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跟着歐麥高回到辦公室,地上擺着一塊電腦主板,乍看上去和平常的主板沒什麽區別。

歐麥高拿起激光筆,指向主板:“看到這些紅點了嗎?”

趙明月的目光跟着激光筆落到了主板上的一些紅點上。

“什麽?紅膠?所有電路板上都會用紅膠,這沒什麽奇怪的吧?”

“沒錯,是紅膠,但是你看這些紅膠分布的形狀,像不像一副布線圖?”

趙明月和餘生跟着歐麥高趴在地上,三個腦袋擠在一塊巴掌大的主板上空。

餘生捏了捏鼻尖:“地下水道、網絡、公路、電路、煤氣管道,都有可能。”

“還有可能是資源分布圖、軍事布局圖、戰略計劃圖……….”趙明月停頓了一下,招手叫小鹿,“小鹿過來。”

小鹿屁颠颠的抱着公仔跑過來:“來了來了。”

趙明月一左一右攬住修小鹿和歐麥高:“給你們倆4個小時查清楚這到底是張什麽圖。”

“4個小時?”歐麥高指着自己的鼻子,“趙明月,你突然對我的智商這麽有信心了?”

趙明月指向牆上的挂鐘:“4個小時後,如果我們什麽進展都沒有,我就要放王新凱去機場回利蘭。”

修小鹿遞給趙明月一個平板電腦:“王新凱的背調都在這裏了,你們慢慢看。”

說完,修小鹿拉住歐麥高:“走吧,接下來的4個小時你跟妹妹我混。”

歐麥高特傲嬌的吹了吹自己的劉海,把修小鹿往懷裏一拽:“好,不過你得讓我先敷個面膜。”

“不行。”

“煮個咖啡。”

“不行。”

“那我要吃蛋糕!”

“嗯,這個可以,我要抹茶的。”

歐麥高打了個響指:“好,我下單!”

趙明月打開平板,整整249頁,和之前的1頁半相比,這才是一個特勤組信息技術工程師拿得出手的背調。

趙明月轉身把平板連到會議屏上,和餘生一起重新看王新凱的資料。

餘生首先發現了問題:“王新凱出生在單親家庭,媽媽是普通的農村婦女,家裏經濟條件中下,讀大學的錢是吳大鋤給的,他留學的錢呢?”

趙明月根據餘生的提示往後翻:“他獲得了一個叫自由夢想基金的獎學金,獎學金高達30萬,足夠一個學生在東國生活一段時間了。”

畫面轉到王新凱在利蘭大學的出勤表和成績單,看上去很完美,好像沒什麽問題。

趙明月剛要往後翻,餘生按住她拿鼠标的手:“別急,讓我再看一眼。”

他的手心溫暖的壓着趙明月的手背,趙明月緊張的半拉身子都麻了:“有……有問題嗎?哪兒不對?”

餘生把他覺得有問題的日期用紅圈畫出來:“2014年9月10日,出勤表上顯示他在實驗室做了一天的甲醛和甘油醇試劑的兼容性試驗,但是你看他的通話記錄,那天他一共打了兩通電話,兩通電話所使用的信號塔都是五洲的,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趙明月随即翻他9月的出入境記錄:“沒有出入境記錄。”

“2014年12月3日,王新凱輕微食物中毒,中毒原因是中午在餐廳吃了生蚝。”

趙明月趕緊翻修小鹿提供的利蘭大學12月3日菜單:“當天餐廳的菜單裏沒有海鮮,就連海鮮醬就沒有。”

“2015年3月17日,學校在組織學生體檢時,發現他的右臂有愈合性骨損傷,校醫還特意對他進行了一對一面談,詢問他是否收到了同學的校園暴力。”

“沒有,他的外傷記錄一片空白。”

餘生開始找有歐麥高筆跡的資料:“傷筋動骨100天,他應該是1月前後受傷的,1月是學校的考試周,我估計那會兒他應該也有不少實驗報告要交。”

倆人飛快的各自在平板上翻王新凱背調資料,沒一會兒兩人同時擡頭,一不小心腦門兒撞到了一起,趙明月疼的叫了出來,餘生急忙伸手給她揉額頭:“疼嗎?很疼嗎?”

趙明月的臉緋紅:“還好。”

倆人把平板并到一起,餘生查的是1月份後的,趙明月查的是1月份前的,雖然筆跡是同一個人的,但一份蒼勁有力,一份軟綿浮虛。

餘生點點頭:“他果然受過傷。”

趙明月往後翻,翻出了1月份王新凱在學校新年晚宴上的照片和視頻,整個晚宴上,他一直用左手端酒吃飯,右肩僵硬,走路時右臂的擺動幅度明顯比左臂小很多。

餘生翻出王新凱當時體檢的X光片電子檔:“這是槍傷。”

“他到底是什麽人?”

