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昂陰郁地望着她,既然她執意要弄清楚一切,讓她知道自己的爹當年是多麽的血腥殘暴也未嘗不可!
“當年,你爹病重,幾乎快活不成了,我祖父應邀前去醫治,救了你爹一命,但想不到你爹卻恩将仇報,指稱我祖父是敵人派去的奸細,用殘忍的手段殺死了我的祖父!”
憶起祖父倒在血泊中的畫面,薩昂的黑眸就泛起了濃濃殺意,倘若此刻察木克在他的眼前,他一定二話不說地一劍刺入那兇手的心窩!
察朵兒聞言倒抽一口氣,震驚地猛搖頭。
“不……這怎麽可能?我不相信……”
“哼,事實就是如此!”玉真忍不住抽嘴道:“爹當初恩将仇報,害薩昂的祖父慘死,如今就該一命抵一命!”
察朵兒聞言僵住,臉色蒼白地轉身就跑。
她必須逃!她一定要将這一切告訴爹!
幾乎是她一轉身,薩昂就立刻出手,他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腕,一個使勁,輕而易舉地将她扯回懷中。
“放開我!放開我!”察朵兒嚷道。
只可惜,薩昂不只沒有放開她,還動手點住她的穴道,讓她整個人虛弱無力地癱軟在他的懷中。
“你想做什麽?放開我!”
“你以為我會讓你回去通風報信嗎?”
薩昂将她打橫抱起,一路走進一間客房,将她放到床榻上。他剛不下手并不太重,穴道約莫半個時辰後就會自動解開。
他眸光複雜地注視着她,見她那含淚帶怨的神情,他的胸口驀地泛起一陣尖銳的痛楚。
沉默地凝望她片刻之後,薩昂才轉身退出客房,臨去前還召來了兩名手下,負責看守她。
“好好看住她,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她離開半步。”
聽見他下達的命令,察朵兒的淚水終于克制不住地淌落。
那男人從頭到尾只将她當成報複計劃中的一枚棋子,從來不曾愛過她,而她竟然還傻傻地相信他是個好人,相信他是愛着她的……
現在,她該怎麽辦才好?
從薩昂剛才那番話,她知道他不會輕易放過她爹的。
她一定得想辦法回去通風報信,讓爹有所防備才行,可是……她該怎麽脫身呢?
他不僅将她軟禁在房裏,還派了手下在房門口守着,不會武功的她,簡直是插翅難飛啊……
夜色深沉,所有的人早已入睡。
瑩潔的月光下,一抹高大的身影悄然進入客房。
薩昂緩緩走到床邊,凝望着床榻上已沉睡的人兒。
見她的頰上有着未幹的淚痕,即使入睡了仍一臉哀傷,薩昂的眼底就泛着心疼不舍的光芒。
他伸出手,想要為她拭去斑斑淚痕,但是指尖在觸碰到她柔嫩面頰的前一刻卻驀地頓住。
遲疑了一會兒後,他終于還是收回了手。
不能碰她。
倘若他真的觸碰到她的面頰,說不定會将她給驚醒,而此刻……她該是一點兒也不想看見他吧……
薩昂的眼神陰郁,眉心緊皺。
雖然他很想将她擁入懷中,但是此時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在她渾然不覺的時候來到她的身旁,靜靜地伫立在一旁而己。
他,已不适合再擁抱她了。
朵兒……原諒我……
薩昂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停在察朵兒的臉上,在心底沉痛地向她道歉。
他很清楚她是無辜的,當年察木克殺害他祖父時,她才只是個不到三歲大的娃兒,跟那事件半點關系也沒有。
可是,為了報仇,他卻無情地将單純善良的她扯進他的複仇計劃中。
他原本以為,自己對察木克的深惡痛絕,可以讓他做到對“赤那部族”的所有人都不帶任何的同情,可是……老天爺像是故意跟他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不只是她愛上了他,就連他也為她深深動了心。
也因此,在她被深深傷害的同時,他其實也正承受着椎心的刺痛。
“難道……我做錯了嗎?”他悄聲低語。
他沉痛地閉上雙眼,此時此刻,他不但絲毫沒有即将報仇雪恨的快意,反而只感覺到滿腔的抑郁與難受。
可是,他跟她,本來就不該相愛的,他們上一輩有着抹滅不去的血海深仇,要他們如何能在一起?
