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夢裏,死在現實裏;以魔力為酬勞,生命作代價。】

在黑夜這個絕佳勢力的掩護下邪惡與醜陋四處游蕩,尋找着獵物,無所顧忌的放矢…但從長遠來看,他們是有所顧忌的,他們害怕光的侵擾将夜取而代之,這樣他們便不能像在黑暗中自由自在、肆意狂歡,任憑怎樣将邪惡的氣息釋放進空氣,他們沉浸于彌漫着邪惡的黑暗之中,得意的獰笑,讓邪惡随着那陰冷笑聲傳播、蔓延開來,無窮無盡。只有永久的黑暗才能滿足他們,他們極度奢求要得到永久的黑暗。

魔法擁有者們分屬了不同的立場,立場不同就會激發出對峙,對峙達不到妥協,便進一步擴大分歧,分歧再發展邁向了分化,零散的粒子不斷被周圍已經聚集的、較大的團體所吸引,直到最後魔力擁有者衍生出了兩個如同白晝和黑夜的最大陣營:昂族和魔族。它們也順其自然成為了兩個最大對峙的代名詞,而排除在昂族和魔族之外的非魔力擁有者卻還是占多數的。

煥-汀和煥-芙就是湮沒在這絕大多數中的兩個普通女孩兒,她們出生于一個沒有魔力甚至沒有見識過魔力實質的普通之家,普通人中的普通人,不過命運沒有按普通這條路給她們作安排,能夠解讀命運的,恐怕不是瘋子就是死人。

她們的父親煥-托特,她們的母親葉-璠兒,當他們還是一對年少夫妻時就已經名聲在外,即便他們才剛剛穩固了煥氏家族世代傳承的生計——入殓師。

這種生計很特殊也很具有争議,也許沒有多少人知曉入殓師這個行業,但它确切的存在。說白了,是與死人打交道;說深刻些,是為已亡人祈禱,安撫屍身內游離未散的靈魂。盡管非魔力擁有者的大衆并不相信靈魂的存在,但是對于死後未知的揣測使他們選擇讓自己相信祈禱是起一定作用的。

入殓師的行當不是個斂財路,他們生活過得一直很拮據,直到有一天一個自稱是築夢師的男人上門找到了他們。

築夢師的名字叫讓蒂-漢留塔,他的來歷絕非托特和璠兒兩個非魔力擁有者所能揣度,如果他們當初知道這位築夢師帶着四十幾歲的面相活過了一百一十多年,知道他是個魔力擁有者,知道他曾與什麽樣的人打過交道,知道他面頰靠左耳處傷疤裏沒完沒了流出的液體代表什麽,知道他的人生觀、處世觀,知道他将給他們命運帶來的轉折,他們絕不會接手他的這筆委托。

築夢師的工作是為已對現實生活無所留戀并全然将其摒棄的人築造一個個人理想中、往往與現實有着巨大反差的夢境,從此這個人的餘生就進入了另一個美好的世界,過上他理想中的生活,在夢裏面。

活在夢裏,死在現實裏。沒錯,要以魔力為酬勞,生命作代價。

讓蒂-漢留塔曾經接手的一位雇主跟魔族統領有着密切聯系,那是在九十多年前了。

而現在,這位偉大的築夢師,如果可以給出如此的評價,他要為他自己築夢。

漢留塔擁有的魔力足夠為他自己築造一個美輪美奂的絕佳夢境,只要他能夠想得到的他就可以運用得上。築夢是築造思想的餘生,同時代表肉體的終結,他為何要摒棄這個現實中的世界,是厭倦了,亦或是逃避,對此他自己心知肚明,但對于他的委托人他只能守口如瓶,即便他向他們透露只言片語,兩個非魔力擁有者也不會選擇相信,他們會把他說的當成一連篇鬼話聽進去然後從眼神中以安慰和同情的方式流出來,事實上,對于他說他自己是個築夢師的說法他們也是以如此方式對待的。

什麽築夢師?會有人讓自己永遠活在夢裏面,并且可以自己建造夢境…簡直是胡說八道,他只是個厭倦了生活、想要自殺的人希冀自己死後會有人為自己的軀殼做禱告,所以他找到了他們,入殓師…在托特和璠兒看來就是如此簡單,唯一不簡單的就是這個人會給他們一筆不菲的酬勞,因此他們答應了這宗委托。

築夢師已經為自己選擇好了死亡地點。他帶他們來到厄貝斯加邊境,進入了一片竹林,然後到了竹林的盡頭,他們上了山,人跡罕至,這種地方最适合發生一些不可思議的詭異事件,托特感受到了些許異常,但還沒有到讓他卻步的程度。

築夢開始了…

事實上在兩個入殓師看來,是自殺開始了。

讓蒂-漢留塔喝下了他為自己配置的藥水,念了一句很長的咒語後便平靜的躺進了玻璃棺材。

他們沒有立即為他合上棺蓋,因為他還有呼吸。

在這一切發生之前築夢師漢留塔再三囑咐過他們,他的軀體會在服下藥水後的十二個時辰內停止呼吸,軀體生命體征的喪失就表示着夢境的築造完畢,所以他們要不定時地察看他的呼吸狀态,确保他的築夢成功。當然,另一種情況也存在,這即是漢留塔委托入殓師的真正意圖:夢境有可能築造不成功,出現這種狀況是十分可怕的,一旦築夢失敗,這個人的思維就會游離在單調色的夢境裏,而軀體還保持着各項生命體征,就像一個有生命的人身體失去了活動能力、意識困在了單調的空白領域,直到他的軀體受到損傷或是自然衰老到真正的死去,他的意識也就跟着死去了…故而,入殓師的作用在他而言,就是利用他們防備以及應對這種最壞情況的發生。

