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吧?第幾次了?
到處灰撲撲的,這裏是地獄吧?
她不信天堂、地獄這種說法,不過她家老太爺是虔誠的佛教徒,很信這一套,就因為她不信邪,所以死後就下地獄?
她知道自己死了,被闖出車道的大卡車突然撞上,她像斷線木偶般的摔飛了出去,然後重重掉在地上,那種骨骼全部都碎掉的劇痛,血液從身體裏很快消失的感覺,還很驚恐的留在她的腦子裏
說來說去,都怪自己,以後那種邊走邊看書、邊聽音樂,沒注意到交通情況的壞習慣一定要改掉
出了交通事故,能怪誰
她個性冷靜理智,對自己的“英年早逝”雖然不能釋懷,但是呼天搶地這種事情她又做不來,要說心有不甘,就這樣突然挂了,誰不會?
但是她一向講求事實,人死就是死了,要不然呢?
她身處的地方是一間很大的房子,不過光線昏暗,陰沉沉的空氣彷佛都帶着灰塵,所有的家具都是木頭料子,每樣東西看起來都很有年代,至于簾幔和她身體蓋的被褥也有點磨損和開線
她竟然蓋着開了線的被褥?難地道獄也有經費短缺的問題?
不管這些了,不論她來到哪裏,總要有個人來招呼她吧?她都醒來半天了,怎麽都沒看到人?而傳說中的黃泉引路人牛頭馬面、青面獠牙的黑白無常,還有個把惡魂丢進去炸得吱吱叫的油鍋、劍山呢?
呃,其實她并沒有特別想看,只是中中國傳說的毒素太深,雖然不信歸不信,但心還是會忍不住的想到那方面去
既然沒有人要來招呼她,她手腳看似都沒問題,不如自己下床看看
香宓坐起來,哪知道這一動頭卻暈到不行,只好老實的再躺回床上,就這麽簡單的動作,已經累得她上氣不接下氣,耳邊聽到的是自己呼呼的喘氣聲
腦震蕩嗎?
也不對,她人都在地獄了,身體的疼痛感也消失了,哪來的腦震蕩?可頭這麽暈,又不像幻覺,好矛盾哦
雙掌撐着床沿,她再一次努力的把身子撐起來,這次成功了
“吓!”
看到自己的手,她吓了一跳,那帶點肥軟樣子的十指,是誰的手?
跋緊把被子掀開,手短也就算了,她引以為傲的胸部呢?不稱頭的身體,就連她以前最自豪的長腿都縮水了
她香宓可是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皮膚白皙的大美女,渾圓性感的胸部,一雙烏黑大眼,體态婀娜,翹挺的臀部,二十四吋的小蠻腰,修長的美腿,鬈曲的長發,頭腦聰敏,反應機智,集性感美麗于一身的三十歲輕熟女,不是這個穿着累贅笨重衣飾,把自己弄得像演歌仔戲的十幾歲小丫頭!
這是誰
她再往下看,身上穿的是什麽八百年前的衣服?寬袖、長裙,那些繁複的華貴夜黑牡丹紋絲綢,累累的骨朵就像将她整個人包裹了起來一樣,數了數,身上裏三層,外三層,裏裏外外一共有十幾層
這種包法,大熱天的不熱出一身痱子來……她繼而一想,痱子只會讓活人渾身不舒服,基本上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已經離世,身上穿什麽又有什麽關系
矛盾加三級的是,這衣服現在可是穿在她身上欸
她懷疑的是這個丫頭有沒有十五歲?
也許她只是在作夢,這麽一想,她立即掐了一把大腿肉
“Shit!”
好痛!是真的
避他頭還暈不暈,她赤着腳,跳下床,直奔鏡臺前的銅鏡
可憐的是,人矮手短,依照她目前的身體高度,得踮起腳尖才能看見自己的那張臉
銅鏡反映的效果很模糊,但還是可以看出鏡中人頭發微亂,但是滿頭珠翠金釵,額間有一抹描金鑲無數水滴形狀的白玉抹額,耳朵有三個耳洞,戴了三副耳墜,脖子上挂着金鏈子和拇指般大小的珍珠項鏈,整身金光閃閃、富貴逼人,難怪她站起身就覺得頸子酸痛,這麽重,沒壓垮脖子真是厲害!