薩昂咬緊牙根,強迫自己正視不可能與察朵兒長相厮守的事實--即使這殘酷的事實令他心痛難當。
現在……他的下一步究竟該怎麽做?
原本依照他的計劃,他該帶着深受打擊的她前往“赤那部族”,然後當着察木克的面,将她如何被他玩弄、占有、再狠狠抛棄的過程钜細靡遺地與察木克“分享”,讓察木克嘗到心痛懊悔的滋味後,再取那家夥的性命,為祖父報仇。
可是……光是看見她帶淚心碎的容顏,他就已痛不可遏了,要他如何能狠得下心,做出那種會徹底毀滅她的事情來?
況且,他心底深處也不想放察朵兒離開,因為他很清楚,一旦她離開了狼牙山,只怕此生是不會再回到他的身邊了……
薩昂臉色凝重地注視着沉睡中的人兒,眼底有着深刻的痛楚。
雖然此刻他們近得只在咫尺,然而兩人之間卻仿拂隔了道永遠也跨越不過的鴻溝,再也無法觸碰到對方……
一連被軟禁了十天,察朵兒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其實薩昂除了限制她的行動之外,并沒有苛待她,她不僅可以在寬敞的客房中自由走動,他甚至還暗中命令竈房多為她準備一些滋補的膳食。
然而,情緒悲拗的察朵兒根本沒有胃口,這幾天來吃得少、喝得少,卻整日以淚洗面,想要不憔悴也難。
此刻,察朵兒宛如一尊失去生命的木偶般,眼神空洞地坐在桌前。
忽然,一陣開門的聲響傳來,她心想大概是奴仆送來今日的午膳,毫無胃口的她,根本連轉頭一看究竟的興趣也沒有。
“你想離開這裏嗎?”
這句出乎意料的問話驀地竄入耳中,讓察朵兒詫異地愣了愣。她轉頭一看,就見玉真走了進來。
“我是來放你走的。”玉真直接點明來意。
放了她?怎麽會?
“是他……”
“當然不是!”玉真哼道。
這幾天以來,薩昂只是将察朵兒軟禁在客房裏,遲遲沒有打算進行下一步複仇計劃的跡象。
她心裏明白,薩昂是狠不下心來那麽做,而他的顧忌更證實了他的确己經愛上了察朵兒!
既然薩昂沒辦法痛下決心地執行複仇大計,那麽就由她來推他一把吧!
“為什麽?”
“哼,因為我愛他,所以我不能容忍你在這裏!我希望你和他永遠不要再有任何瓜葛!”
她坦率而充滿敵意的回答,讓察朵兒一愣,随即想到這個女人也愛着薩昂,也想要成為薩昂的妻,那讓她的心仿拂被一根尖銳的針狠狠地紮刺着。
一察覺自己再度因那個男人而心痛,察朵兒就恨極了自己的不争氣。
明明該恨他的,可是她的心卻還是收不回對他的深切情意……
“快點,我可沒有多少時間,等會兒負責看守的人就要回來了!”玉真不耐地催促着。
剛才她悄悄在兩名守衛的食物中下了點瀉藥,并算準了他們鬧肚子疼的時間,“湊巧”地經過,且“好心”地主動表示願意幫忙暫時看守察朵兒,讓他們得以去茅房解決燃眉之急,而她也好乘機進來放人。
她并不怕私放察朵兒的事情會被薩昂得知,事實上,她根本沒打算要隐瞞,因為,她就是故意要藉此逼薩昂非得進行下一步的複仇計劃不可!
“換上這套衣裳,跟我來。”
玉真給了察朵兒一套避人耳目用的奴婢衣物,并在她換好衣裳後,帶着她走出客房。
察朵兒跟在玉真的身後,謹慎地低下頭,小心藏住自己的容貌,順順利利地出了石堡。
在石堡外的那片竹林旁,玉真早己事先備好了一匹馬。
“你會騎馬吧?”
