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地拿起床頭櫃上的相冊,裏面是一只灰鼠的肖像。

我想起了《貓和老鼠》中可愛的傑瑞,不禁輕輕地笑了起來。

“你是傑瑞的近親嗎?不過,你這卧室比起傑瑞的,可要好多了。”

突然間,我的腳邊刮起了一陣涼飕飕的風,腳踝處有種絨毛拂過的觸感,讓我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噫!!!吓死我了!”

我猛地擡起腿,低頭一看,在我身旁的正是照片中的那只灰鼠,我從未見過這樣大的老鼠,它的身材是普通老鼠的幾倍大,穿着一條灰藍色緊身褲和一件灰藍色的馬夾,身高正到我的膝蓋,若不細看,我一定會把它當成一只幾個月大的小袋鼠。

灰鼠一邊用它那乒乓球一般大的眼珠子兇巴巴地瞪着我,一邊在原地不斷跳動。

“怪獸!怪獸!你是誰!為何闖入我房間!”

“噗……”

我及時捂住嘴,免得我的笑容再次激怒灰鼠。畢竟是我有錯在先,論理,我還是應該向它表達一下我的歉意。可是,面對這如皮球一般跳動的灰鼠,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笑。

“灰鼠!灰鼠!很抱歉!紫鯨讓我入房間!”我學着灰鼠的口氣,彎下身向它道歉,“另外,我不是怪獸是個人!”

“你!你!你!為何學着我說話!”

灰鼠怒目圓睜,氣呼呼地吐氣,吹得嘴邊那長長的胡子不住顫抖,顯得更為滑稽。

“怪獸!怪獸!快我把我的相框放回去!”

“哦,馬上!”我轉身,将相框放回床頭櫃上。

灰鼠一個健步沖往床頭櫃前,從抽屜拿出一條灰藍色的絨布,往那相框上用力擦拭,反複幾次才滿意地放回桌上,連放回的角度都和原先的一模一樣。

接着,灰鼠又從抽屜中拿出了一根灰藍色的藤拍,打開窗子,用力拍打絨布,抖落那肉眼根本看不到的塵埃,方才心滿意足地将絨布疊好,放回抽屜。

我看着它手腳麻利地做完這一切,覺得有些心累,不過也暗暗感嘆起強迫症帶給它的強大效率。

“什麽時候能将雲朵訓練成這種程度,我也就能高枕無憂了。”

“蒼天啊!”灰鼠一聲尖叫,正陷于思考中的我不由吓了一跳。

“你一驚一乍地,這是幹嘛呢!”我對它投以不滿的目光。

“怪獸!你實在是太殘忍了!”灰鼠的眼中噙滿不甘的淚光。

“我?殘忍?”我有些不知所雲,奇怪地看着灰鼠。

“沒人教過你進別人房間需要脫鞋嗎?!哎哎!你別動!別踩着我的小地毯!別擡頭!你的頭發快碰到我的吊燈了!”灰鼠氣急敗壞地沖我喊道。

“這也不許那也不許,可你總得給我一個落腳處吧?”我忍無可忍,反駁道。

“你就給我站在這裏別動!”灰鼠拿來一塊疊成四方形的沾了水的灰藍色抹布,在我的腳邊劃了個圈。

“怪獸!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出這個圈!”

它彎下身子一路小跑,飛速地将圈外的地板擦得發亮,然後,又将那灰藍色抹布翻了個面。

“左腳!”

它嚴肅地命令我,我依言擡起左腳,等待它将這腳下的地板擦幹淨。可那灰鼠卻生氣地将抹布一把摔到地上。

“怪獸!你也太嚣張了!這麽髒的怪獸腳都敢踩在我這地上!讓我擦到何年何月!”

第一次被人這樣數落,我的心裏覺得有些難堪,我的腳懸在半空,擡也不是放也不是。

正為難間,灰鼠“啊”地一聲尖叫替我解了圍。

“怎麽了?”

“怪獸!都是你!慘了慘了!來不及了!”

灰鼠掏出了放在馬夾中的懷表,在原地不住地跳動,臉上浮現出了巨大的焦慮,他将抹布丢入一個灰藍色的收納桶中,從抽屜裏拿出一頂灰藍色的禮帽和一雙灰藍色的毛呢手套,急匆匆打開門,向外沖去。

“大人,昔日只是聽人說起這鯨腹世界中的種種情狀,今日有幸親眼見到,才發現那傳言中真假參半,這鯨腹世界和我所想的确有不同。”美婦人嫣然一笑,望着白亭主人,“我哦原以為,這鯨腹使者吃穿用度皆會随了大人,今日這一見,才發覺,事實并非如此。這使者穿的用的,可比我們有趣得多了。”

“媽媽見笑了。不過這并非使者,只是那使者身旁的一名小吏罷了。”白亭主人笑言,“呵,許是這人間往事與舊夢見得多了,心下覺得有趣,便依樣畫葫蘆,學起這人間的活法兒來了。”

“原來如此。”美婦人點了點頭。

“紫鯨忠誠可靠,平日裏有它看管,我也放心,不常細問。誰知這幾時未見,竟已成了這般模樣,倒也新奇。”

“可不是。只是這夢蝶姑娘困于房內,鼠小吏跑了,她又該如何脫身呢?”

美婦人凝眸,望着屏風。

“喂,灰鼠,你要去哪兒?”

“不許出圈!”灰鼠回頭白了我一眼,自顧自地往前跑去。

但我也不傻,經我一番懇求,紫鯨才讓我來到這裏,這其間必然隐藏着能找到雲朵的線索,既然這房間內沒有雲朵的身影,那麽線索一定就在灰鼠的身上。

我跨出圈子,追到了灰鼠打開的門前。一瞬間,我的內心充滿了沮喪。看來那紫鯨待我不薄,至少,進入房間的那個木門尚能容得下我的身體,而眼前的這個木門,就像是為那灰鼠量身定做的一般,比原先那個木門要小上許多,我根本沒有辦法通過。

我從門框裏探出頭去,看着灰鼠遠去的背影,心裏有些着急。

“灰鼠,為了雲朵,我可能又要對不住你了。”我心想,默默地将頭縮回房內。

雖然那拿着懷表急急前沖的灰鼠像極了愛麗絲夢游仙境的兔子先生,可我卻不似愛麗絲那麽幸運,房間內并沒有放置着能夠将我縮小的藥水,我只能另辟蹊徑,從這房內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