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悅，回到她親手布置的家中，帶着來自這世界深深的敵意，從49樓一躍而下，終結了自己的痛苦。

2-2

“這件事，我有點印象，聽說後來黎悅的朋友把這事發到了網上，曝光了安靜生一家的隐私，鬧得很大，被安靜生告上法院，之後就在沒消息了。”晏子钊看着手中打印出來的資料，瞥了齊思遠一眼，“你又是從哪挖出來的？”

“保密！”齊思遠嘿嘿一笑，“當年的那些帖子是删了，可我有個線人，說這事兒沒完……”

“線人？什麽線人？”趙璇敏感地問道：“當年安靜生上訴，法院已經判了網站敗訴，要求删帖賠款道歉。這帖子內容過分，侵犯隐私，他們還敢發，到底想幹什麽？”

“咦？你是不是女人啊？”齊思遠好奇地看着她，“是個女人不都對這種第三者恨之入骨，恨不得渣男小三都不得好死，你站在哪邊啊？”

“我是警察。”趙璇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視線特地在他肩頭停留了一下，“站在法律這邊！”

“啧啧，不愧是我們警隊的警花代言人，這正氣凜然的——”齊思遠感嘆一聲，搖了搖頭，惋惜地說道：“比黑貓警長還黑，哪有半點女人味啊！”

“要聞女人味找你的小喬去，現在是工作時間！”趙璇瞪了他一眼，擡了擡腳，要不是隊長在一旁，真想将這個成天沒正經的家夥踹出去。

“嗯，是該去找小喬。”晏子钊點點頭，說道：“當初這個案子，是海天律師事務所接的，小喬是律師助理，知道的應該不少。”

齊思遠臉上露出尴尬之色，他本不想說出消息的來源，可聽老大這麽說了，就知道已經被看破，他撓撓後腦勺，倒也幹脆地坦白交代：“是小喬給我的網址，她說那些人是等着看他們安家的報應，有一個帖子倒是一直在更新，今天是安靜生前妻黎悅的忌日，他們這些人還打算在網上搞個留言活動祭奠她，這算是侵犯隐私嗎？”

晏子钊浏覽了一遍這個論壇曝光的內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說呢？”

齊思遠幹咳了兩聲，“我這就讓他們删了，保證不留！”

晏子钊搖搖頭，“不用急，你先看看，都有什麽人在裏面留言，負責收集安家消息的人是什麽來歷？不管他們這些消息是否屬實，跟蹤這家人兩年時間，這耐心和手段，有點意思。”

一聽他這口氣，齊思遠有些着急起來，緊張地問道：“隊長，你不會以為他們跟這個案子有關吧？小喬說這只是個純公益的道德論壇，絕不會做違法的事……”

“純公益？”趙璇仔細地看了看那個論壇內容，“這些人成天泡在網上，都是自诩正義的鍵盤俠。”

“隊長剛剛都說對調查有幫助。”齊思遠脫口而出，剛一發聲就知道自己錯了，悻悻地說道：“我就不相信你不會進去看？”

趙璇哼了一聲，“我有那麽多閑工夫嗎？現實的事真有他們想的那麽簡單，還要我們警察幹嘛？”

“得了，這有什麽好吵的，該幹嘛幹嘛去！”晏子钊攔住兩人，雖然知道他們沒一天不鬥嘴的，可自從齊思遠談了律師女友後，吵得越來越厲害，他不得不稍加控制，以免傷了同事感情。

*****

“感情這種東西很奇怪，既是日用品，也是奢侈品。

對于有的人來說，可有可無，可對于有的人來說，卻是生命的全部。

然而，生命中最珍貴的感情，并不僅僅是愛情，還有親情，友情……為一段已經消失的愛情，放棄自己的生命，讓親者痛、仇者快，非但不能讓犯錯的人得到懲罰，反而傷害了真正愛你的人，這種行為，簡直愚蠢至極！”

原本溫軟柔媚的女聲，忽而變得铿锵有力，形成的反差，反而更加吸引人的注意力，讓原本開車時無意跳臺到這個調頻的晏子钊，都停止了換臺。

“可是小星……沒有他，我真的活不下去……”另一個哽咽的女聲聽起來已不年輕，其中的絕望和悲痛，哪怕隔着電波，也能讓人感覺到。

“你認識他的時候多大？結婚幾年了？”王心凝并沒有給她繼續哭訴的時間，有些不禮貌地打斷了她的話，幹脆利落地提出了幾個問題。

晏子钊嘴角微微翹了翹，想起上次在咖啡廳見她時，也是如此毫不客氣的尖銳态度，與她的外表截然不同，這種看似無禮的霸道，反而格外受聽衆的歡迎。

或許這年頭大多數人都有“受虐傾向”，在這午夜還要靠電臺熱線來發洩情緒的人，需要的，也不是什麽溫和說教的知心小姐姐，而是這種毫不客氣的當頭棒喝。

求助者果然沒有生氣，懦懦地說道：“認識他的時候二十一，戀愛兩年，結婚四年……”

