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01章

帖子：【竹馬&天降】投票

投票：竹馬

回帖：你們懂啥！竹馬算個屁，哪有天降香！

回帖時間：2016年9月12號

——

“知了——知了——”

九月。

窗外樹枝上蟬鳴不斷，頭頂老舊的電扇扇了一整天，仍不斷運作着，“吱嘎吱嘎”響個不停。

教室一片寂靜，夏末的暑氣未消，數學題講的人昏昏欲睡，眼皮跟灌了鉛一樣完全撇不開。講臺底下一個個全耷拉着腦袋打瞌睡。

“都聽懂了沒？”

“過幾天就要考試了，還整天渾渾噩噩的。書是一點不看，上課睡覺開小差到是一樣不落。”

“你們厲害！你們告訴我，是打算要怎麽辦？要怎麽考？不想學了，還是打小抄，交白卷！”

男人被氣的嘴唇抖着，嗓音尖銳，藍白條紋短袖随着胸脯一起一伏。

手裏的粉筆砸在講臺上摔成兩半，拽着染灰紙巾的手叉腰，翹着小拇指撈過講臺上的水杯，猛的呷了口水。

在回望，烏壓壓一片，全是低着的腦袋，剎時被氣的火力全開。手裏的書砸在講臺上，措不及防吓了所有人一跳。

“還睡？都給我起來聽題！”

夏橘原本犯困的厲害，潔白的額上沁了一層汗，腦袋小雞琢米似的點着，愣是被那一嗓門給呵醒了。

身子猛的哆嗦了下，思緒還沒清醒，瞪着兩只無神的眼猛然擡頭。欲蓋彌彰的想借此來表示自己沒睡，不想和“徐娘”四目相對。

……

尴尬無聲的彌漫。

“徐娘”原名叫徐興志，是名男教師，教的數學。之所以叫他“徐娘”，是因為他平日裏處處精細，喝水時小拇指又總愛翹起，才得了這個外號。

幾乎在視線對上的那一瞬，夏橘的心髒就猛的一顫。

按照這節奏，下一秒鐵定就要開始搖人起來回答問題了，毫無懸念那個人必定是自己。

這個想法一出，夏橘哪裏還有半點睡意，慌忙低頭和他錯開視線，簡直一臉見鬼。

她這頭擡的，擡了還不如不擡呢！

焦灼的扯了扯同桌傅笑笑的衣袖，埋頭輕聲道：“幫我擋着點。徐娘還在看……”

“夏橘！你來講講這題答案。”

可惜天不遂人願，當真應了那句，怕什麽來什麽。原本要問的話全卡在嗓子眼，見鬼的表情也轉變為五雷轟頂。

簡直就是一整個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惹的她硬生生忍住想罵娘的沖動。

她擱這打了一節課的瞌睡，這會臉上還留着小塊紅印，腦子還是混的，哪裏知道題目怎麽寫。

可是被了點名，即便不會，即便在不情不願，迫于他的威壓，夏橘也只能硬着頭皮起身回答。

好在夏橘雖然不會，但她有很強的外援。因此夏橘的第一反應就是回頭，望向坐在她斜對角的裴清和，果斷向他求助。

一秒過去，兩秒過去……

夏橘望眼欲穿，看到眼睛都酸了。

男生仍舊低垂着頭，黑色柔軟的發落在他眉眼間，指尖夾着一支黑色的水筆有一搭沒一搭的轉動着，就是不搭理。

夏橘簡直急的恨不得跑去親自擡起他的頭，在他耳邊猛嚎一句，大哥，你倒是看看我啊！

好在最後關頭，他終于察覺到夏橘迫切的眼神，悠然擡頭。

四目相對，凜冽的眉宇輕挑，好看的桃花眼裏斂着笑意，薄唇微微張合，朝她比了個嘴型。

裴清和沒有發出聲，但是夏橘跟着唇形比劃着，倒是看懂了。

他在說，“愛莫能助。”

她根本不信這套說辭，明顯就是推脫，忿忿的朝他擠眉弄眼，意思很明顯。

不管，幫她。

“夏橘！”

相對于他的唇語，講臺上爆發的嗓門很大，隐隐帶着溫怒和提醒的意味。

夏橘沒辦法，只能火速的轉過了頭，沒敢看臺上的人，只敢死死的盯着書本看。

心裏那叫一個苦，她能知道什麽啊！

今天就算真的讓她對着課本看上一整天，真被她看出花來，她也看不明白啊。

心底憤然，雙手卻悄悄背在身後，食指和中指熟練的彎起，毫無節操的朝裴清和比了個跪地求饒的手勢。

裴清和看見了，無聲輕笑了聲，低頭手裏的筆尖落在紙張上。

幾分鐘後，“徐娘”臉色緩和了些，卻仍舊有些不悅，但還是點着頭讓她坐下。

“認真聽課，別睡覺。”

