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拉着季夏在路上狂奔,英國梧桐的花期正好在夏季,微風吹落了幾片淡黃色的梧桐花,迷迷蒙蒙讓人有些花眼。
她們二人一路上差點迎面撞上好幾個人,這才跌跌撞撞沖到文化史教室的門口。
教室從高到低呈階梯狀分布,像學術報告廳,木質的桌椅整齊排列,白色窗簾上下飛揚。
季夏還在大口大口喘氣,便聽見耳邊老師的聲音:“你們遲到了。”
他冷眼掃了薇薇安和季夏一眼,薇薇安拉着季夏站直,連連抱歉:“真是不好意思啊,今天……”
老師打斷道:“找借口有用嗎?”
季夏和薇薇安互相對視了一眼,覺得說多錯多,還是閉嘴為好。
這個老師是一個中國人,名為宋祁晉,戴着金絲邊眼鏡,看起來不算太老,但也說不上年輕了。
他給人的感覺并非尖酸刻薄的印象,反而博學儒雅,自有一種威嚴,盡管他被列為學院最受學生歡迎的老師之一,也絲毫不能減少他被列為學院最嚴格的老師之一的事實。
老師打開花名冊,拾起羽毛筆說:“行了,先進來吧,叫什麽名字?”
“薇薇安。”
“季……季夏。”
他們兩個人幾乎同時發聲。
宋祁晉皺了皺眉問:“季夏?新任的天命?”
同學們好奇的目光都聚攏在她身上,季夏心底想往後退,但是理智讓她在原地站住,實在無奈,她只好開口:“對,應該是吧。”
宋祁晉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握着羽毛筆在花名冊上輕松勾了一個标記:“有天賦并不意味着可以不努力。”
他推了推眼鏡,示意她們入座:“期末考每個人先扣十五分,滿分一百,七十分及格,祝你們好運。”
“哎哎?”薇薇安急忙叫住宋祁晉,“老師,一百分的試卷不是六十及格麽?”
“不好意思,我的及格線是七十。”宋祁晉對她禮貌地笑了笑。
那些好奇的目光瞬間都變成了同情。
巧言善辯如薇薇安,也實在不敢再說些什麽了,只好拉着季夏在第一排入座。
宋祁晉放下羽毛筆,看着場下的學生們:“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家族繼承者,想必各位都清楚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吧?”
大部分學生紛紛點頭,但還是有零零星星幾個學生目光迷茫,季夏就屬于其中的一個。
宋祁晉的目光一一掃過這幾個學生,對學生們強調了一遍:“我們這裏不是魔法學院,大家也不是來玩的,每個人的身上都肩負着巨大的使命。”
“我們是,神的後裔。”他轉身捏着粉筆在黑板上寫下這大大的四個字。
神的後裔……
季夏的目光往旁邊飄去,發現他們眼神裏充滿了驚奇,有的人臉上揚起驕傲的微笑。
但一樣的是,每一張臉都是如此稚嫩,像是在期待一個未知的,精彩的未來。
早在上古時期,這片大陸的統治者還不是人,而是神明。
據《山海經》所載,當大地還是一片蠻荒的時候,世上至少有數以千計的神明異獸,他們不老不死,不傷不滅,在這片大地上長久地生活着。
誇父逐日,女娲補天,刑天斷首,共工觸山。他們生于日月所出之山中,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直到黃帝與蚩尤的那一戰,衆神紛紛卷入戰場,戰亂前前後後綿延數年,殺得是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最終神明在這場大戰中兩敗俱傷,黃帝率領的軍隊戰勝了九黎氏族的蚩尤,成為中國的第一位君主,慢慢孕育起新的文明。
那個文明光輝而燦爛,不屬于神明的時代,而是屬于人的,屬于後世傳承數千年的真正意義上的文明。
諸神寂滅,人治的時代自此拉開序幕。
“我們以為神已經死了,其實并沒有。”宋祁晉的目光變得深沉起來,聲音裏充滿了敬畏。
他緩緩開口道:“神是不會死的,他們只是沉睡了。”
宋祁晉放下投影儀,從筆記本電腦上打開一段視頻。
“給大家介紹一下聖勞倫斯事件,三戰的著名轉折點,坊間流傳着各種說法,我們從軍方那邊采集到了一段當時的視頻。”
這樣的視頻,放在軍方裏也絕對是最高級別的規定,絕不可能流落到民間,說是采集,其實是黑了軍方的系統吧?
季夏正這麽想着,視頻已經開始播放了,她不由正襟危坐起來。
畫面是搖搖晃晃的,好像一個人縮在暗處舉着攝像機拍攝的視角,畫面正對着地上一攤淡藍色的液體。
那團液體向內聚攏,不斷膨脹,終于形成了黏糊糊的一團實體。
實體的底端慢慢生出八只觸手,如同八爪魚一般,每一只觸手上都連着好幾個圓形的吸盤,滴下黏糊糊的藍色液體,顯得十分怪異而惡心。
畫面不斷抖動着,看得出來舉着相機的人內心也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那團藍色的東西越脹越大,從盤子大小的一小團變成了比人還高兩倍的存在。
那團東西明明沒有眼睛,但感覺他就看着這個方位,就看着這裏,……
那種毛骨悚然的恐懼通過攝像機再一次還原了,現場的每一位學生都覺得遭到了這個怪物的凝視。
盡管它沒有眼睛。
接着一只觸手飛快地朝這裏掃來,攝像機被拍倒在地,畫面搖晃閃爍了幾下,徹底黑屏了。
學生們跟着發出一聲驚呼,宋祁晉關掉視頻,面對着學生們嚴肅地說:“你們沒有想錯,他們,複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