果不其然，音響裏立刻傳出了王心凝嘲諷的聲音。

“連七年之癢都堅持不到的男人，你就為他尋死覓活的？那養了你二十一年的父母算什麽呢？”王心凝冷笑着說，“認識幾年的男人背叛了你，你就活不下去了，你有勇氣自殺，怎麽就沒勇氣面對你父母？還是打算幹脆氣死他們，一家人到地下去抱頭痛哭？”

晏子钊皺了皺眉，這種話，私底下說是很痛快，可在公開的電臺中傳播，似乎有些過了吧？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心靈守望者》這檔節目從晚上的九點半移到了零點，在絕大多數人都安然享睡的時候，她說起話來也就更加沒有遮攔了。

求助者除了哭，再也說不出話來。

王心凝嘆了口氣，聲音溫和了下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是不是真的沒了這個人，你就活不下去？還是因為別人的閑言碎語？你肯打這個電話，說明你還有放不下的東西，沒了你，那個男人依然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新的戀情，你呢？六年的青春這樣沒了，還要用自己生命作為陪葬，給人騰地方啊？”

“我……”求助者遲疑起來，一想到那女人發來的信息，就心如刀絞，“他們說我一點用也沒有，根本配不上他，我這樣的廢物，死了才幹淨……”

“他們說你不配就不配？讓你死你就去死？！”王心凝的聲音忽然又拔高起來，帶着憤怒，甚至有些刺耳，“你這麽聽話，他還不是一樣不要你？你都有殺死自己的勇氣，怎麽就沒點不聽話的脾氣！怎麽就沒有拉他一起下去的——吱吱滋滋——”

電臺裏忽然傳出一陣雜音，随後響起一段憂傷的音樂，那個充滿戾氣的聲音已然消失，和着音樂再次響起的，依舊是那充滿磁性的低沉女聲，優美而柔媚。

“《心靈守望者》，傾聽你的心聲，打開你的心結，我是今夜主播小星，每晚零點，與您相約……”

晏子钊輕笑了一聲，她頂着小星的名號成天傾聽別人的心聲，不知道她自己的心結，誰能給她打開？這應該是心理醫生的工作，想到這兒，他突然好奇，王心凝是楚岚的大學同學，應該也學過心理學吧？怎麽會去做了律師，還在電臺兼職……

2-3

“吱——”

輪胎和路面因緊急制動産生的聲音刺耳又悠遠，在午夜的街道上格外清晰，晏子钊猛然停下車，愣愣地望着車載電臺上的調頻數字，耳中回響的，根本不是此刻音響中播放的優美旋律，而是王心凝對求助者最後說的那句話——

“你有殺死自己的勇氣，怎麽就沒點不聽話的脾氣，怎麽就沒有拉他一起下去的——”

被切斷的最後沒有說完，要下去的地方，除了地獄，還有哪裏？

她說這句話時情緒激動，完全不像是專業的主持，更不像平時冷靜理智的律師，她受到的刺激似乎比求助者還大，難道她當時的情緒已經失去了控制？

是什麽刺激了她？求助者的自殺欲望？還是她知道在那個求助者之外你，就已經有人……自殺？

他都能聽出，那個求助者的傾訴欲，雖有絕望，卻無死意，何況和楚岚一起學過心理專業的她，不可能聽不出來。因為上個案子接觸過的緣故，每當加班到這個點回家的路上，他都會下意識地換到這個頻道，聽她冷嘲熱諷，毫不客氣的批判時下那些奇葩的“愛情”，暖心的話語到也有過，但她從來不是什麽溫柔體貼的知心姐姐，罵人都比開導來得多，可偏偏就有人喜歡這類的，才讓她這個被推到午夜檔的節目，在諸多鬼故事中一直保留下來。

或許在這個時間點，除了那些晝伏夜出的鬼怪，人的心裏，也有很多掩埋在深處的秘密和痛苦，需要找人分享。

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