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4-24 22:32:32 字數:10301

“哥,怎麽樣?玉書齋要回來了嗎?”洪珏見洪璟踱了回來,忙上前問。“姑媽怎麽說?”

“叫我走遠點!還說什麽?”洪璟抱怨。“姑媽真是愈來愈不講理了,為了個不知來歷的外人,連我都出賣。”

秦大德在旁聽說了,納罕道:“姑奶奶也真怪。以前她最疼少爺的,不是嗎?這回怎麽輕易就把玉書齋給讓出來?”他點點頭。“看來那個什麽仙姑,倒是挺有兩把刷子的。”

“其實我早料到了。姑媽現在心裏只有仙姑。”洪珏忍不住笑。“我說幸好仙姑看上的不是宗祠,不然我看連咱們家裏八代的祖宗們都得搬家。”

洪璟瞪眼。“你胡說什麽!”

“說真的,我還真好奇她是個什麽樣的人?”洪珏問道。“你見着她了吧?”

“她呀……”洪璟回想龍吉的模樣。“美是真美,說是天仙下凡也不為過。說也奇怪,我怎麽覺得她有些面熟?”

洪珏和秦大德異口同聲問道:“你見過她?不會吧?”

“我也不确定。可是照理說,那樣的美人,見過一定不會忘的……”他思索了半晌,忽然靈光一閃。“對了,大德,你記得上次我們在鳳凰山,我說我曾看到一個姑娘,我覺得她有點像。”

“不、不、不會吧?”秦大德一聽,登時臉都白了。“您、您、您說她就是那個那個嗎?難不成她跟了過來?”

洪珏一頭霧水。“什麽是那個那個?”

“就是那個那個嘛!”秦大德退了兩步,顫聲道。“我早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将軍,不好了,我看她八成是纏上您了。我娘就過:那個那個一纏上人就不會放的。”

洪璟喝止。“你別胡說八道了!”

“你們倆到底在說什麽?”洪珏跺腳,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就是鬼嘛!”秦大德壓低嗓子。“二少爺,我跟您說,将軍在翠峰山上撞過女鬼。”

“什麽?”洪珏叫道。“哥,你撞鬼啦?”

洪璟嘆了口氣。又來一個神經病!他懶得再分辯,只道:“阿珏,你別理大德,他成天神經兮兮的。”他揮揮手,不欲再談。“好了,我累死了,我要回房去躺一會兒,晚點吃飯再叫我。”

雖然知道洪珏和秦大德兩個人一定會繼續嚼舌根,不過他也不打算管了。随便他們怎麽說好了。累死了,一回來就碰上這些事。

果然那兩個人還沒說完--“那天在山上,将軍說他看到一個白衣女子喔,可是一下子又不見了!”

“哇!真的嗎?真是鬼嗎?”

“那還用說,在那鳥不生蛋的山上,又是三更半夜的,哪來的姑娘,肯定是那個那個……”

“哇,一定很可怕。”

“那倒不見得,我娘說過,有些鬼會變身的,會先變成大美人來勾引男人,吸他的陽氣……”

“哇,吓死人了……”

☆☆☆

雖說龍吉公主暫住玉書齋,但平時幾乎足不出戶,往來所見之人多半是洪姑媽而已,外人根本難以一窺其貌。

一日清晨,洪璟早起至後園湖邊練劍,練了一陣子,全身大汗淋漓,他想天色尚早,又沒旁人,便收了劍,順手脫了上衣拭汗。

只是清晨寒意甚重,他雖燥熱脫衣,但涼風一吹,又覺微冷,正打算把汗擦一擦再将外衣披上之時,只聽見有人輕聲道:“你這樣會着涼的。”

他吓了一跳,循聲望去,只見龍吉悠然地坐在對面湖畔的大石上。洪璟心中訝然:她不知在那兒待了多久,雖然湖邊霧大,看不清楚,但我居然都不曾聽見半點聲響?

