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禾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但她卻怎麽也醒不過來。她說不清自己夢見了什麽,只是好像經過了漫長的沉寂後,耳邊開始有了聲音。

她極力睜開眼睛,卻只能聽見耳旁有人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未待她仔細聽,世界便又安靜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心口一疼,猛地一坐起來,大喊了一聲:“等我!”

她好像想起來夢見了什麽,卻在醒來的那一刻,又開始模糊了。

洛雲禾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前方。良久,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醒了。

她朝四周觀察,是熟悉的陳設,熟悉的裝飾,熟悉的宮殿。這裏是她的寝殿:韶華殿。

阿桑在屋外聽到了聲響,連忙跑進來,看見洛雲禾坐起來了,便驚喜地叫道:“公主,您終于醒了!阿桑好想您啊。”

洛雲禾看着她,終于笑了出來。

相傳上古時代,三界分為人魔仙,仙界本有一族,名曰:未黎,族中神女卿樂在修煉過程中與一魔界之人相戀,奈何癡心錯付,那魔界之人竟是魔王之子遲睦,他接近卿樂得到了天界布防圖,帶領百萬魔界将士,屠戮天界,遲睦被魔王拼死相護,終是讓他逃脫了,天帝雖殺了魔王,但也因此身歸混沌。失去王上的魔軍,已是以寡敵衆,衆仙合力抵抗,方才化解這場浩劫,人魔仙界元氣大傷,未黎為給天下衆生交代,自願退出天界,自立門戶,并将神女卿樂永世封印,以祭亡靈,未黎一族因此修行受阻,世世代代都要為祖先贖罪。每一個未黎族人在成人的一年內,便會去到凡間,完成一個凡人的心願,以此掃去修行障礙,在完成心願後,便由每個人生來注定的星石帶回原處,若是逾期未完成,便無法繼續修行,畢身功法便會一日日消散,直至死去,方能回歸故裏。而每一任神女必要斬斷情根,自繼任起便不能再入紅塵,從此再不能愛,再不能恨。

七萬年後,新一任神女瀝池上任。

“尊敬的未黎神女,

我乃洛嶼之女洛雲禾,明日我便成人,我将去到凡間完成我未黎一族生來的使命,請求偉大的神女庇護,在人間一切順利,如期返回。

您的子民洛雲禾敬上”

天空飄着雪,那女子卻着一身單薄素衣,雙手合十,手掌間放着一條紅布,站立在風中說着。她那一頭烏黑藻麗的長發,在這一片無際純白中尤為特別。像其他族人一樣,洛雲禾在成人日的前一天将自己祈求平安的紅布條系在一棵參天大樹的一根粗壯的樹枝上。這樹名曰:留願。在這到處都是銀白色的地方,這顆與這白色大地相連着的銀白之樹上的紅布條打破了白色的死寂,之前不曾擁有的顏色,因這紅渲染上了色彩,成為一道顯眼的風景線。

這裏是天魔人三界交界處,這裏既不是天界那般缥缈虛無,也不似魔界那樣黑暗陰沉,倒是和人間有點相似,生氣十足,不過這裏終年大雪,生活在這裏的人很少可以看見春暖花開的模樣,體會不到四季變化,但他們依然很愛這裏,這個名為素霜城的地方,它的入口極其隐秘,就算是天帝在沒有人帶領的情況下也很難找到進去的入口,素霜城就像一個世外仙境,外面的人難以觸及,裏面的人卻也困守着一方天地。

“阿雲!”不遠處走來的男子,用他低沉的嗓音這樣喚着洛雲禾。

天上還飄着雪花,輕柔而緩緩落着。

男子走來,身後留下了一行筆直的腳印,那是他走向她的印記。

“喬牧?你來了。”卻也不是一個問句,因為她早就知道他會來,他說,無論她去哪,他便随她到哪。

“明日便要啓程,可曾感憂慮?”喬牧輕柔地問着,他總是如此,親切溫柔。

“倒也未曾有過,雖說是第一次離開素霜城去到人界,心中多是期待,倒沒什麽可擔心的。之前也不少從族裏老人聽說些人間的事,衆仙總說去人間是歷劫,我倒不以為然,三界以人為本,人雖陽壽短暫,又要歷經七苦,若是活這一遭,與我們又有何不同,不過時間虛渺,彈指一揮間,倒也沒什麽分別了。”洛雲禾一本正經地說着,裝作自己看破紅塵,可明明還未曾入過。

喬牧笑着嗯了一聲,他總這樣,她說話的時候他總安靜地聽着,什麽事都順着她,什麽也都由着她。

洛雲禾仰頭望向那顆直入雲霄的銀白之樹,心裏不知想了些什麽,身後傳來喬牧好聽地聲音“阿雲,不早了,回去吧,明日還要及早啓程。”

洛雲禾轉過頭道:“你不挂祈願條嗎?”

