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還請把東西拿回去吧,那處凹牆對我們府上很重要,絕對不會外借。”
任瑤瑤沒想到會被拒絕得如此徹底,一時心急,擡手就扯了周福的袖子,但是不等說話,不遠處傳來馬蹄噠噠聲,只見路那頭行來一輛青布小馬車。
周福同門房小厮都是眼睛一亮,慌忙撇下任瑤瑤迎了過去。
任瑤瑤見狀,只能往門旁退了退。她猜度着應該是府邸的主子回來了,有心想上前再請求一次,到底還是臉皮薄。前世一直生活在父母兄姊的保護下,這樣與人打交道,而且還是懇求不成的情況實在不多,不,根本就沒有。
那青布小馬車停了下來,許是在陽光下走了很遠的路,拉車的棗紅馬鼻子裏狠狠噴着氣,背上汗水淋漓。
周福親自開了車門,小厮拿了板凳,随後從車上下來一個穿了淺青色長衫的年輕男子,二十歲左右的年紀,身形略瘦,接近正午的陽光打在他頭頂,照得他發髻上插着的那支玉簪更顯清透。
許是感受到陌生的目光,那年輕男子微微皺着眉頭望過來。
烏發寬額,墨眉星目,高鼻英挺,若不是臉色實在白得有些過分,就是個十足的英俊男兒。
任瑤瑤看得有些呆了眼,前世電視熒幕上的那些小鮮肉,同這人相比,當真是不值一提。
春風吹起了那淺青色的綢緞長衫,繡了卷雲紋的黑面白底鞋,一步步踩着石階而上。
任瑤瑤胸腔裏的那顆少女心,歷經兩世這還是第一次瘋狂跳動起來。
她忍不住紅了臉,想要低下頭,但眼睛就是黏在人家身上挪不開……
那小厮倒是眼尖,見到任瑤瑤這般花癡模樣,有些為自家少爺驕傲,別說一個小小村姑,聽說京城裏也有無數官家小姐想要嫁給少爺呢。
可惜……
任瑤瑤眼見那人一步步走到她身邊,隐約間有股淡淡的酒香傳來,惹得她偷偷深吸了一口氣。
但下一瞬卻發現那酒香突然就濃郁起來,而她的肩頭……居然多了一個人!
“少爺,您這是怎麽了?”
小厮第一個尖叫起來,卻被周福一巴掌打在頭頂。
“喊什麽,還不快扶少爺進去!”
周福臉上雖然也帶了驚恐,但卻鎮定很多,眼見任瑤瑤被自家少爺抱個滿懷,一時有些發懵,少爺別說自己離開,怕是說話都困難。
于是他果斷指揮小厮,連同任瑤瑤一起将人連擡帶抱地扶進了門。
遠處的行人隐約聽到動靜,還想看個究竟的時候,周府已經關上大門。
那賣包子的漢子找了半晌沒有見到任瑤瑤,還以為她被請進了周家,很是嘀咕了幾句。
不過他并不知道,任瑤瑤這會兒實在有些尴尬。
前生今世兩輩子,第一次心動就被人抱個滿懷,好在她如今的心髒健康有力,否則怕是要立刻暈過去了。
不過,她身上的男子卻是真正失去了意識。
大門關上後,周福也不必避諱外人了,高聲吩咐小厮,“趕緊去請劉大夫,就說少爺又犯病了,快!”
小厮撒腿就跑,而任瑤瑤被吵得回了神,她下意識擡手摸了摸男子的額頭,又聽了聽他的呼吸,壯着膽子說道——
“福管家,你們少爺……嗯,好像是中暑了。你把他扶去躺好,衣扣解開晾晾,再找糖霜和細鹽兌水喝一碗,估計就沒事了。”
不過片刻,周福已經急得腦門上挂滿了汗珠子,雖然知道少爺自小體弱,時不時病個十日半個月,請醫問藥已經成了習慣,但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周家長輩都已經沒了,即便這宅子門上挂着周字的牌匾,可實際就是少爺這個外孫的産業。
萬一少爺有個好歹,他們滿宅子的仆從可就沒了依靠。
這會兒眼見大夫一時半刻來不了,少爺又是臉色煞白,牙關緊咬,他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這個……這個,好,麻煩姑娘去幫忙調湯水,我伺候少爺更衣。”
這時候,後宅的幾個婆子也聽到消息趕了過來,周福先七手八腳扯開主子的衣襟,然後與婆子一起擡到了廳堂裏先安置着。
任瑤瑤跟着一個婆子趕去竈間,快手快腳地調了一碗鹽糖水,眼見婆子忙忙端走了,她也不好多留,想了想就拎着籃子出了大門。
那賣包子的大漢胸中的八卦之火可是燒了好一會兒了,眼見她出來就趕緊招手。
不過任瑤瑤卻沒有細說人家是非的愛好,更何況剛才那人還是身體不舒坦。前世的時候,她也是這般病弱,最怕別人問到她面前,對上那些滿是憐憫的眼神,心裏才最是難過。
同病相憐,她幫不上什麽忙就算了,落井下石、宣揚人家的痛處,她卻是絕對不能做的。
這般想着,她遠遠行個禮,笑了一下也就出城回家了。
任家村外的水渠已是修建得差不多,除了離得近處的十幾個人,其餘人都遣散了,劉氏等人的活計也就不重了,趁着歇息的功夫,她難得偷跑回家,結果正好逮到歸來的大閨女。
“你這個死丫頭,怎麽又進城去了?春日裏野獸都出來了,萬一路上碰到危險怎麽辦?”