“嗯。”察朵兒點了點頭。她的騎術雖然稱不上精湛,但至少不至于會跌斷自己的頸子。
“那好,快走吧!”
察朵兒點了點頭,攀上馬背,又深深望了石堡一眼之後,才騎着馬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一名前去房中送茶水的奴婢赫然發現察朵兒不見了,立刻奔去察告薩昂。
薩昂震驚又憤怒,并且很快就查出是玉真搞的鬼。
“是你放走她的?”他咬牙質問玉真。
“沒錯,是我!”玉真坦白承認。
“你--你競敢這麽做?!”
薩昂債怒地握緊拳頭,倘若玉真不是女人、不是他師父的女兒,他早就動手狠狠教訓她一頓’了!
“為什麽不敢?”玉真毫不閃躲地面對他的怒氣。“既然你遲遲下不了決心,我就來助你一臂之力。”
“不需要你多管閑事!”薩昂怒吼道:“我早就說過了,我複仇的計劃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你自作主張擂什麽手?”
“你的計劃是與我無關,但我就是看不慣你一味逃避的樣子!你祖父在天之靈若是知道了原本一心一意要替自己複仇的孫子,如今卻因為一個女人而猶豫不決,甚至打算放棄,想必他老人家一定會感到痛心疾首的!”
“住口!”
聽見這番指控,薩昂的黑眸幾乎快噴出火來。
他那震怒的神情相當駭人,但玉真并不害怕,因為她知道薩昂再怎麽憤怒,也不至于會動手傷她。
“怎麽?我說的有什麽不對嗎?你現在不就是因為顧忌着察朵兒,所以遲遲不肯進行下一步計劃?要是你真打算替你祖父報血海深仇,就該狠下心來照你先前的計劃去做!”
“我不需要你來告訴我該怎麽做!”薩昂咬牙切齒地吼了回去。
他惡狠狠地又瞪了玉真一眼之後,随即轉身朝馬廄的方向走去。
玉真知道他打算去追人,對着他的背影嚷道:“她現在可能己經返回“赤那部族”了!薩昂,十多年來的仇恨,是該有個了斷了!”
薩昂的腳步不曾稍停片刻,他迅速來到馬廄,躍上他那匹千裏良駒,立刻策馬追了出去。
一路上,薩昂快馬加鞭,拚命地追趕,希望能夠追上察朵兒,希望能夠及時攔下她,将她帶回身邊。
但……就如玉真所言,都已經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她現在極有可能已經返回“赤那部族”了。
倘若真是如此,那他該怎麽做?真要依照原先複仇的計劃行事嗎?
薩昂的眉頭深鎖,臉色緊繃,複仇與情感仍在進行劇烈的拉鋸戰,讓他此刻的情緒一如這幾天一樣的沉痛與煎熬……
距離那場可怕的狙擊行動,己經過了一個多月。
即使心愛的女兒目前仍下落不明、生死未蔔,察木克依舊沒有放棄希望,每天都命人出去四處尋找,不放過任何的蛛理馬跡,就盼上天垂憐,他那善良美麗的女兒能夠逢兇化吉。
這一天,兒名手下正要外出尋人,才一出大門沒多久,遠遠就見一匹馬兒朝他們的方向奔來。
仔細一看,赫然發現是失蹤了一個多月的小姐!
“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手下們振奮地大吼。
這個好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察木克夫婦的耳裏,他們激動地奔出大門外,要在第一時間親眼确認女兒仍平安無事。
“朵兒?真的是朵兒嗎?”