掌心微潮，夏橘悄悄緊拽住一張黃色的碎紙，稀裏糊塗的坐下，轉而将它偷偷塞入口袋。

又昏昏沉沉的熬了許久，總算是下課了。

“剩下的你們回家多看看，我明天在講，實在不明白也可以單獨來找我。”

“徐娘”還在絮絮叨叨的講，夏橘早就已經在整理書冊。

她位置在第四組靠窗的那側，幾乎是徐娘一出門，夏橘就起身。

同桌兼閨蜜的傅笑笑還在悠哉的收拾東西，夏橘等不及她收拾好給自己讓位，伸長了腿從椅背間的空隙處跨出，吓了她一跳。

“啊。小橘子，你急着投胎去啊！”

“不投胎，追尋愛情！”

傅笑笑将書扔進包裏，不滿嘟囔：“找什麽愛情！裴清和才是正主！其他人那都是耍流氓，不能行的。”

傅笑笑是純正的裴夏黨CP，眼裏容不得任何沙子。

夏橘沒聽到她的嘟囔，快步跑出教室。

裴清和就坐在第一組最後的位置，和陶嘉熙同桌，聽到夏橘的聲音，翻動書冊的手微頓。

夏橘跑的太快，他堪堪只捕捉到少女飛竄而過的背影。

原本該是含情脈脈的桃花眼潋滟着清冷，露出的眉宇凜冽，漆黑的眼底一片淡漠，含着清淺的不悅。

随手撕下筆記上寫着答案的紙張，拽成團，扔進斜側方的垃圾桶。

陶嘉熙剛睡醒，嘴裏打着哈欠。他比夏橘還生猛，仗着占具地理優勢，賊大膽的睡了整整一節數學課。

一醒來就對上裴清和冷淡的臉，滿是無厘頭。完全不知道是誰惹了他，害他也跟着遭罪，承受這涼飕飕的冷氣。

這個埋汰的思想只維持了一秒，視線凝住，落在桌上。

裴清和你不仗義！我先走了，幫我搬椅子！

腦海裏蹦出兩個字。

夏橘。

陶嘉熙不用想都知道是誰寫的，語氣氣憤，光看着都能直觀的感受出不滿。原本泛濫上來的困意被驚訝驚散，不解的撓了撓頭，問裴清和。

“夏橘不和你一起回去？”

後者将桌上的碎紙夾進書裏，嗓音有些冷，神情不悅的瞥他一眼，語氣和關愛智障兒童無差別。

“你眼瞎，看不見。”

陶嘉熙被罵的沒脾氣，摸着嘴角那睡出來的口水，心底屬實稀奇。

夏橘和裴清和是鄰居，自穿開裆褲時就鬼混在一起瞎玩，真正的青梅竹馬。放學一起回家這都是最常規操作，像今天這種情況倒是難得。

瞅着邊上心情明顯不悅的，裴·留守兒童·清和，無奈搖頭。

果然，女人就像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心底憐憫裴清和，但并不妨礙他幸災樂禍啊！

百年都難得一見裴清和吃癟，這種好事怎麽能放過。

身子探出窗外望着夏橘的背影，不嫌事大的火上澆油：“你瞧瞧！咱夏姐這飛奔的小身影，真是無情啊～”尾音故意拖長，戲谑的視線又落回裴清和身上，表情戲谑。

“啧啧啧——看把某人寂寞得喲~”

配着臉上的表情，更是滿臉的欠揍，恨不得給他來上一拳。

一句話，引得周圍的人紛紛扭頭，用關懷的目光投向裴清和。

裴清和懶得理他，引得陶嘉熙更加放肆，一拍大腿更加來了勁：“正好，我最近剛學了郭富城的《寂寞》。”抖着機靈道，“來，我唱給你聽聽。”

“點一盞燈讓你知道我還在等~ ”

他一開嗓，裴清和終于舍得掀起眼皮看他，嗓音冰涼，夾雜煩躁。

“陶嘉熙，你有病？”

陶嘉熙接收到了裴清和射來的眼刀子，依舊維持着撅屁股的動作，半個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嘴裏的歌照唱不誤。