“我便不挂了,我若同你去了,定會同你一道歸來。”他這樣說着,不以為然。

“那倒也是,走吧。”洛雲禾走了幾步,地上的雪紛起,她的影子消失在這一片白色之中,随後,喬牧也随之消失。

大雪紛揚…

寒露宮中,白帝坐在高高在上的王座上,他是素霜城的君主洛嶼,亦是洛雲禾的父王,這個威嚴肅重的男人,在看見女兒可親可憐的面龐時,眼神中不□□露來自父親深沉的疼愛。

洛嶼向女兒招招手,示意她過來與他同坐。

素霜城沒有那麽多繁文缛節,若是相知相識,彼此欣賞,就算君王也不會介意平起平坐。

父女倆便這樣同坐在一起,那個王位上。

“雲兒,之前交代你的事,可都記全了?凡間不比素霜城,到了那裏,父王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護不了你。”洛嶼愛撫地揉了揉洛雲禾的頭發。

“父王,別擔心,女兒自幼苦習功法,自不會讓自己吃了虧,而且如今女兒已成人,凡事也定會懂事些。”洛雲禾回答道。

“是啊,我們的小公主長大了。”洛嶼嘴角帶着笑意,眼眶卻不知為何濕潤了。他連忙低下頭,不願被洛雲禾發現。

這時的洛雲禾顧着向四處張望,想從這偌大的寒露宮尋找着那個身影。

“父王,我母後呢?怎麽不見她?”洛雲禾道。

“你母後說見不得你離開,便避着你,免得到時攔着不準你走。”洛嶼說着,心裏不免也同妻子的感受一樣。

“倒也無妨,待我歸來再與母親好好說說話。”洛雲禾有點失落,但想起不久之後的重逢,倒也沒那麽傷感了。

洛嶼将一塊并未雕琢成形的好似玉一般的物件交給洛雲禾,道:“雲兒,這是你的星石,切記不可遺失,待你完成使命,星石便會帶你回來了。”

洛雲禾接過那塊玉石,她輕輕地撫摸着它,感受着它溫潤的質地,不禁想,如此天然美玉,會帶領我尋到一個怎麽樣的人呢?

“好,我記住了,還望父王不要擔心,女兒定盡早歸還。”洛雲禾道。

“雲兒,在凡間若是遇到困難,記得去找喬牧,他這個人做事沉穩,想必不會負我所托,會很好的保護你的。”洛嶼輕嘆一聲道。

“女兒記住了,那……女兒這便走了,父王不必相送,待我回來,父王可得為我大擺宴席。”洛雲禾強忍淚水道。

“一言為定。”洛嶼看見女兒這樣,心裏的弦也要崩了,在淚水滑落時,轉過了身,洛雲禾也轉身離去,背後那個堅實高大的男人用他顫抖的聲音道:“雲兒,父王等你回來。”

好。洛雲禾在心裏答應着,眼淚終是流了下來,她卻沒有回頭,徑直走出了寒露宮。

淨清池旁,那顆參天古樹,它是留存在素霜城唯一的綠意,與素霜城終年大雪形成巨大反差,那樹是常年綠着,給看慣紛飛大雪的未黎子民以春天的慰藉。

這便是通往人間的入口了。

淨清池飄過來的輕霧,伴着一位老者的腳步,那聲音沉重深刻,那老者,似乎歷經甚多風霜,洛雲禾年少時曾聽族中長輩說起過他。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沒有知道他的來歷,只知道他千萬年來都在守着這顆古樹,不曾離開。洛雲禾少時倒是見過他一面,那時他便已經如此蒼老了。

“仙子可是去凡間?”那老者沉重的聲音響起,他佝偻着身子,臉上的褶皺細數着他不為人知的過往,雙鬓的白發留下歲月的痕跡。

“正是。”洛雲禾說着摸了摸挂在腰間的星石。

老者的目光轉向她的星石,道:“我多希望你不會遇見他啊。”他乘着霧飄來,留下了一聲意味深長的笑便消失不見,實是神秘。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洛雲禾看着老者消失的方向道。

喬牧從遠處跑來。他明明比洛雲禾的法術強,卻習慣性的不用法術,像個凡人一樣活着。

“阿雲,對家裏叮囑了一番,這便來遲了,可等了很久?”喬牧好聽的聲音傳入洛雲禾耳朵裏,他本寡言,卻獨獨對洛雲禾不同一般。

“未曾,不早了,我們這便啓程吧。”洛雲禾搖搖頭道。

喬牧點點頭,便相繼走進樹中,消失了。

帝京城,朗月銀輝,華燈如晝。

入了冬的帝京城在晚上少有人走動,初到的洛雲禾用新奇的眼光打量着這個所謂凡塵,三界最為塵嚣熱鬧之地。

“真不巧,初來竟是一片雪景,實在是無趣得很。”洛雲禾有些失望道

“如此寒冽深夜,姑娘為何一人在此。”那少年向洛雲禾走來,背上背着的那把劍,劍鞘雖遮掩住了劍,卻難掩其犀利劍氣,仍給人精美特別的感覺。少年鼻子有些發紅,聲音也凍得有些發抖。

見洛雲禾不說話,便又道:“我叫陸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