但見她一派大方自然,即使見他赤裸上身,卻毫無忸怩害羞之色。

他那金棕色的膚色,結實健碩的身段,以及虎虎生風的劍式,在清晨的金光下散發出一種精壯自然的生命力。她只靜靜地欣賞。

洪璟亦不動聲色,一邊悠哉地套上外衣、一邊故意笑道:“原來你躲在暗處偷看我練劍!”

龍吉奇道:“明明是我先到此處,怎說我偷看你?”

“你先來的?”洪璟道。“怎麽可能,天還沒亮我就過來練劍了,你怎麽可能比我早到?”

“我整夜都坐在這裏。”

洪璟睜大眼。“好好的覺不睡,坐在這裏幹什麽?”

“昨晚月色好,正适合吸取日精月華。”

吸取日精月華?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話也虧她說得出來,而且說得就像吃飯喝水般平常。真是受不了!難道她真以為她是神仙嗎?

“呃……”洪璟忍住笑,索性再問:“那你不用睡覺?”

龍吉搖搖頭。“我本來就不睡覺的。”

“什麽?”他又怔了一怔。

龍吉搖搖頭不答。此乃仙家妙術,游八極而任逍遙,像他這樣的凡夫俗子豈會明白?

“不會吧,哪有人不用睡覺的?”洪璟當她吹牛唬人,故意取笑她。“喔,難道人家說‘神仙不寝’,你也是這樣的嗎?”

沒想到龍吉卻點點頭。

洪璟實在忍不住,忽然大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似的,捧着肚子笑個不停。

龍吉倒不生氣也不理會,只管在岩上坐着。只因但凡神仙,貪嗔癡三屍永忘,其心如石,再不動搖。

洪璟笑了一陣,好不容易才止住。在晨曦下,霧氣漸散,他立在水邊望着她。只見她雙目灼灼,亦如清泓。

嗯,這個丫頭看來的确是有那麽點仙氣,難怪姑媽硬是認定她是神仙下凡。不過她那些話也太離譜了,傻子才信!

過了一會兒,洪璟忽然說道:“剛才這一笑,倒是開了胃口,覺得餓了。走,讓我盡盡地主之誼,帶你一塊兒吃早點去。”

“我……”她搖搖手。

“你不睡覺也就罷了,不會連東西也不吃吧?我聽說神仙也是喝酒的,那自然是要進食的,對不對?”他不由分說地就上前拉着她。“放心,不會把你賣掉的。我知道有一處鋪子做的花素包子好吃極了,你不吃葷的,對不對?走,咱們一塊兒吃去。”

洪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拉着她就走。其實心裏卻打着另一個主意:嘿嘿嘿,我倒要瞧瞧你這個仙姑是如何不食人間煙火?

☆☆☆

“不好吃嗎?”洪璟拉着龍吉上街,在茶館裏選了個清淨的角落坐下,又點了各色點心,滿滿地擺了一桌子。只是龍吉吃得極少,一會兒就放下筷子。他問:“不合口味?要不我帶你去吃點別的?”

龍吉微笑道:“不用,我已經夠了,你吃吧!”

洪璟指指桌上這些蒸籠盤子,笑道:“這些十之八九都是我吃的,你幾乎都沒動,怎麽夠呢?”

龍吉倒是一臉認真,道:“我吃是吃的,但不用多,而且一日一餐就足矣。”

“一日只吃一餐!”洪璟訝然道。“那你還吃那麽少,不多吃一點怎麽夠抵上一天?”

龍吉但笑不語。方才看他狼吞虎咽、放口大嚼的樣子,她還想笑呢。豬才吃那麽多,真是的!原來要當仙姑也不容易,還得裝出這一番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而且要裝得這麽像,那也不簡單。

一想到眼前這個大美人長年處于挨餓狀态,洪璟忽然于心不忍起來,很是同情,便叨叨念道:“這樣怎麽夠?我七歲時就開始吃兩碗飯了,比你現在吃得還多,算我拜讬你多吃一點好不好?”又道:“拜讬,你要是在我将軍府裏餓死,教我的臉面怎麽挂得住?你要讓人家以為我們那麽小器,連飯也不給人吃嗎?”

