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裏傳來一陣騷動,宋祁晉舉起兩只手将學生們的議論壓下去。
“我有必要告訴你們,這才是三戰終止的內幕。”他用手敲了敲黑板上那個大大的“神”字,補充道:“不是由于政治談判,也不是由于財政空缺。”
“當然,在場不會有同學天真的以為這歸功于政府官員的良心發現吧?”他走過學生課桌間的走道,風趣地說。
底下有學生笑了幾聲,宋祁晉正色道:“最終軍方幾乎以徹底抹殺聖勞倫斯島為代價阻止了這場異變。如你們所見,現在這座小島已經被徹底封鎖,只剩下一片廢墟了。”
“那那些所謂神明後來的下場呢?”有一個學生發問。
“屠殺。”宋祁晉目色陰沉,捏斷了一根粉筆,“聖勞倫斯島上所有的生物,都被軍方以絕對武力徹底屠殺。”
他轉身重新走回講臺:“不過事情遠遠沒有結束。無論是政府和學院,都已經監測到了一種神秘力量的波動,那些上古的神靈還在不斷複活。”
季夏轉頭低聲問旁邊的薇薇安:“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嗎?”
薇薇安一臉“你在想什麽?”的表情看着她,小聲回道:“那當然了。”
季夏在剛發下來的筆記本裏寫道:感覺跟做夢一樣。
她在這句話下面重重畫了兩道強調的橫線。
薇薇安搶過筆把這句話用一個大叉塗掉,開玩笑說:“你還真以為這是一個騙子學校啊。”
宋祁晉停下來,朝這裏瞥了一眼,薇薇安和季夏急忙把頭低下來用本子遮住臉。
“想必大家或多或少都發現自己和普通人有一些區別,超能力,或者別的什麽。”宋祁晉接着道,“那是因為大家是神的後裔,身上流淌着神的血統,血統的等級越高,支脈越近,擁有的超能力也就越強大。”
“所以——”他敲重點,“我們這些人是有使命的。”
靠窗的一個學生插嘴道:“那麽我們應該做些什麽呢?”
“那些神明被軍方稱為魅靈,學院也沿用這個稱號。軍方的目的是對魅靈絕對屠殺,而我們既要保護這些魅靈,又不能讓他們為禍人間。”宋祁晉推了推金絲邊眼鏡。
那個學生在筆記本上記了幾句什麽。
“學院裏有一個地方叫做馭神窟,專門用來封印這些魅靈。”宋祁晉提高了聲音,“不過我要強調一句,這條路并不好走。”
他站在講臺上,看着臺下一張張稚嫩青澀的臉龐,一雙雙神采飛揚的眼睛。突然覺得心裏頭有些沉重。
“因為我們這麽做,其實在等于在和軍方政府為敵,接觸到的魅靈也并不會因此而不傷害我們,凱文特學院的中立,恰恰是所有道路中最艱難的一條。”
“所以大家一定要好好利用這兩年多學些本領,格鬥術,槍械,一樣都不能落下。不要怪老師管教嚴格,有些細節可能在未來的危急關頭救你的命。”
這麽誇張的嗎?季夏放下手中的筆。
宋祁晉說的這條路,對于他們而言幾乎是絕境,雙面為敵,卻又雙方都要拯救,這個難度系數實在高到離譜。
宋祁晉還有一些話沒有跟他們說,每年學院學生的死亡率都高達百分之五,一部分死于魅靈之手,一部分遭到軍方的秘密暗殺。
也就是說,今天還和你坐在同一個教室裏的同學,可能明天就會變成一具渾身布滿抓痕,面目可怖的屍體。
也有可能第二天被人發現被微型手槍擊中,倒在某個肮髒的下水道中。
對于一年級的新生而言,暫時還是不要讓他們接觸這些東西。
看着教室裏一張張明亮的雙眼,宋祁晉想,那對他們而言實在是太殘忍了一些。
第一排有一個學生陷入沉思,過了好久,她才小聲舉手發問道:“那麽我們為什麽非得這麽做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宋祁晉并沒有感到被冒犯,反而用力點了一下頭。
他說:“這個世界上有無數所學院可以選擇,也有無數條大路可以走,可我們卻選擇了最逼仄艱難的那一條,這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他擰開水壺喝了一口水,接着說:“其實剛開始的時候我也不懂,但後來我發現,這個理由其實就是我們自己本身。”
“你想想那些沉睡而複蘇的魅靈,他們連着的是你們的血脈,你還有什麽理由不去幫助他們,拯救他們?也許他們現在變得暴躁易怒,他們忘記了過去,只知道傷害一切靠近他們的生物。”
“可是在千萬年以前,他們是我們的祖先啊。”宋祁晉的眼神中透露出幾分悲憫的色彩,看得場下的學生們也有幾分動容。
宋祁晉接着道,“當年這些神明控制着這片大地,這片大地的歸屬權本就是屬于他們的,只是他們沉睡了太久。”
“在千萬年以後,人類的科技文明慢慢進化發展,他們控制着這個世界,統治着這個世界,成為食物鏈金字塔的最頂層,現在的大陸是屬于他們的。”
宋祁晉輕輕嘆了一口氣:“神明覺醒了,要搶回他們的控制權,而作為現在土地的掌權者,自然不可能甘願被奴役,拱手讓給他人。現世的主宰究竟應該是誰?這個問題,也從宗教倫理上升成了一個具體的現實問題。”
“當然是上古神明,這片土地本來就是他們的,他們只是沉睡了而已,現在蘇醒過來想要搶回自己原本的權力,當然無可厚非。”一個學生一本正經地說。
另外一個學生忍不住搶話道:“你傻叉吧!你可是人類好嗎,你真的甘願放棄現在優渥的生活,去給那些怪物當奴隸嗎?”
宋祁晉微微一笑:“其實雙方說得都有道理,只是考慮問題的角度不同罷了。”
他雙手撐着講臺桌對臺下的學生們說:“所以我想請各位永遠記住一點,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正義,只有相對的正義。”
“你所站定的立場,決定了你看待問題的角度,也決定了你心中,所謂的正義是什麽模樣。”
他有些感慨似的說:“請大家遵循自己的本心吧!”
這句話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陣陣的敲鐘聲,這麽乍一聽起來倒有些吓人,仿佛末世審判的警鐘似的。
教室裏響起零零散散的掌聲,宋祁晉朝季夏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個眼神十分意味深長,季夏匆忙回避目光接觸,宋祁晉便拿着自己的水杯走出了教室。
有三三兩兩幾個學生在門口攔住他問問題,季夏直到現在還覺得有些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真是抱歉,她沒有什麽超能力,也不是什麽神的後裔。她是渴望刺激,但是與提心吊膽,刀口舔血的驚險生活相比,她還是想過得更輕松惬意一些。
大概是凱文特學院最烏龍的一屆“天命”學生。
季夏想,真是抱歉,恐怕要讓大家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