“等一世等一……生诶喲–”

下一秒屁股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腳，落下一個灰撲撲的腳印，整個人挂在窗戶上。

“卧槽！”

陶嘉熙差點沒被他從窗戶裏踹出去，好在雙手緊緊攀住了窗沿才得以穩住，嘴裏的歌也生生跑了調，變成了求饒。

“清和！清和哥，哥！我錯了！”

見裴清和收了腳，陶嘉熙哪還敢在窗戶上多待，生怕他在來一腳，真給他從窗戶裏幹出去。

趕忙捂着自個屁股上的腳印子，收回身子站好，卻依舊沒消停，殷勤的攬過裴清和的肩安撫。

“沒關系，沒關系。今天我代替夏橘姐陪你，包君滿意。”

陶嘉熙接觸到裴清和嫌棄的眼神下，虛攔着的手放下，轉而撈起被擠在角落的籃球，姍姍的笑：“我不碰。”在他厭棄的視線下連連擺手，“不對，我沒碰到。”

裴清和随意抽了幾張紙抛給他，“口水。”

—

陽光下，夏橘将紙團一點點展開，淺黃色的紙皺巴巴的，布滿了紋路，甚至有些透明，一條條的橫線中間寫着幾道公式。

紙條被她随意揣在口袋裏磋磨過，字跡已經有些模糊。

毫無疑問，這是一張小紙條。

剛才數學課上，夏橘突然被點名提問，新來的轉學生很是仗義的給她遞了答案。

夏橘重新将紙條塞進口袋，回頭望了眼教學樓，嘆氣，有些沮喪。

本來還想請他吃冷飲，感謝他數學課上的救命之恩，哪曉得人家居然跑的這麽快，自己一路猛追都沒追上。

這下好了，人沒追上，裴清和也不見了，看來她是注定要孤家寡人的一個人回去了。

夏橘騎着自行車飛快從一家網吧門前經過，又猛然在便利店停住，往返。

大咧咧的将車停在路邊，沒有上鎖，直接進了網吧。

網吧裏的燈光很暗，LED燈懸在頭頂的牆上，所有的東西都看的朦朦胧胧的。

網吧老板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長得膘肥體壯，很有兇相，懶懶散散的靠在收營臺後面。

高二，夏橘還沒成年。這一年網吧管的很嚴，未成年拒不接待，就算去了也只有遭受驅逐的份。

可這會網吧老板看到夏橘，卻是笑了起來。那張兇巴巴的臉皺成一團，語氣裏揚溢着與他滿是兇相的臉所不相符的熱絡。

“夏橘啊，來找阿熙的吧。那臭小子還沒回來呢！”