龍吉瞅了他一眼,只道:“你吃飽了吧?我們該回去了。”

“吃飽?”洪璟輕嗤一聲。“剛才這些只是開胃菜,墊墊肚子而已,我根本還沒開始吃呢!”說着又塞了一個燒賣到嘴裏。

龍吉頓感啼笑皆非。

洪璟見龍吉老神在在,不禁又想:對了,看她這樣不在乎,肯定是在玉書齋裏藏了不少食物,餓了就偷吃。什麽一天只吃這一點,打死他都不信,真照這樣吃,不餓死也餓昏,分明是故意作給別人看的,好顯得她有神通。哼,這種把戲還想來騙我!

既然她回去還會偷吃束西,那洪璟也就不再勸她多吃了。反而他自己故意吃得慢吞吞,一邊跟她瞎扯淡,問東問西的想套她的底。

只是龍吉并不理會。見街上人愈來愈多,她便又遮上她的面紗。

“你那麽美還怕人瞧?”他好奇。

龍吉不答。

洪璟自言自語道:“也是啦,還是遮一下的好,免得惹來一堆蒼蠅,趕都趕不完。”

一時吃畢,洪璟又提議上街逛逛。其實腦筋又轉着:等我耗着她一整天,不能回去偷吃東西,看看你到底會不會餓得發昏求饒?

半路上,洪璟因遇見了一位舊友何棋,兩人站在路上寒暄了幾句。

“她是誰?”何棋對洪璟身旁蒙着薄紗的白衣女子很好奇,于是問道。“看樣子不像是昭珺,這個個子比昭珺高些,是紅袖樓來的新姑娘嗎?幹麽還蒙着紗,你怕讓人發現你帶妓院姑娘上街嗎?”

“去你的,別胡說八道。”洪璟忙斥道。“她是仙……呃,先父朋友的女兒。現在我家作客.我不過是盡地主之誼帶她出來走走。”

“那幹麽蒙着臉?”

洪璟在他耳邊低聲道:“因為她臉上有塊胎記,不好看,所以遮着,怕吓着人。”

“胎記啊?”何棋還道。“那真可惜了,看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還有那窈窕身段……啧啧啧,真是可惜呀、可惜。不然光是那雙眼睛啊,就教人想吟詩贊嘆。”他搖頭稱贊不已。

“你夠了吧!”洪璟失笑,拍他一記。“你這家夥連大字都識不得幾字,還吟詩咧?”

正當他二人交頭接耳之時,龍吉忽覺心念一動,轉頭看去,只見路旁有一只狐貍被關在籠內。那狐貍通體金黃,惟額頭上有一绺白毛,目光炯炯,好不神氣。只是此時路人争相圍看逗弄,惹得牠低吼作聲、龇牙咧嘴。

龍吉秀眉微蹙,走上前去,還未開口,那販子見龍吉走來,瞧她衣着氣勢,想是大家千金,便趕緊先陪笑道:“姑娘是看中意這畜牲的好皮毛吧?看這顏色多好,剝下來做大衣,待冬天時保暖禦寒最好不過了!”

“誰要這個?你快将這只狐貍給放了吧!”她淡淡道。

小販仍是嘻皮笑臉以對。“放了?姑娘真愛說笑,我好不容易才抓住牠,不賣個好價錢怎麽行?怎能平白放了?”

龍吉這才注意到那狐貍的前足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想是被陷阱所傷。“我告訴你,這只狐貍是有修行的,你誤傷了牠已是大不敬,若再傷牠性命,不只是你一人,只怕從此家無寧日、幾世不得超生。”

小販聽了臉色一變,怒道:“喂,好端端的你怎麽咒我?”

龍吉觀其面色,料他所犯殺戒甚重,又道:“我不是咒你,是提醒你,你這輩子殺生造孽這麽多,還不趁早積德行善。今日可是大好機會,倘若放了牠,你身上的罪愆可減。”

那小販惡狠狠地說道:“哼!要行善積德,你銀子拿來,我把狐貍交給你,随你要放生還是剝皮。”

“真是冥頑不靈。”她搖頭。

“怎麽樣?你到底要不要救這只畜牲?”

