是我以前跳舞留下的老傷,大家都知道。
“還好,貼了肌肉貼,每天小張都會幫我抹點藥。”
“嗯,注意安全,別太勞累了。雖然我這樣說也沒有用。畢竟你們都攢着勁要這次一舉翻紅。總之你自己留心,這只是起點,不是終點。不能倒在起點。”
我點點頭,這個道理我明白。
“對了暢姐,”我問道:“咱們這次宣發這麽大手筆,光靠林總的贊助也不夠吧。公司是不是也出了不少錢?”
暢姐沒想到我會突然問這個:“提錢幹嘛。你們不是我公司的組合嗎?花錢捧你們天經地義。記得确保後面多掙錢回來給公司就行。”
“那是當然了暢姐。你這麽多年都沒放棄我們,我們也一定會報答你。還有林總,我雖然對她和這件事的感覺很複雜,但說心裏沒有感激那是騙人的。有時候我都在想,自己到底走了什麽運才會遇到這樣的人。”
“傻孩子,別想太多。那個林總看着也不是什麽善茬。而且她背後的崔先生到現在都沒現身,我還是不太放心你。但咱們走一步算一步,該你拿的資源你就拿穩了,暢姐盡全力保護你不讓別人欺負你。”
我嗯了一聲:“暢姐,你覺得崔先生會是什麽樣的人啊?他是嫌棄我太瘦嗎?那比我健康的女孩多了去了,他為什麽選了我?”
“北北,聽我一句,別人不想讓你知道的事情,你不要多問。這個圈子有太多我們不能控制的事情,如果背後人的力量太大,你千萬別深挖,只要乖乖的演好自己的角色就行。”
那我在這裏的角色是什麽?我嘆了口氣,沒有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