老板口中的阿熙就是陶嘉熙，托裴清和的福，陶嘉熙也算是她的半個發小。

這家店是陶嘉熙家裏開的，眼前這位看着滿臉兇相，卻朝她笑得一臉燦爛的人，則是陶嘉熙的哥哥。

親哥，雖然夏橘也沒看出來兩人有任何的相似之處。

只當是基因突變。

當然突變的人是陶嘉熙，因為他們全家都長得彪悍，只有陶嘉熙長的含蓄白淨些。

聽到他的話夏橘點頭，利索的付了錢就找了臺機子坐下。将手裏雪糕的包裝袋拆開，裏頭白色的雪糕被抽出。

這是她剛才經過小賣部時買的，一路咬着包裝騎來，裏面的雪糕已經軟化，白色的奶漬糊在塑料包裝紙上。

要是平時夏橘得心疼死，非得将包裝紙上化掉的雪糕也添個幹淨才行，不對，是吃個幹淨才罷休，不過現在她是顧及不了了。

目光落電腦上彎腰開機，抽空伸出舌頭将化掉的雪糕先舔掉，兩眼直盯着正開機的屏幕。

夏橘隐約能聽到前臺老板正在給陶嘉熙打電話。談話內容大致有，夏橘、快點回來，這幾個字眼。

這通電話打得簡潔，很快就挂斷了，夏橘的電腦也正好開機。

之前夏橘在論壇上看到了一條帖子。

帖子的标題是【竹馬&天降】請投票

夏橘之前覺得無聊，只是點進去匆匆瞥了一眼，甚至還罵了句“傻逼”後，草草的滑過。

現在早被其它的帖子，不知道壓倒哪個犄角旮旯裏去了。

電腦散發的白色的光打在夏橘的臉上，折射在她的眼底，形成一抹小小的色彩。

夏橘一口咬掉手裏岌岌可危的雪糕，腮幫子塞得滿滿當當，白白的奶漬沾在嘴角。

帖子下面有很多回複，夏橘看了幾條，被氣到不行，噼裏啪啦的打着鍵盤。

橘子汽水：你們懂啥！竹馬是個屁，哪有天降香！！！

夏橘想到裴清和就來氣。

想他重度潔癖的麻煩精，和那張欠他錢一般的清冷臉，就不爽，非常不爽。

最重要的是他今天竟然還見死不救！

新來的轉學生卻不同，長得就是她喜歡的哪一款。陽光溫柔，帶着一點點鄰家大哥哥的感覺，笑起來還有酒窩，簡直就是她的天菜。

夏橘眯着眼砸吧了下嘴，心情都跟着好了幾分。

在【竹馬&天降】裏，夏橘毫不猶豫的抛棄了裴清和這個十六年的糟糠竹馬，果斷選了“天降”。

“夏小橘。”

少年的嗓音清冷，很是好聽。夏橘的心頭卻是一顫，陰影落在身上，面前略暗的屏幕上倒映出一張清冷熟悉的臉。

夏橘下意識的轉頭，果真看到了裴清和這厮，“啊！”吓得她拖着鼠标的手一抖，雪糕也應聲掉在桌面。

整個人都激靈的從椅子上彈起，像只炸毛的貓。

“裴……裴清和”好在她反應快，雙手迅速張開，極力遮掩着屏幕，臉上神色極為不自然。

“你怎麽來了，這麽快就打完了!”

裴清和的視線劃過她努力遮掩着，擋在身後的電腦屏幕。好看的眼眸微微眯起，眼底倒映着昏暗的光影，和滿是慌亂的她。

神色看淡，看不去情緒。

夏橘卻有些心悸，手心全是冷汗，渾身都僵硬着，短短的一秒就跟過了一個世紀一樣長。

好在裴清和視線收回了快，幾秒後就輕飄飄的從她那張緊繃的小臉上挪開。

“夏小橘，該回去了。”

清冷的嗓音，聽的夏橘心嘭嘭直跳，下意識的連連點頭道，“好。”

只是視線落在他的身上，身子僵硬着，仍舊遮擋在屏幕前沒有挪動，鼻子上急出了淺淺一層汗，仍是半步不挪。

愣愣的看着他，疙疙瘩瘩的問。

“怎……怎麽了？”

裴清和沒答，輕飄飄的望了她一眼後轉身離開。

見裴清和走後，夏橘才松了口氣。自覺剛才的話說的沒錯，但是被他本人看到，還是有些心虛的。

深怕他來個回馬槍，殺她各措不及防。扭扭捏捏的轉了個身，身子依舊擋在電腦前。等瞥見屏幕上竹馬和天降，77％和23％的百分比，又是一整暈眩，簡直痛心疾首。

剛才被他一吓，竟然手誤點錯了，現在自己也成了那77％的其中一員，就更加想要吐血三升以證清白。

滿心不爽，卻還是老實的彎腰去夠主機，另一只手捂上口袋，口吻虐誠。

“對不起，這次手誤。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鐵定選你。”

陶嘉熙進來時，就看到夏橘整個人都詭異的貼在電腦屏幕前，撅着屁股彎腰去夠按鈕的搞笑樣子。實在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末了還不忘調侃。

“夏橘，你擱那做賊呢!”

夏橘被他一嗓子吓得渾身一抖。

從剛才開始，她精神就一直繃着，跟驚弓之鳥似的。放以前這一聲沒啥，但這會突然的一句話，屬實吓了她一跳。

陶嘉熙也沒想到夏橘反應會這麽大，看着她左瞅瞅右瞅瞅，口出驚人道：“你真做賊去啦！”

“我說你今天怎麽突然抛下清和跑了，夏橘，你還真是………”陶嘉熙糾結了許久，才憋出個形容詞來，“不得了。”

這會電腦徹底黑屏，夏橘的心也徹底踏實了，順手将屏幕熄滅，面對陶嘉熙都趾高氣昂了起來。

“你說誰做賊呢，我看你才做賊呢！我回去了，裴清和還在外面等我呢。桌上的雪糕你記得擦幹淨！”

夏橘仰着頭，帶着勝利的得意，氣勢昂揚的從他身旁竄過，離開前，視線掃過他抱在懷裏的籃球。

轉念想想，她雖然沒偷東西，但确實和偷雞摸狗差不多，又開始有點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