“我……可我身上沒帶銀子。”

“什麽?沒帶銀子?”小販冷笑道。“沒銀子還裝闊,啰唆了一大堆,走走走,別站在這兒打擾我作生意。”

“你這個人……”龍吉本不擅與人争執,哪裏鬥得過這伶牙俐齒的小販,所幸洪璟适時趨前解圍。

“怎麽了?”洪璟忙抛下何棋,過來瞪着那小販,沈聲道。“對姑娘這麽大呼小叫的做什麽?這是做生意的道理嗎?”

小販見洪璟人高馬大的,英氣勃發,說話自然就客氣許多。他趕忙陪笑道:“公子爺,是這位姑娘硬要小的把這畜牲給放了,說什麽要積陰德,可是咱家裏有老有小的,也等着吃飯啊,沒有銀子怎成?那麽要她自個兒買去放生好了,她又說沒錢,您說,這不是找碴嗎?”

洪璟回頭問道:“你不會當真要買這只狐貍吧?”

“可我一定得救牠。”

“那你可救不完。再往前走兩步還有賣小雀、小龜,小貓、小狗的,你怎麽救得完?不會都要買來放生吧?”他笑着動道。“再說,你今兒個救了這只,明兒他又抓了別只來,那可沒完沒了,還是別理會他了吧!”說着,一邊拉着她的手。“走吧、走吧!咱們走吧!”

“你沒聽我說嗎?這只狐貍已有修為,殺不得的。若誤了人家修行,那可是萬劫不複的,你相信我。”她掙脫他的手,一臉認真。

“人家是誰?”

龍吉急得指着籠子裏的狐貍。“就是牠呀!”

洪璟見她急了,忍不住想笑,又不忍心拂了她的意,只得答應。“好吧!”他轉頭問小販。“這狐貍要多少銀子?”

那小販見機不可失,想藉此擡高價錢,猶打哈哈道:“這只狐貍可是費了我多大工夫才抓到的。公子爺,您光看看牠這身皮毛,這麽金黃光亮,一根雜色都沒有……”

“少啰唆。”他不耐煩。眼看周圍看熱鬧的人愈來愈多,他道:“快開個價出來就是。”

“少說要三百兩。”

洪璟冷笑道:“三百兩?那你留着賣給別人吧!”他拉着龍吉的手往外走。“走,我自個兒去山上獵一只更好的給你。”

龍吉急了。“我……”一見洪璟向她使了個眼色,忙又閉上嘴,随他離開。

果然才走了兩步,那小販便追了上來,陪笑道:“公子爺,別急着走嘛,這位姑娘如此慈悲善良,我看跟那只狐貍也是有緣分,您說是不是?”

洪璟冷冷道:“她是慈悲善良,但可不笨、不傻,你別想乘機敲詐我們,我可不吃這一套!”

“我哪敢呀?”小販忙道。“咱們也不過是做做小生意,糊口飯吃而已,這樣吧!公子爺,您開個價,只要別太為難小的,我也願意成全這位姑娘的一片好心,放這狐貍一條生路。”

洪璟沉吟。練兵打仗他懂,但在家裏他向來是不管事的,哪裏了解市價行情?于是他悄聲問龍吉。“你說多少值得?”

誰知龍吉居然傻愣愣地回道:“這是無價的……”

真是問道于盲。洪璟氣得瞪她一眼。

“呵呵呵,是不是?”那小販一聽,心想遇到兩個冤大頭,登時樂得眉開眼笑。“我就說這只狐貍難得嘛!”

洪璟氣道:“你閉嘴!”他自個兒想了想,便對小販說道:“這樣好了,此物價值難定,我出兩百兩,若少了,算你做功德,若多了,算我吃虧。怎麽樣?”

小販聽他這麽說,心裏暗笑,原先他只打算能賣到一百兩就不錯了。一聽說洪璟出價兩百兩,連忙道:“就依公子爺吧!”