任瑤瑤被娘親喝罵,但心頭也是舒坦,上前抱了娘親撒嬌。
“娘,路上太平着呢,總有馬車來往,不會有事啊。”
劉氏到底舍不得掐閨女兩把,想起早晨在孩子爹嘴裏問出的幾句,苦口婆心地勸道:“大戶人家講究多,咱們家窮苦也別沾邊了,萬一得罪了人,以後怕是更不好過,還是選個旁的位置吧,不是說城南有處也不錯嗎?明日讓你爹帶你再去看看。”
“好,娘。”
任瑤瑤心裏自然是沮喪的,但她盼着能支起攤子,賺錢養爹娘弟妹,便也很快打起精神琢磨新位置了。
殊不知,城裏周家後院,隋風舟這會兒已經是睜開了眼睛。
入眼處的床帳依舊微微顫動,這種暈眩無力,于他來說是再熟悉不過。
他的眼裏閃過一抹懊惱之色,轉而卻是硬撐着坐了起來。
周福正好端了湯藥從外頭進來,眼見主子醒了,歡喜得不行,三兩步搶到近前就嚷道:“少爺,您醒了,還頭暈嗎?有哪裏不舒坦?劉大夫說了,您是在車裏太久悶到了,以後多休養就沒事,他又給您開了些補藥,您快趁熱喝了吧。”
隋風舟掩蓋在寬大袖子裏的拳頭緊緊握了起來,眼裏也從懊惱換成悲涼。
堂堂好男兒,不能子承父業、上陣殺敵也就罷了,居然連坐車久了都不成,如此孱弱實在讓人無力至極。
但這能怪誰呢,責怪為了生下他難産而亡的娘親,還是竭盡全力為他留着爵位到如今的父親……
“少爺,喝藥吧。”周福伺候了主子多少年,到底還能猜到一些,心裏跟着難受,小心翼翼地又勸了一句。
“放着吧,方才沒喝藥不是也醒來了。”
這話算起來有些賭氣了,周福心急,脫口就道:“少爺您可不能這麽說啊,方才您倒在門口,老奴急得亂了陣腳,還好有個姑娘上門,告訴老奴給您解了衣衫松散,又調了一碗水讓您喝下,您這才醒來呢。”
隋風舟挑眉,突然想起,下車之時他就已經有些暈眩,但不願外人看了熱鬧,于是硬挺着上了臺階,沒想到還是沒能堅持住,倒下前只覺得臺階有些綿軟,難道……
“那姑娘為何上門,方才……可有壞了她名節?”
周福趕緊道:“少爺放心,那姑娘是個明理又心善的,幫着老奴把您扶進門,并不曾說什麽。至于她上門……嗯,是為了東邊那處外牆,聽說這姑娘要在市集裏支個賣吃食的攤子養家糊口,但您也知道咱們家裏那外牆是高人指點過的,事關少爺的……嗯,所以,老奴沒答應,真想不到反倒是人家姑娘幫了大忙。”
隋風舟冷笑,掃了一眼桌邊冒着熱氣的藥碗,“聚攏生氣?若是有用處,直到今日我為何還是這般半死不活?備一份謝禮送去,再告訴那位姑娘,外牆可用。”
“少爺,這怎麽成啊,老太爺當初費了很大力氣才尋了……”
周福急壞了,想要阻攔,隋風舟卻是擺了手,他只得把所有話都咽了回去。雖然自家少爺平日極和氣,不會輕易責罰任何人,但決定之事也是半點都不能更改。
“是,少爺,老奴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