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遇
多年後的她有時仍然覺得迷惑,一個人的信念到底能夠支撐他活多久?
聶遠征胸口的羽箭已經徹底沒入血肉,他的手揮舞着,指揮餘下的人朝正确的方向逃離險境。混亂中的人群似乎只會嘶叫與慌不擇路。“這裏!這裏!”他大聲呼喊着,從泥水中抱起一個哇哇大哭的男嬰塞回他母親的懷裏。
“将軍!”幾個親兵撥開人群自後面沖上來。
“來得正好!”聶遠征向樹下一指,“你,還有你,推輛車來把這些老人和孩子送進城去!”被點名的兩個兵盯着将軍胸口的血箭愣了一下,“發什麽呆!快!”聶遠征怒聲呵斥。
其餘的人也在轉瞬間被他分遣得一個不剩,大雨滂沱,他腳下的泥土和着血液在雨水中混成鮮紅的泥漿,她就在這時撲倒在地,裝作不勝痛楚的呻吟。
“起來。”渾厚有力的,正是他的聲音,“如果不想死的話。”
她擡起沾滿血污的臉。他的手終于壓到傷口處止痛,另一手扶着樹幹。他昂一昂頭,“後面就是圍剿起義軍的永王軍,不想死的話就趕快逃到城裏去!”
她遲疑了一下,帶有機括的匕首就藏在腰帶下面,也許現在,就是現在突然跳起身,然後一刀結果了這個人?或者,用刀抵着他的喉嚨,逼他們放了父王和王兄?又或者……不,她還不能确定能夠制服他,雖然他重傷在身,但是她卻手無縛雞之力,萬一,萬一不能一擊成功,那麽結果将是功虧一篑!
“我……”她故意把呼吸弄得粗重,“我痛……起……起不來了……”為了裝得更像一點,她努力向上支撐身體,然後似乎腳下被什麽絆住,又重重摔進混合着雨水與血水的污泥裏。
“見鬼!”他喃喃咒罵一句,吃力的俯下身,鮮血順着箭柄流淌,滴落到她臉上,“你受傷了。”他看了看她的腳說,“起來。”他把壓住傷口的手伸給她,攤開來已是一掌鮮血,“到那邊樹底下去,你擋着路了。”
在碰到他火熱的手掌時,她被燙着似的渾身一哆嗦。“怎麽了?”他皺着眉問,幹脆一手把她攬腰自地上抱起,他一定是以為她痛得起不來了。他把她挾在肋下走了幾步突然頓了一頓,然後才又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又停下。她轉過臉向上望,他原本被烈日曬得黝黑的面頰此刻變成鐵青色,青裏帶白,十分吓人,厚實而線條倔強的雙唇也是一片慘白。他閉目強忍了一陣,睜開眼時正好對上她的目光,她吃了一驚,趕忙低下頭。
“別擔心。”也許是因為劇痛的緣故,他的聲音變得很輕,仿佛很溫柔似的,“別擔心。”他只是重複了這三個字。
她不知道在那對視的瞬間他從自己眼中看到什麽,就正如她不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是怎麽回事一樣。她聽到驚呼聲,然後幾個士兵奔跑過來,那個方才還屹立如山的男人晃了一晃就悶聲栽倒在地。他的士兵們只知道一擁而上、呼號嘶叫,沒人知道應該做些什麽。
“都散開!”她從地上爬起來,大聲喊,“你們的将軍會被你們搖死的!誰有鋒利的刀,還有酒!別擠過來!都給我散開!我是大夫!”面對不斷沖過來的人群,她不得不重複一遍這句謊話,“我是大夫!都給我散開!”
她雖然不是大夫,但卻懂急救外傷的基本方法。那是母妃教的。母妃還教會她栽花和刺繡,但是現在,母妃和父王還有王兄一起被這群叛軍關在不知名的牢房裏等待處決,而她卻在為他們的頭領治傷。
她想自己肯定是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