一看見馬背上的人兒的确是他失蹤已久的愛女,夫婦倆不禁激動地紅了眼眶,差一點當場落淚。
“朵兒!我的好女兒,你這陣子受了什麽折磨?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咧!”察木克一臉的心疼。
“你究竟發生什麽事了?怎會如此憔悴?!玉舒蘭也啞咽地問。
看見久違的爹娘,聽着他們溫暖的關懷,察朵兒的情緒也同樣激動。
剛才在回來的一路上,她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在爹娘的面前哭泣,不要讓她摯愛的家人再為她擔心,可是一想到自己愛上了不該愛的男人,還讓家人如此擔憂,她就不禁紅了眼眶。
她下了馬,正想要開口對爹提起薩昂他祖父的事情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她心驚地回頭一看--
果然是薩昂旦
看見他駕馭馬兒的俊美英姿,她不禁想起了過去他也曾與她親密地共騎,那時她還依偎在他的懷中,感到無比的幸福與甜蜜……
一陣尖銳的痛楚劃過心房,讓察朵兒的臉色蒼白。
她緊咬着下唇,指尖掐入柔嫩的掌心,用盡所有的力氣來克制掉淚的沖動,不許自己再在薩昂的面前落淚。
察木克小心地将妻女護在身後,防備地打量馬上的男人,直覺這男人和女兒這段日子的失蹤有關。
“閣下是?”察木克問。
薩昂一看見察木克,黑眸立刻浮現深刻的恨意。
“哼,十五年不見,你認不出我也是理所當然。”
“十五年?”察木克疑惑地打量薩昂,說道:“你現在看起來也不過二十三、四歲,十五年前……你豈不是才不過七、八歲大?”
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怎麽會對他懷有這麽深的敵意和恨意?
薩昂哼了聲,冷冷地說:“你對我或許沒有印象,但是應該還記得我的祖父,畢竟,對于截去你手臂的人,不可能忘得掉吧?”
察木克聞言倒抽一口氣,神色異常激動。
“你……你是……薩澤的孫子?!”
“沒錯!當年我祖父好心前來醫治你的病,想不到你們卻編派個奸細的罪名,殺害他老人家,這件事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察朵兒聞言,忍不住開口問道:“爹,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她實在很難相信爹曾經做過這樣的事情,可是,薩昂竟然敢當着爹的面質問,難道這是真的?還是……這其中有什麽誤會?
察木克沉重地嘆了口氣,臉上浮現深深的愧疚。
“當年的事情,我難辭其咎……你祖父當年曾表明必須立即切除我身上的病竈才有辦法活命,是我自己點頭同意的,只是我沒想到他競是耍截去我的一條手臂……當時我又震驚、又痛得失去了判斷力,在陷入昏迷之前,指着你祖父,質問他是不是別人派來謀害我的
奸細,而我身邊的親信就因此認定你祖父意圖謀害我的性命,一怒之下将你祖父給……唉,你祖父明明就是我的救命恩人,結果卻被……我實在是愧對他……”
這十多年來,察木克總是被深深的罪惡感給折磨着,他甚全經常夢到當年的情景,對那位善良老大夫的愧疚永遠也抹滅不掉。
“愧對他?”薩昂怒嗤道:“你以為心懷愧疚,就可以彌補你犯下的錯嗎?我祖父一生行醫救人,總是說不論病患傷得多重,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絕不放棄救治的念頭。他是那麽善良的一個人,可是卻被你用殘忍的手段殺害了!這筆血海深仇,豈是心懷愧疚就能一筆
勾銷的?”
察木克沉痛地點點頭,相當贊同薩昂的話。
他望着薩昂,悔恨而平靜地說:“我确實犯下了無法饒恕的滔天大錯,倘若你要取我這條性命,為你祖父報仇,我絕沒有半句怨言。”說着,他甚至還對身後那些護衛命道:“你們誰也不許為難、阻擋他,更不許對他動手!”
“很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薩昂取出一把長弓,鋒利的箭矢直指着察木克的心窩。
背負了十多年的血海深仇,是該有個徹底的了斷了。
“不!”
察朵兒和玉舒蘭見狀,驚呼一聲,察朵兒更是想也不想地迅速奔上前去,臉色蒼白地擋在兩個男人的中間。
“朵兒,快走開旦”察木克低喝,就怕愛女遭到誤傷。
一旁的玉舒蘭則是吓白了臉,深怕大君或女兒會有什麽意外。
“不,我不走!”