按他跟他們講的,如果十二個時辰過後他仍存有氣息,那就要他們兩個中的一個參與進到他的夢境裏,幫助他從空白領域中找尋出口,然後重新築夢。

煥-托特在聽到築夢師的這番囑托時心中想的是:他喝了自己為自己配制的毒藥水在十二個時辰內不死亡的可能性不太大,所以他并不覺得答應這位築夢師死前一系列古怪的要求有什麽不妥。

只是再小概率的事件也有發生的時候…不幸在這位築夢師身上真的降臨了。

一個時辰的呼吸餘存都使托特和璠兒兩位入殓師驚訝不已,所以當十二個時辰過後築夢師的呼吸仍然沒有停止的事實着實吓到了他們…

難道他是在耍弄他們?他只不過是在睡覺,喝下去的藥水起到的只是讓他沉睡不醒的作用…他們如是推斷,于是在又過去了十二個時辰之後他們開始嘗試将漢留塔搖醒,然而這種嘗試是無效的,無論怎麽做他們都無法叫醒他。

璠兒有些動搖,她開始相信築夢師漢留塔的話了,她說服托特她要進入築夢師的夢裏幫他擺脫困境,于是她服下築夢師留下的備用藥水,念完了藥水瓶上貼的咒語,握住築夢師的手,她也昏睡過去。

托特擔憂地守在妻子身邊,他擔心的不是妻子會和築夢師一樣醒不過來,而是妻子會不會忽然中斷呼吸。

還好他擔心的事沒有發生,璠兒在昏睡了八個時辰之後蘇醒過來,但築夢師漢留塔依舊在沉睡。

璠兒告訴托特,築夢師漢留塔說的都是真的,他真的能夠築造夢境,但這次他遇到了障礙,致使他滑進了空白領域,在她的幫助下他們找到了夢的缺口,可無法跨越,于是漢留塔告訴她讓她蘇醒之後去找一個叫梭朗的人,這個人是個非魔力擁有者,曾經協助過漢留塔築夢,就居住在厄貝斯加國度的羅德索伽大街,找他來,他會知道如何幫漢留塔越過缺口。

托特覺得璠兒被這個築夢師同化了思維,她說的話讓他聽起來覺得不着邊際,于是他們之間開始了激烈的争論,但是争論的雙方歷來有個規律:誰也說服不了誰。

他們已經在山上待了三天之久,之後在竹林中托特追上了一怒之下擅自下決定要自己去找梭朗的璠兒,在又一次的争吵之中托特被一顆斷竹劃破了手背,稍後兩個人各自平定了情緒,最終是托特妥協了,他答應和璠兒一同去找梭朗這個人。

但是又一件始料未及的事發生了,他們根本走不出這片竹林。除了返回到那座山上,他們無處可去。

托特這才認可了與築夢師相關的一切,同時也意識到他和璠兒徹頭徹尾的被利用了…築夢師漢留塔不管懷揣什麽意圖想要終結自己的生命,而讓思維存在于自己建造的美夢之中,他都不能讓這個消息透露出去,從一開始他選擇的這個死亡場所就是因為他知道山下的竹林不是自然生長的竹林,這是一片魔法産物,走進去的人走不出去。這樣,在築夢師的盤算裏,完成築夢之後完全不用擔心兩個委托人會把消息透露出去,因為他們走不出迷竹林,他們只能被困在山上,但是在他算盤之外的是,自己如今被困失敗夢境,并且靠入殓師的介入也無法重新築夢,這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現在,他想要他的委托人尋覓另一位協築師為他解圍,但拜他刻意選擇的場地所賜,他們即便想要幫他也去不到哪,他們根本無法走出迷竹林。

築夢師的私心在害了別人的同時也害了自己,他把自己困在了空白夢境裏将要長達幾十年之久,直到軀體老化,衰亡。

托特和璠兒沒有出路,他們只有一個選擇,留在山上的一間曾經是守墳人留下的破敗木房子裏,過着最原始、最貼近自然的生活,并于次年誕下了一對雙胞胎女兒。

之後的十六年裏他們一直沒有放棄過嘗試尋找走出竹林的出路,這似乎也成了他們生活的一部分,除此之外,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處境中還存在着一個隐患,那就是璠兒。自從那次介入進漢留塔的夢境之後,她的精神狀态就與以前大相徑庭了,她總是在懷疑一件事,那就是此時此刻的她并不在現實世界裏,她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從夢中醒過來,她覺得她現在是活在夢裏面,這一家四口的場景是她在漢留塔的連帶夢境裏築造出來的,而真實的托特,她的丈夫卻是獨自一個人在現實世界中等她蘇醒,所以她要從現今的夢境中醒來,去陪伴她以為在現實中孤零零的煥-托特。

盡管托特一再強調和解釋他們此刻就是活在現實世界中,這種想法還是跟随了璠兒十六年,直到幾天前,煥-托特的又一次不屑嘗試讓他終于發現了迷竹林的出路,而璠兒,突然間意識到她将要離開這個地方,她的夢境将會發展得越來越離譜,于是她鬼使神差般在托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獨自一人來到築夢師漢留塔的玻璃棺前…她又一次介入進了漢留塔的夢境以求尋出答案,這次她只昏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就醒來了,醒來後做的事就是捕捉了一只托特飼養的白鴿、在半張紙條上寫下“梭朗,厄貝斯加,羅德索伽大街”一行字…之後她又回到了漢留塔的玻璃棺處,第三次介入他的空白夢境,這一次的介入她無法醒來了…

…當托特看到紙條上那行字,他就明白了築夢師漢留塔惡毒的詭計…只有替漢留塔找到梭朗這個人他才有可能挽救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