“只是我一早出門沒帶那麽多銀子,我寫張字條給你,你往将軍府找崔總管領去吧。”

“将軍府!”小販一愣。“那您是?”

洪璟不答。只是在隔壁的字畫攤上借了紙筆,一揮而就,末了拿出囊中的小金印,押了印,然後交給小販。“喏,拿去吧,崔總管會如數付給你的,保證一毛不少。”

那小販不識字,本來還有些懷疑,但一直在旁觀看的賣字畫老先生,看出洪璟捺的印乃是“衛國大将軍洪璟印”,忙勸道:“快收下吧,錯不了的。洪将軍說的話,還有假的嗎?”

“洪将軍?”小販這才領悟,忙跪下磕頭。“謝謝洪将軍、謝謝洪将軍,剛才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冒犯,請将軍恕罪!”

洪璟沒想到那小販口無遮攔,把他的身份張揚出來,忙道:“好了、好了,趕快幫我把這只畜牲弄上車去吧!”

于是有人弄來一輛馬車,大夥兒七手八腳地把籠子擡上車去。洪璟這才趕緊帶着龍吉駕車而去。

留下一群議論紛紛的人。

☆☆☆

“呼,真是沒想到會惹上這件事。”洪璟籲出一口氣,又指着遠方說道:“西城門外有一座山,我看我們就往那裏去,随便找個地方……”

不料龍吉卻道:“道兄說,要往南邊走才行。”

“誰說?”

“狐貍道兄說,他正在栖霞山修行,還是回那兒去的好。”

狐貍道兄?洪璟嘆了一口氣。“好好好。往哪兒都好,只要快點把牠給弄走就好。”他真是後悔,早知道就不帶她出來逛了。

“剛才你拉着我走,我以為你不幫我了。”龍吉低聲道。

“我不過吓吓那個小販。”洪璟微笑。“你沒聽說無商不奸嗎?咱們也得做做樣子,要不然只得任人宰割了。”

看樣子紫雲說的沒錯,凡人心眼多、心機重,貪婪又狡猾……因此她格外感激洪璟。“你會有好報的。”她道。眼看馬車出了城門,她旋即拉下了臉上的薄紗。

洪璟看着她淺淺的笑容。“是嗎?希望托你的金口就好。”他一笑。

到了栖霞山,馬車勉強走了一段,眼看再上去已是山路難行,洪璟道:“車上不去了,就在這裏放了牠吧!”

“嗯。”龍吉跳下車,走到後頭探視籠子裏的狐貍。“對了,牠受傷了呢!”說着,從懷裏拿出一顆金丹,彎下身子正要喂給那只狐貍。

忽然洪璟大叫一聲,沖過來攔住她的手,急得罵道:“你就這麽喂牠!你當牠是小貓小狗嗎?手伸過去到牠嘴前,萬一牠咬你一口怎麽辦?”

龍吉一愣。“牠不會咬我的。”

洪璟氣得不想多說,搶過她手上的金丹,往籠子一扔。“這樣丢給牠不就得了嗎?”

“你真沒禮貌。”龍吉秀眉一皺。

洪璟瞪她一眼。“等你被牠咬了一口,就知道什麽叫作禮貌了。”

跟一只畜性還講禮貌?真是的!

這哪裏是仙子?看來根本就是個瘋子!

龍吉也懶得與他計較,只是看着狐貍吃了金丹,又蹲在籠子前喃喃說了幾句,又似抱怨又似安慰的。奇怪的是,那狐貍似有人性,在她面前十分溫馴,有時還低鳴兩聲應和。

洪璟在旁看得直搖頭。真是怪了,他們倆倒挺合得來的嘛?

“好啦,我要打開籠子了,你站到我後頭,走遠一點!”他揮手喝退她。“再遠一點!”

龍吉不願與他争辯,只得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走到二丈遠之外,在一個大石上坐了下來。

一會兒見洪璟拿出匕首,劈斷了籠外緊縛的繩索,籠門應聲松開,他忙一躍退開。狐貍跨出了籠子,向龍吉望了望,随即往深山跑去,不見蹤影。

龍吉這才走了過來。“好了吧,你可以松一口氣了。牠走了。”

“哼!”他悻悻地收起了小刀。

“我們早就知道你腰間有一柄小刀,而且你一路上随時保持着戒備,你都是這麽緊張的嗎?”