察朵兒哀傷而沉痛地望着薩昂,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此刻在她身後的是摯愛的爹,而她眼前的是深愛的男人,這樣的情景對她而言實在太過殘酷。
她寧可薩昂一箭射向她,親手了結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別讓她在想愛又不能愛,該恨卻恨不了的矛盾中痛一苦糾結。
看着她含淚的模樣,薩昂的心口狠狠揪緊。
他知道她正承受着心碎的痛楚,他又何嘗不是……
和一開始對真相一無所知的她相較之下,他其實更不應該動心才是,畢竟,他的心裏一直很清楚她是殺害他祖父的仇人之女。
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不應該愛上她的,然而她的一切是如此美好,而她的似水柔情更是融化了他冰岩般冷硬的心,讓他的心背叛了他的理智,才會導致此刻進退兩難的痛。
他舍不得見她難過,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根本不想傷害她,可是,祖父的血海深仇,又怎麽能不報?
他早已經發過誓,自己絕對要替祖父報仇,讓察木克這個殺人兇手得到應有的報應!
盡管自己當年還只是個八歲大的孩子,但是祖父倒卧在血泊中,四肢還慘遭肢解的殘酷畫面,卻一直深烙在他的腦海中,這十五年來不曾或忘。
一憶起當時那血腥駭人的景象,薩昂的眼底就湧現濃濃殺氣。
“讓開!”薩昂低喝。
“不,我絕不讓開!你想要傷我爹,就先殺了我吧!”
見她執意擋在面前,薩昂的眼色陰郁,俊顏緊繃。
“你別以為我不敢下手!”薩昂吼道。
“我沒有這麽以為……我不會再傻得自作多情了……”察朵兒說着,眼淚再也克制不住地滑落。
既然心愛的男人意欲殺害她爹,那麽她也只能選擇保護摯愛的親人,與他為敵了。
看着她的眼淚,薩昂咬緊牙根。她落淚的模樣,讓他心痛難當。
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要放棄複仇的念頭,然而,當他的目光越過她,看見了她身後的察木克時,腦中就再度浮現祖父慘遭殺害的畫面,狂怒的烈焰也在他的眼底狂燒。
察木克看見薩昂狂亂的眼色,心裏擔憂女兒的安危,他忽然沖上前去,動手将察朵兒推開!
察朵兒的注意力全放在薩昂身上,沒料到爹會有這樣的舉動,纖細的身軀就這麽毫無防備地被推了開來。
當察朵兒摔跌到一旁時,薩昂的黑眸立即閃過一抹精光,毫不遲疑地放箭!
鋒銳的箭矢疾射而出,劃破了空氣,朝察木克筆直射去!
“不-”察朵兒失聲驚叫。
她臉色蒼白地回頭,就怕看見爹中箭身亡的畫面。
結果,察木克确實中了箭,然而那一箭并非射入察木克的心窩,而是射傷了他的右大腿。
一陣劇痛傳來,讓察木克痛得跌坐在地,急促地喘氣,玉舒蘭立刻淚漣漣地奔過去,檢視他的傷勢。
薩昂臉色難看地瞪着察木克,惱怒地咬牙。
他明明想要取察木克的命,而且憑他的箭法,在這樣的距離要射中察木克的心窩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是,在他出手的瞬間,卻心軟了,臨時換了個目标,只射傷察木克的腿,那傷勢根本要不了察木克的命。
他終究,還是舍不得讓察朵兒心碎……
“爹,您沒事吧……唔……”察朵兒想要前去探視爹的傷勢,然而下腹卻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抽疼。
玉舒蘭見她的神情不太對勁,擔憂地問:“朵兒,你怎麽了?”