“優厚的獎學金支持,完美的成績單,不可告人的行蹤,不能見光的傷口,我們都受過訓練,我們都很清楚他是什麽人。”

趙明月盯着平板:“是誰把他引到這條路上的?”

餘生翻開王新凱的行程表,前前後後看了好幾遍:“自由夢想基金,他除了在實驗室外,參加的最多的就是自由夢想基金的活動。”

趙明月繼續往後翻,自由夢想基金是一個總部設在東國利蘭的公益機構,成立于1976年,每年向近百名到東國留學的優秀貧困學生提供獎學金,所有受資助的學生會成為志願者,定期參加自由夢想基金組織的公益行動。

餘生皺着眉頭:“自由夢想的資金來源呢?”

“瓦克石油、rebook信息技術、利蘭國家銀行、威爾商業地産,從互聯網技術到金融大鱷到地産巨頭,這幾家公司的市值加起來都快夠利蘭的半個國庫了。”

“有必要徹查這個組織。”

趙明月放下資料:“自由夢想基金是境外機構,不适用咱們國家的法律體系,咱們沒有調查權,如果用小鹿,咱們就是非法入侵別國的數據庫,這要讓東國政府知道了,肯定又要在聯大上打小報告了。”

“沒事兒,我還有一群師兄弟呢,他們可都是國內頂尖的黑客,我不能幹的事兒他們能幹。”

趙明月和餘生聞聲回頭,修小鹿正趴在門口。兩手抱着一塊抹茶蛋糕猛啃。

餘生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我看可以。”

趙明月捏了捏脖子:“讓他們嘴巴嚴實點兒,出了事兒自己兜着。”

“沒問題。”修小鹿抱着蛋糕轉身就要跑,“我這就去給他們打電話。”

“你前邊兒的作業做完了?”

“問歐麥高!”

趙明月和餘生無奈的相視一笑,一起去裏面的辦公室找歐麥高。

歐麥高擡起還貼着面膜的臉,大晚上的驚悚的跟個鬼一樣:“紅膠地圖有兩部分,左邊兒這一塊是五洲的軍備圖,所有的軍事據點都在這兒了,右邊…….還不知道。”

趙明月暗自倒抽了口冷氣:“筆記本兒是誰的?朱進遲的還是王新凱的?”

“看裏面存的那些論文像朱進遲的,但是,”

“但是什麽?”

“但其實是王新凱故意做的僞裝,這臺電腦裏存的确實全部都是朱進遲電腦裏的數據和資料,但操作痕跡卻全都是王新凱的,每個人的電腦使用習慣是不一樣的,朱進遲是個物理學家,王新凱是個化學家,如果電腦真是朱進遲的,輸入法詞庫裏應該都是物理類詞彙,可是我剛剛查了這臺電腦使用過的輸入法詞庫,全都是化學類詞彙。”

“很好。”

餘生點點頭:“把筆記本和主板拿到技術科提指紋,王新凱是個書生,不比受過專業訓練的特工,我不信他能把這臺筆記本兒上的指紋全都擦幹淨,尤其是主板,只要提到指紋,他的間諜罪就板上釘釘了。”

趙明月伸手撕下歐麥高的面膜:“指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為什麽是我搞定?你幹嘛去?我向來不喜歡去技術科,這你是知道的,那裏死人一堆堆的,太晦氣了,而且還有血,你知道我暈血的!”

餘生想了想:“算了,我來吧,你們都兩天兩夜沒合眼了,去睡會兒,還能睡2個小時。”

趙明月抓起車鑰匙:“我得去趟王新凱家。”

說完,趙明月回頭看着歐麥高:“走吧?”

歐麥高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是我?”

“不好意思,确實是你。”

“去就去,先說好,你不準動不動就打打殺殺,我們是去了解情況的,不是去抓人的。”

“放心,我不打老弱病殘和女人。”

出外環,過高架,車子在起伏的山間公路上上下下,太陽東升,趙明月的鼻尖上沾着金黃色的晨光,歐麥高點上一支煙,時光仿佛伸手可握。

“看六哥的樣子,他好像還不知道黑蝙蝠的事情,你真的不打算跟他講?”

