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和當日在紐新蘭餐廳一樣。那枚子彈朝季夏的眉心射過來,她驚慌又無助,大腦不再運轉,只剩下短暫的空白。

原來面對死亡是這種感覺,不是茍且着哭泣着,也說不上什麽解脫釋放,只是一種巨大的空虛,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和悲哀。

哦,我原來就要死了啊……

季夏感受到那些光輪帶起灼熱的氣息,貼着自己的肌膚襲來,不用到下一秒,就會把自己劃得四分五裂。

這樣的死法一定很難看吧?血花爆開,肢體四散,她腦子中只留下這一副血紅色的畫面。

季夏自己都覺得好笑,她臨死前來得及想的,居然是這樣的破事。

這一秒好像過得太長了……

季夏睜開眼睛,發現所有炫目的光輪都停留在半空中,那個畫面帶有一種壯烈的美麗,連光輪帶起的火焰也被凝固,像是電影裏的完全定格的慢鏡頭。

她感到一股力道拉着她往旁邊拽,那個位置經過精密的計算,剛好位于光輪的一個角落盲點。

所有光輪全部打空!

那些光輪在身後的牆上鑿出一道道刻痕,殘留着的火焰還燃燒了片刻,接着統統化為灰燼。

季夏有些晃神,轉眼間便發現風陌揚擋在自己的跟前,看着拉克西絲。

他來得時機真是恰到好處,差一點點,真的差一點點就要給季夏收屍了。

站在拉克西絲身後的陳銳澤拍着胸口,長舒了一口氣,慢慢從藏身的地方走來。

即使在面對軍方襲擊的時候,風陌揚的表情都沒有如此嚴肅,他擋在季夏和拉克西絲之間,開口的聲音冷淡而有力度:“你想造反嗎?”

軍方跟學院本來就是死對頭,只不過這個死對頭是暗地裏的,從不擺到臺面上來說。可發生在學院裏的追殺事件,顯而易見就是另一個性質了。

更何況行兇者還是身為學生領袖的九位天醒者之一。

“這個人,我非殺不可。”拉克西絲握緊了手中的權杖,倔強地說。

風陌揚回身看了看驚魂未定的季夏,她茫然地搖了搖頭,那樣的眼神太無辜了,像一只小鹿一樣,單純且無害。

于是風陌揚重新看向拉克西絲:“理由是?”

拉克西絲猶豫片刻:“因為我從命運的紡線裏看到了未來。這個人很危險,會毀掉整個學院。”她伸出右手直指着季夏。

因為我從命運的紡線裏看到了未來?這句話透着的中二氣息撲面而來,季夏即使剛剛死裏逃生,還不忘在心裏腹诽,他們凱文特學院的學生說話都是這種調調嗎?

但風陌揚卻好像認真思考起來:“你認真的?”

“千真萬确。”拉克西絲将權杖倒轉到身後。

風陌揚又回身看了季夏一眼,那種眼神裏的意味很難表明,讓季夏覺得他好像下一秒就要被說服,和拉克西絲站在同一個陣營一樣。

“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不關我的事啊。”季夏連連擺手。

風陌揚思考片刻,重新看向拉克西絲:“那這樣吧,你有什麽問題可以上報學院高層,身為學生會主席,保護每一位學生是我的職責,我不會讓你再動她一根手指頭。”

“學院高層?”拉克西絲不屑地一笑,“她可是你們千辛萬苦請回來的天命,你以為學院高層會相信我的鬼話?”

風陌揚冷冷打斷:“我相信校長會考慮的,畢竟你的身份不一般。”

拉克西絲的身份确實不一般。

拉克西絲,在古希臘神話裏是命運三女神之一,作為宇宙混沌之初最早産生的神,命運女神負責掌控包含泰坦十二天神及奧林匹斯十二主神在內的整個歐洲神話系統中所有神的命運,同時也支配着每一個凡人的命運。

她們紡制人間的命運之線索,編織着金色或白色的雲網,同時按次序剪斷命運之線。

也正因為此,他們在古希臘神話中被稱為最神秘莫測的神靈,也是最不可抗拒的神靈。

她們操縱着象征一切人和神命運的絲線,卻并不代表死亡,而是命運中重大事件的決策者,命運一旦決定就再也無法改變。

所以她說她洞悉了什麽,并且一定要殺掉季夏,這個事情恐怕真的沒有那麽簡單。

拉克西絲,那可是能通過命運紡線窺視未來的人啊。

她一定是看到了什麽命運,所以必須極力去阻止,遏制悲劇的誕生。

這個命運,必然與天命季夏有關。

命運本就不可言說,一旦說出來,變幻莫測的命運就有可能改變,所以拉克西絲才決定直接跳過校方,獨自一人對季夏出手。

可現在她看到風陌揚将季夏牢牢護在身後,知道今天無論如何是動不了季夏了,跟風陌揚正面動手,她還不至于去犯這個傻。

她瞥了一眼身後的陳銳澤,陳銳澤擡手弱弱地跟她打了個招呼。

“風陌揚,今天你是一定要護着她了?”拉克西絲開口問道。

“人是我帶回來的,我當然要對她負責。”風陌揚擋在季夏跟前,眼神中帶着凜然的冷意。

“行。”拉克西絲也不多言,只是轉身往巷子身後走去,“但願你不要為今日的愚蠢付出代價。”

她和陳銳澤擦肩而過,陳銳澤主動側身讓了個位置。拉克西絲斜眼瞥了他一眼:“少多管閑事。”

她說完,便轉彎消失在了巷口的拐角。

又是一場死裏逃生,季夏的腳有點發軟,手臂還在不停地往下淌血。

“不好意思來遲了。”風陌揚扶住季夏說,“我先送你去醫務室吧。”

季夏只能點點頭,乖乖地跟在他身邊。

不知道為什麽,她感到自己對于風陌揚産生了一種別樣的依賴之情,也許是因為他救了自己兩次,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麽。

總之季夏自己的命都是風陌揚撿來的,如果沒有風陌揚,她早就不知道死到哪裏去了。

只要風陌揚在的地方,就能讓她覺得安心,可她又有些害怕風陌揚,不敢跟他靠得太近,小心翼翼害怕驚擾了什麽似的。

畢竟是兩個世界裏的人啊。身世、背景、家業、天資、能力,季夏偷偷瞥了一眼風陌揚,這些全都是雲泥之別的兩個人,怎麽能在一起愉快地玩耍呢?

“喂!等我一下,我也要去醫務室!“陳銳澤一瘸一拐地跟過來,在身後喊住他們,“見鬼,剛剛在垃圾桶邊上扭到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