“我……我……”
察朵兒的身子痛得不住顫抖,她撫着自己抽疼的腹部,往下望去,整個人瞬間僵住了。
有血……順着她的腿緩緩流下……
看着那猩紅的血液,她震驚得不能思考,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薩昂看見那情況也大驚失色,一抹了悟驀地掠過心頭,讓他痛徹心肺。
“來人!來人哪!快找大大!快……快抱朵兒進去!”察木克一邊驚吼,一邊想上前抱起女兒,無奈腿上的箭傷讓他根本沒法兒行動。
護衛們正要上前,但薩昂的動作更快。他縱身一躍,迅速來到察朵兒身旁,輕柔地将她抱了起來。
“不……放開我……你別碰我……”察朵兒想要抗拒,卻因為情緒過度激動,外加身子太過虛弱,暈了過去。
護衛們見狀,紛紛拔刀,怒目相對,一副要和薩昂拚命的樣子。
“你們……全都退下!”察木克開口道。
他看得出來,薩昂無意傷害朵兒,那俊臉上的沉痛與焦慮是騙不了人的,況且現在救人要緊,一切的恩怨情仇,都等救了朵兒再說。
“快,把朵兒帶進去!”察木克對薩昂說完後,又轉頭對護衛說道:“還有你們,快去找大夫來!”
薩昂摟着昏迷不醒的人兒,快步走進他痛恨了十多年的“赤那部族”。
焦慮、悔恨、沉痛的情緒,狠狠焚燒着他的心,他不斷地在心裏期盼她千萬別出事,否則……他絕對不能原諒自己!
一名大夫很快地趕來,此刻正在察朵兒的房裏仔細地診斷。
薩昂守在床邊,俊顏緊繃凝重,察木克夫婦也在房裏,看着女兒昏迷不醒的模樣,夫婦倆都忍不住掉下眼淚。
“朵兒……我的女兒怎麽樣?”察木克追問。雖然他的腿也受了傷,但卻執意要大大先看他的愛女。
大夫皺起眉頭,臉色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到底怎麽樣?你快說啊!”薩昂焦躁地追問。
他瞥了床上的察朵兒一眼,她那蒼白的臉色讓他心痛如絞,恨不能代替她承受一切的痛。
大夫又凝重地嘆了口氣後,才開口說道:“小姐她懷了約莫一個月的身孕,但是……己經不幸小産了。”
這個消息震懾住所有的人。
察木克夫婦震驚心痛,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薩昂,級然他們不明白女兒失蹤的這一個多月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從薩昂的反應來看,女兒腹中的胎兒八成就是薩昂的孩子。
察朵兒才剛幽幽醒來,就聽見了大夫殘酷的宣判。
她僵住,伸手輕撫着仍泛着疼痛的腹部。
她懷了身孕,但卻小産了?
一股可怕的空虛将她包圍起來,她的心宛如被硬生生刻出一個大洞般,痛得她差點又暈厥過去。
一想到自己的腹中原本有個小生命,那是她和薩昂的孩子,但是此刻卻沒了,豆大的淚珠就克制不住地自她的眼眶淌落。
看來,她和薩昂之間真的沒有半點緣分,就連老天爺也要他們徹底斷了牽扯,讓兩人之間不再存有任何關聯……
薩昂神色陰郁,黑眸盈滿痛楚。
雖然早在大夫到來之前,他就已經隐約猜到了這樣的結果,但是聽見大夫肯定的宣告,他仍舊感到無比的沉痛,可一瞧見察朵兒落淚,他自己的情緒就顯得一點兒也不重要了。
她所承受的傷痛,肯定比他要深重千百倍啊!
薩昂伸出手,想要為她拭去頰上的淚水,然而察朵兒卻驀地轉開臉,拒絕他的觸碰。
薩昂的手僵在半空中,許久後才頹然放下。
他知道,自己已失去了觸碰她的權利……
察朵兒不願看向他虛弱地說道:“當年,我爹的确誤殺了你的祖父,那麽現在……”她撫着自己的腹部,神色哀戚地說:“現在,也算一命抵一命了,當年的仇恨,可否就一筆勾銷了呢?”
薩昂聞言,不禁沉痛地閉上眼。
一命抵一命?
可……一個是相依為命的祖父,一個是他的親生骨肉,這兩個至親生命的逝去,都讓他痛徹心肺啊!
無限的懊悔讓他嘗到了噬心啃骨般的滋味,倘若不是他執意複仇,察朵兒也不會被察木克推開,那麽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了……
見薩昂沉默不語,察朵兒以為他仍不放棄要殺害她爹。
她心痛地說道:“倘若你認為這樣還不夠相抵的話,那麽我這條命也給你吧!反正,你本來也打算殺了我的,不是嗎?”