“我們是誰?”

“我和狐貍道兄啊!”

我們?洪璟又搖搖頭。“我當然要小心呀,還不是因為你沒事弄只狐貍來放生,要不你以為我喜歡和狐貍玩嗎?”

龍吉聽他的抱怨,噗哧一笑,說道:“狐貍道兄方才說牠欠你一個人情,日後定當報答。”

“不敢當、不敢當。”他譏嘲。

洪璟沒料到,這一日就為了只狐貍東奔西跑的忙了大半天。本來想整整她的,沒想到卻害到自己。

忙了大半天,他們兩人坐在樹下納涼。

洪璟偏着頭,只見龍吉仍如清早一樣,面容晶亮、冰肌無汗,并無半點倦态。他不禁納罕:這個丫頭看起來弱不禁風,像風吹吹就倒的人,怎麽在馬車上折騰了大半天,精神倒好?

但他可累了,于是伸了個懶腰呻吟道:“真是的,沒事叫我趕了幾裏的路,馬車又破,颠得我屁股都疼了……”

龍吉看着他,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

“我想到你剛才看我拿金丹喂狐貍時的表情,好像見了鬼一樣,眼睛瞪得那麽大,還哇哇大叫……”她益發笑道。“你真的吓到了,對不對?”

這是洪璟第一次看她這樣開懷的笑,她一直只是抿着嘴,很拘謹地微微笑而已。從來沒見過那麽晶燦的笑容,他登時看得入了迷。

龍吉猶格格笑道:“我說牠不會咬我的,你偏不信。”

洪璟連忙回神,又故意拉長了臉。“我是關心你,你倒嘲笑起我來了。”

龍吉忘記凡人心眼多,最擅裝模作樣,以為洪璟真的動氣,心裏過意不去,忙道:“你別生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她咬着唇,想忍住笑。“我只是……”但話還沒說完,又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而且益發不可收拾。

洪璟很想板起臉來,但見她孩子氣的樣子,只得搖搖頭,嘆口氣。後來索性倒頭一躺閉眼休息。

沒想到這覺卻睡沉了,待他醒來,卻不見龍吉。

“龍吉!”他心下驚疑,擔心她在山中亂闖,又無戒備,一不小心就會為樹林中虎狼所傷,忙四下去找。

卻沒想到她一個人站在崖邊比手劃腳,喃喃自語。

“龍吉。”洪璟倒吸一口涼氣,趕到她的身旁。雖然想大聲罵她,又怕吓着她,讓她一時失足掉下去,只得故作鎮靜。“你站在這裏做什麽?”邊問、邊過去牽了她的手往安全的地方走,一面道:“小心腳下。”

“剛才雷部正神經過,正要布雨興雲,我跟她說你為狐貍道兄的事忙了大半天,現在正在休息,而且等我們趕回家也要一段時間,請她晚一點再降雨。不然我們要淋濕了。”

“呃?”洪璟聽了,忍不住重複确認一次。“你說你剛才站在這裏自言自語是在和雷神打商量,請祂晚點再下雨?”

她點頭。“嗯。”

真不知該說什麽?洪璟揉揉額頭又搓搓臉,本來想再揶揄她幾句,後來想想算了,不要欺負一個小瘋子吧!只是他又嘆了口氣,看着她那張天真純良的面容,半晌才柔聲道:“那我們趕快回去吧!”

龍吉則是納悶得很。這個人為什麽這麽喜歡唉聲嘆氣的?真有那麽多的心事嗎?

殊不知,洪璟在這回去的一路上,一面趕着車,還一直想着:可惜呀!長得這麽美,可惜腦子壞了,可惜呀!唉……他又嘆了一口氣。

不過,等他們兩人一回到家門口,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天上電光閃動、烏雲密布,随即淅瀝瀝落下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