無論她怎麽看,鏡子裏那個人的臉都不是她
看起來她不只下了地獄,還附身在別人的身上了!
那臉蛋,老實說不難看,只是厚重的白粉把她塗得像唱戲的,她自己看了都要起一身雞皮疙瘩
這能見人嗎?等等得想辦法洗把臉香宓暫時用袖子把臉上白粉抹掉一些
此時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來,吓了香宓一跳
“陸大夫,您往這裏請”
一個穿着粗衣的漢子,急忙的跨進門坎,他的後面跟着一個穿短褂的男人,手提醫藥箱
兩人進來同時看見站着的她,顯然都吃了一驚
“這就是你說的病人嗎?”大夫兩截白眉遮住半個眼睛
漢子一副見鬼的表情,他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太失禮了,于是匆匆收回視線“小泵娘,你……醒……了?”
香宓點頭
“大夫既然都請來了,還是讓他給姑娘看看吧,畢竟……”畢竟剛從“那個地方”挖出來不久,是詐死還是活人,身體有沒有哪裏受傷,給大夫看一看大家都能安心
“不用,我身體好得很”方才她有動了動四肢和筋骨,這副身體的主人好得很
“這……”為難了
“你不讓大夫把個脈,可就白花了我們家最後一錠銀子了”随後端着茶水進來,清秀的小赫表情有點不滿
最後一錠銀子可是留着家裏要是發生緊急事情要用的,如今用在一個不相幹的人身上,早知道就買些好東西,讓大家吃飽不是更好,這情形叫什麽……偷雞不着蝕把米對吧?
希望這把米值錢才好
不是他現實,為了她,他們奔波了一早,家裏的活都放着沒幹呢,再說,明明穿得一身矜貴,棺材裏卻什麽陪葬品也沒有,錢財沒“借”着,還背了個剩下一口氣的人回來,這不是雪上加霜是什麽?
“小赫,不許沒禮貌!”大赫—赫泉斥了聲
叫小赫的少年果然趕緊閉起了嘴巴
“謝謝這位先生……呃,不知道要怎麽稱呼?我的身體真的沒什麽需要看的,讓你破費了,真不好意思”要死了,那些咬文嚼字的稱呼她一個也不會,馬腳要是露出來,被當成妖怪,會不會再被埋回去?
“既然這樣,陸大夫,我讓小赫送您回醫館,勞您跑這一趟,真是對不住”赫泉回頭向大夫致歉,表明診金不會要回,再吩咐小赫務必要把陸大夫送到家
赫府這些年來家道中落,以前往來的商家早把赫府當成拒絕往來戶,也只有這位老大夫從來不計較診金多少,只要情商,他一定會來
“小泵娘看起來眼神清亮,精氣神爽,看來是不需要用到老夫了”老大夫笑呵呵,轉身走了
然後屋裏就剩下兩人面對面
香宓見赫泉穿青短褂,仆人裝束的站在門坎處,既不離開,也沒說話,偶爾朝她瞅上一眼,一副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要從哪裏切進來說話的樣子,氣氛沉悶,她想還是由自己來說開,大家時間都寶貴不是嗎?
“你有話要跟我說?”
“按理說我不是府中拿主意的人,沒資格跟姑娘說這些話,可是,姑娘是我帶回來的,把話說清楚了,對大家都好”他回想起來,那墓造得方圓,當初他就是看上那墓的氣派,才動起了歪心思,但是他怎麽想都想不到會從那墳裏挖出個大活人來
這下是騎虎難下了
她也很幹脆,“請說”
這男人一臉誠懇老實,三十幾歲上下的年紀,可能從事的都是靠勞力的工作,模樣顯得有些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