“不講,既然我們都排除了龍文門、黑蝙蝠和這件案子無關,我更不可能講。”

“你怎麽老是這麽霸道不講理呢?你不能替六哥做決定。”

“我是組長,講不講我說了算。”

歐麥高扔掉煙,指着趙明月的腦門兒咬牙切齒的想說點兒啥,可別了半天也沒說出口。

30分鐘後,他們按照地址找到了王新凱家,趙明月和歐麥高下車,先打量了一眼這棟普普通通的農家院兒,水綠色大鐵門,紅磚青瓦,三面還房,和這個村兒裏其他一百多戶人家沒什麽區別。

趙明月跨步上前,擡手敲了三下,四下院子裏的狗聽到聲兒立馬汪汪汪的叫了一起,沒一會兒全村的狗都開始汪汪汪的叫。

歐麥高摳摳耳朵:“這中華田園犬還挺好使的啊,家裏養條狗比按套報警系統都管用。”

裏面傳來腳步聲,門開了,一個頭發蓬亂、臉上飽受風吹日曬的女人披着紅褂子站在門口:“你們是?”

趙明月微微欠身,掏出工作證:“阿姨您好,我們是特勤組的,我們來找您了解一下您的兒子王新凱的事情。”

女人的臉一下子白了:“我兒子?我兒子怎麽了?同志,是不是我兒子出什麽事兒了?”

“阿姨您別擔心,您兒子很安全,一點事兒都沒有。”

“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女人把門打開,讓趙明月和歐麥高進院子,“兩位小同志快請進。”

趙明月和歐麥高進院兒,王新凱媽媽從堂屋搬出來3個板凳。

趙明月在槐樹旁坐下:“阿姨,我聽說王新凱是您一個人養大的?”

“對,是我一個人養大的。”

“他的父親……..”

王新凱媽媽打斷趙明月的話:“他沒有父親。”

“我們做了DNA鑒定,他的父親是吳大鋤吧?”

王新凱媽媽的眼裏開始泛起淚花,她提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我還是姑娘的時候,去五洲市打工,認識了吳大鋤,我父母嫌他喜歡賭博靠不住,沒同意我們的婚事,我背着父母和吳大鋤私奔到五洲市區,一開始倆人四處打工,日子雖然不好過,但吃飽穿暖不是問題,可是吳楚他改不了賭博的毛病,欠了不少債,我怎麽勸他都沒用,又一次他賭大了,輸給包工頭5萬多塊錢,回來後就抱着我哭,說對不起我,說以後一定痛改前非,我當時真的以為他改了,心裏可高興着呢,可沒想到那天晚上,他用迷魂藥把我灌暈,趁我不省人事時把包工頭放進了我們屋…………”

王新凱媽媽捂住臉,歐麥高悄悄起身,掀開紅色的門簾,去屋裏倒熱水。

“他強奸了你?”

“對。”王新凱媽媽擦擦眼淚,繼續說,“那天一大早,我背着包袱走了60裏路回了娘家,再也沒見過吳大鋤。剛剛發現自己懷了時,我也搞不清楚孩子到底是誰的,後來他慢慢長大了,我看模樣隐約覺得是吳大鋤的,但我從來沒跟他講過他爸爸的事情,也沒告訴他吳大鋤是他的爸爸。”

“他的大學學費是吳大鋤給的?”

“是,吳大鋤有天早上把一包錢隔着牆扔了進來,我又給扔出去了,兒子是我的,姓王不姓吳,他這輩子都別想見到兒子。我也不可能原諒他。”

“王新凱知道吳大鋤是自己的爸爸嗎?”

“知道,小時候還能瞞着,大了就算我不說,村裏那些個七大姑八大姨們也天天嚼耳根,怎麽能不知道。”

“他們有來往嗎?”

“沒有,我兒子懂事兒,不會做讓我不順心的事情。”

歐麥高端來一茶缸熱水,王新凱媽媽接過水喝了兩口:“我兒子因為自己的身世沒少受白眼兒,從去學校那天開始就被同學欺負,每天回家都是鼻青臉腫的,他也不還手,就悶聲吭氣的關上門讀書,因為這個,他到現在也不太願意回村兒,每次回國就在家裏待個十天半個月的,其他時間就在五洲市裏租了間房子看書做科研。”

“他房子的地址您有嗎?”

女人茫然的搖搖頭:“我一個農村婦女平時就在家下地,要那個有啥用?”

趙明月警覺的給歐麥高遞了個眼色,歐麥高收到信號,去門外打電話給修小鹿,讓她着手找王新凱在五洲租的房子。

“同志,我兒子到底怎麽了?他是犯什麽錯了嗎?”