“朵兒……”
“別再喊我了!”她激動地嚷道:“你要殺就殺!快下手吧!”
“不,我不會殺你的。”
“難道你不死心,非要殺我爹不可?!”察朵兒悲憤地擡頭望着他。
薩昂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凝望着她。此時此刻,仇恨早已不重要了,他現在心裏在乎的唯有她而已。
“我答應你,不再為難扮爹,你好好把身子養好,好嗎?”
他那深情的目光和語氣,讓察朵兒的心再度泛起劇烈的痛楚。
當初,他就是用這樣溫柔的神情、關懷的語氣,讓她誤以為他是愛着自己的,結果就在她毫不保留地将身心都給了他之後,才赫然發現一切都只是他精心布下的殘酷計謀!
既然那一切都是假的,既然她都己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他現在為什麽還要用這樣的神情和語氣對她說話?
不,她不會再傻得相信他,也絕對不允許自己再沉溺于他那虛假的情意與關懷之中了!
她別開視線,望向爹,就見大大己開始着手處理他腿上的箭傷,并很快地止血、包紮妥當,看起來應無大礙。
“既然這樣,那你走吧,只求你能遵守承諾,不再為難我爹。”
“朵兒,你--”
“求你,快走!我不想再見到你!”察朵兒的情緒再度激動起來,她不想再聽見他那恍若含情的嗓育了!“我真後悔自己愛上了你!倘若一切可以重來,我寧可當時就摔死,或者不要假裝失憶,好讓你一劍殺了我!”
她那悲憤的叫嚷,一字一句狠狠鞭答着薩昂的心,讓他痛不可遏,然而一想到她承受了更多的打擊與傷害,他就恨不得能連她的傷痛也一起承擔。
大夫雖然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到底有着怎麽樣的情仇糾葛,但是忍不住開口對薩昂說道:“現在小姐的情緒不宜太過激動,所以我看……這位公子你還是暫且回避一下吧?”
薩昂咬了咬牙,點點頭。才剛小産的她,身子太過虛弱,必須要好好地調養休息才行。
他深深地凝望了她蒼白虛弱的容顏一眼後,才強迫自己離開。
察朵兒雖然告訴自己不許再留戀這個男人,但是當薩昂真的轉身而去時,她卻仍忍不住瞥了眼他的背影。
這……是否就是此生見到他的最後一眼?往後是否不會再見面了呢?
這麽一想,察朵兒的淚水就怎麽也克制不住,即使她很努力想強忍情緒,但心底的傷太深、太重,終于還是讓她整個人崩潰地大哭失聲。
察木克夫婦被她那柔腸寸斷的哭法給哭得心都跟着碎了,玉舒蘭更是忍不住上前輕樓住可憐的女兒。
大夫見狀也深感無奈,他嘆口氣,對察木克說道:“我會開一些滋補養身的藥方,只要好好調養、休息,身子很快就會複原的。”
只不過,虛弱的身子會有康複的一天,但是刻在心上的傷,恐怕就不是那麽輕易能複原的了。
聽着女兒哀拗的哭聲,察木克夫婦的心情也跟着凝重而不舍,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心愛的女兒振作起來、重展歡顏。
明明在一個多月之前,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孩兒,可現在卻變得如此憔悴、痛苦,怎不讓他們心疼萬分?
夜色深沉,星月無光的夜晚。
陰森駭人的夢魔,再度糾纏薩昂--
狂風哭嚎、天色灰蒙,一股強烈不安的氣氛漫着。
八歲大的薩昂跟在“赤那部族”族長的姊姊察爾雅身後,來到一處花林茂密的角落。
從枝葉的縫隙,他瞧見摯愛的祖父一動也不動地倒在一片猩紅的血泊中,祖父的手腳被殘忍地斬斷,死狀凄慘。
那駭人的一幕,就宛如有人拿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在他的腦海、他的心裏一般,那股劇痛、那幕畫面,讓他永生難忘……
他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