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你好
“明天周六你加班嗎?”
“有什麽事嗎?需要的話我可以拜托同事幫我跟一下。”
“周六有朋友從老家過來,一起吃頓飯吧,BB送去爸媽那邊,我倆去就好。”
“嗯”
一大桌人,都是姐姐的同學,有兩口子從老家過來參加展會,也是目前碩果僅存的高中情侶,看得出還是很恩愛,難能可貴啊!其他幾個跟姐姐一樣在這邊定居,有男有女。聊完工作近況,話題開始往家庭孩子上扯,女同學清了清嗓子,話題打住了,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
“呀,小麗,你真是一點沒變啊,還那麽年輕。”
“哪裏啊,都老了。”
“麗琴,你當初為啥不把妹妹介紹給我們啊?”
“我妹現在單身啊,你們就別想了,立濤還有機會,哈哈。”
提起這個立濤我是有點印象的,當時姐姐的畢業照和同學相冊裏,一衆長着毛茸茸胡茬,滿臉青春痘,高矮不一,一臉木讷的半大小子裏,就屬這個叫丁立濤的男孩子最為出衆,說不上有多帥,就是身材勻稱,個子高高,五官周正,笑容清朗,頗有點鶴立雞群的感覺。莫非姐姐今天是為他而來?
“來來來,多謝老同學擡愛!你對我的現狀是了如指掌啊。”坐在我身邊的男人向姐姐舉起酒杯。
我一口湯含在嘴裏差點沒噴出來,看來是我想多了。歲月真是把殺豬刀,對長得好看的格外殘忍啊!
席間這位夕日的帥哥頻頻為我添酒夾菜,其實也沒形容的那麽誇張,只不過發際線後移了點,面龐圓潤了點,體态發福了點,只是反差太大,一時叫人難以對號入座。
酒閉各自回家。
“喝酒了大家就別開車了,都叫代駕吧。立濤,用你的車送下我妹回家,我要去接BB。”姐姐拎起背包急匆匆的走了。
“你兒子幾歲了?”
“五歲半,你呢,你有幾個小孩?”
“一個女兒,跟她媽媽回四川老家了。”
“你兒子跟麗琴挺親的,看她朋友圈都是你兒子的照片。”
“嗯,我姐喜歡孩子。”
就這麽不鹹不淡的微信上聊天,約了幾次飯,有天姐姐邀請立濤來家裏吃飯,父母也過來了,大有見家長的駕勢。
“立濤,你女兒很少過來你這邊了吧?”
“是啊,阿姨,都是每年暑假她媽媽送她過來一個星期。”
“那怪想的呢!我們家BB跟姨媽可親了,以後有了弟弟妹妹也不用媽媽費神了,是吧,BB!”我媽笑着跟BB說話,眼睛看向我。立濤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吃了定心丸似的,我強壓住心中怒火。
一起送了立濤出門,見我臉色不對,他們立馬收起笑容,“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別那麽死腦筋,誰來養你都是他的媽!”
我舉起手機,當他們的面拉黑了立濤。
“媽媽,你的奶。”兒子臨睡前幫我把巧克力奶送進房間。
“BB,你想跟媽媽回武漢嗎?”
“不想,我喜歡這裏,這裏有我的好朋友。”
窸窸窣窣,有鞋底輕輕摩擦地面,和壓低了嗓子低語的聲音從卧室門外滲進來,門把輕輕轉動,開門的聲音,挪動腳步的聲音,立在我床頭的刻意壓抑着呼吸的聲音……我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都感受到周圍空氣的變化,有人進來了。
我身體僵直,一動也不敢動,也不能動,仿佛被施了定身術,我狠狠地用手指摳着自己的大腿,拼命掙紮:快點起來,快點起來!腳步聲往床尾移動,一雙手伸進了被子,尖利的指甲刺進我的腳後跟裏,我大聲尖叫,可嗓子卻發不出聲音,我越發大聲的喊叫,可周圍的空氣像吸音的海綿,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咔嗒一聲,門被打開了,燈光亮起。
“你在幹什麽呀?那麽大聲的叫,BB都被你吵醒了。”姐姐站在門口,手按着電燈開關。
我猛的睜開眼,看向姐姐的手指,指甲是平的。
“做了一個夢,吵到你們了嗎?”
“沒事,你接着睡吧。”姐姐掃了眼喝空的杯子,關燈出去了。
我心有餘悸,翻身下床,反鎖房門,看了眼手機,三點多!再也睡不着了,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失落感、孤獨感、無力感瞬間湧上心頭,身體像灌了鉛,重重的陷進床鋪裏。天一點點變亮,鬧鐘終于響了。不想動,世界不要管我,我也不管這個世界,就讓我一直這樣待着自生自滅吧。
“阿欣,是你在跟我說話嗎?”
“沒有啊,姐,我在忙着整理客戶資料。”
一直有聲音在我耳邊對我說:快點啊,快點啊!嚴重不足的睡眠讓我的腦袋嗡嗡作響,像被攪動的漿糊,既混沌又鬧騰。
“阿麗啊,你看維修單項目又寫錯了,金額也不對,月底盤點對不上,算誰的責任?這個月第幾次了?”維修師傅不耐煩地大聲說道,不停揮舞手上的維修單。紅色的維修單像鬥牛士手中的紅布一樣向我發起挑釁,內心有團火不停翻滾,耳邊的聲音說道:誰都可以大聲吼你,罵你!罵回他,讓他知道你不是好惹的!
我一把奪過他手裏的單據,癫狂的撕得粉碎,抛向空中,嘴裏罵罵咧咧:誰他媽都別管我,誰他媽也管不着我!我知道你們這幫無賴想幹什麽,你們想奪走我的一切!都他媽拿去吧,反正我什麽也沒有了!
“阿麗,你這最近是不是很累,先休息一段時間吧!”
主管從圍觀的人群外擠進來,想拉我離開,我抖開他的手臂轉身走出人群,我知道他們這幫僞君子都在竊笑,都在恥笑我,笑我三十多歲了還無法獨立養活自己,養活孩子,笑我是個寄生蟲、吸血鬼!
我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躺在床上,任由周圍的一切坍塌下來将我掩埋。人要是能冬眠多好!
門外的敲門聲響了又響,那又與我有何幹?他們進來也無非是想奪走我的一切,我已經一無所有了,誰在乎呢?鑰匙開門的聲音、東西放在床頭的聲音、呼喚媽媽的聲音。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我只想躲在我的蛹裏,誰也別來打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