“沒有沒有,您的兒子在學校的表現非常優秀,我們只是做例行調查。”

歐麥高打完了電話,推開門進來,趙明月正其身要走。

王新凱的媽媽把他們送到門口,送他們上車,還一個勁兒的往他們懷裏塞雞蛋:“都是自己家的雞下的,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們路上帶着吃。”

趙明月不肯接:“阿姨您太客氣了,我們不餓。”

“不餓也帶着,待會兒餓了再吃。”

“阿姨我們真的不餓。”

趙明月還要推,歐麥高看不過去了,直接從副駕駛側身壓住趙明月,伸手拿了兩個雞蛋:“謝謝阿姨,我們倆一人一個就夠了,雞蛋吃多了膽固醇高,影響健康。”

“好好好,一個就一個。”

雞蛋也拿完了,趙明月插上鑰匙,發動車子,王新凱的媽媽兩手把住車窗:“同志,我兒子雖然出身不好,但他比其他孩子努力上進,知恩圖報,還請你們回去後一定要在領導們面前多給說兩句好話,阿姨謝謝你們。”

趙明月一邊踩油門兒一邊點頭:“我們會的,您放心吧。”

車子開出村兒,歐麥高抽了張紙巾把身上沾的露水擦掉:“你為什麽不告訴她我們懷疑王新凱是間諜?”

“我覺得她現在承受不了這麽大的打擊。”

“嗯,想的挺周到的。”

“兒子就是她這輩子全部的希望,如果告訴她王新凱是間諜,她一定受不了這麽大的打擊,哭天喊地就不說了,搞不好還能吓暈過去,然後她還會找各種理由撒各種慌為自己的兒子開脫,甚至能跪在地上猛磕頭,磕到流血,哭着替兒子頂罪,這樣一來,咱們今天非但查不到任何信息,估計還得幹耗在這兒,太浪費時間了。”

“你不覺得她很可憐嗎?”

“可憐?那也是她自找的,誰讓她一開始就選錯了男人呢,自己沒腦子怨不得別人壞。”

“對對對,你多聰明啊,你從來不犯錯。”

倆人話不投機,各自閉嘴,一個開車,一個睡覺。

早上10:00,特勤事務所全員到齊,趙明月看着3個人:“都彙報一下自己的進展吧。”

餘生坐直:“技術科在主板上提取到了王新凱的指紋,1個小時前,徐隊正式申請了逮捕令,以涉嫌間諜罪逮捕了王新凱,他走不了了。”

小鹿抱着娃娃:“我已經查到了王新凱在五洲市租過的所有的房子,這會兒徐天明隊長正帶着警員在現場勘查,很快就能找到他倒賣情報的石錘。”

歐麥高兩手一攤:“我是不是該開個新聞發布會了。”

“不着急,還不到收網的時候。”

“現在的媒體記者都是無孔不入的蒼蠅,如果你不給他們新聞點,他們就會自己造點,我怕消息壓太久輿情不好控制,昨天我看手機推送的新聞裏,有幾家記者已經開始自己編小說了。”

“言論自由,讓他們随便說,等案子破了看他們怎麽打自己臉。”

“這兩天怎麽辦,我的手機都要被外邊那些記者打爆了。”

“那就換個手機。”

歐麥高嗖一下把手機扔給趙明月:“送你了,你自己上吧。”

趙明月撿起手機,咔嚓給插進了玻璃杯裏,歐麥高氣的當場跳上桌子指着趙明月破口大罵:“趙明月!有你後悔那天!爆炸案已經發生了4天了,你連個靠譜的嫌疑人都沒抓着,你有什麽臉在這兒瞎指揮?你不讓我開發布會不就是因為你現在什麽都沒查到又怕讓國安局裏領導知道對你有意見嗎?你表面上兢兢業業,特有正義感,實際上卻自私自利,連起碼的同情心都沒有,你就是典型的反社會冷血動物!”

會一下子變了味兒,餘生起身拍拍歐麥高的肩膀:“走,門口抽根煙去。”

歐麥高跳下桌子,跟着餘生下樓,倆人在警局辦公樓後門的一個牆角處站住,一人點了一根煙:“你們倆怎麽回事兒?”

“星座不合,命裏犯沖。”

“那就是沒事兒了?沒事兒這麽大火氣幹嘛?都是為了快點結案,有什麽可吵的?她不讓你開發布會一定有她的考慮,她就是不願意多解釋而已,她是組長,如果案子結不了,她的壓力最大,何況你還是個男人,別跟她一般見識了。”

餘生使勁兒抽了兩口煙:“抽完煙跟我去審王新凱,我在審訊室等你。”

歐麥高左手夾煙,盯着遠處的一棵梧桐樹:“她在大巴車的爆炸案現場發現了一塊黑蝙蝠,和當年華衣失蹤時現場發現的那塊一模一樣,她故意藏起來沒讓你看見。”

歐麥高的心裏有種報複後的暢快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喜歡看餘生和趙明月互生嫌隙。

餘生把煙頭扔在地上,拿腳踩死,一擡手,揮拳狠狠的打到了歐麥高左邊臉頰上。

“你跟趙明月去提審王新凱,我去趟現場看看徐隊那邊有什麽發現。”

說完,餘生調頭穿過辦公樓去停車場開車,歐麥高按了按剛剛被打過的地方,繼續靠在牆角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