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架大燈直直朝路的盡頭照去。

很快,一大片空曠枯涸的碎石河灘和三座破舊的高大石墳出現在衆人眼前,飄幽如海市蜃樓。

凝神細看,墳墓排成品字形伫立在河灘深處,碑面風化頹殘舊傷累累,而且都是無字墳碑,散發着詭異孤冷的氣勢。

“這是什麽?”盯着那些石墳,我害怕得話都問不利索。

“離魂衣冠冢,通常是用來作一些高深的陣法。”花苓抱着煤瓜欣然走了過去。

我很想從她懷裏抱回煤瓜,又不敢跟着走過去。回頭發現林導白越和劇務這堆人的臉上都毫無驚訝之色。

看來他們不止一次來過這地方,并不止一次地見識過這種詭相。

這麽淡定和坦然,也就是說這些詭相應該沒什麽危險性。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跟着裝逼地保持淡定,好像這比大白天見鬼還驚悚的場面完全不需要大驚小怪的。

花苓站到左側的墳碑前摸下巴,沉思片刻後蹲下來身來叩指敲碑面。

嘚嘚嘚,三下。

然後換到右側的墳碑敲三下,又将一張黃紙拍上中間的大墳碑。

最後沖我們這堆遠遠看熱鬧的昂了昂下巴,手向後一揮:“走!”

順着她所指的方向,青柏叢後驀然出現一幢殘敗的舊式別墅,掩映在濃密如織的爬牆虎枯藤之下,像位衣衫褴褛的古裝老妪,充滿陰森的孤寂和冷漠。

我驚駭地赫然發現這幢樓,跟搭在瑤鎮裏的木板假樓長得一模一樣?!

只是眼前的樓顯得更立體和真實,有前庭後院有高牆鐵門,完、完全像是真的啊?!

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他人扛起器械跟着白苓往進樓的門口走,甚至沒人驚訝地“噫”過一聲。

我怔忡原地不知道該不該跟過去,看他們靠近那樓,突然腦洞大開:難道這樓是最新的高科技?譬如三維全息影像之類的。

畢竟在墓園拍攝到鬼樓,視覺氣氛的确很帶感。

現說這會兒人多陽氣旺,管它是真還是假都沒什麽可害怕的。

“诶瑪,這景搭得好真實啊……”我由衷崇拜,跟在白越後面眼巴巴地問,“花小姐剛才說的‘離魂衣冠冢’的意思,是沒有埋人的墳?”

“把縛住生魂的一些東西給埋進去,一般是不想讓墳的主人轉世或以任何一種形态出現在塵世間。”白越瞄了我一眼又說,“你居然一點也不害怕?”

“為什麽要害怕?”

他不再說話了,只是古怪地嘆口氣。

我回頭看向那些灰濛濛的墳,莫名有些悲怆。而越接近破樓,這種悲怆愈加濃重。

眼前的景色殘敗得觸目驚心,卻未能掩住它曾經有過的奢侈精致和光彩奪目。

樓前花庭中央安放着一座失去頭部的全身雕塑,看樣子應是一位手執燈籠的男人,身穿長袍挺身傲立,高大健壯肌理分明,高貴強勢得令人窒息。

我覺得眼熟,凝視雕像幾乎無法移開眼神,被白越硬是扯開了。

“記住,這裏的任何東西不要看得太久!”他嚴厲地教訓了我一句。

是因為光線太刺眼的問題嗎?但這些景物看着很逼真精致,一點也不像是電影的布景道具啊?

我突然就寒了:不對,這些東西的确真的,不是什麽道具,此情此景更不是什麽三維虛拟全息影像之類的!

“你們真的找到一幢鬼宅來拍?”我一把拉住白越,悄悄地驚問。

大家都太坦然和鎮定,搞得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白越不耐煩地點頭:“你都進來了,多問也沒用,有空再解釋吧。”

“快跟上,這樓只能出現一個小時,我們得盡快!”

“盡快什麽?”

他沒回答,只是自然地牽起我的手往前走。

我一愣,反射性地将手甩開……真的完全是反射性,甩完自己才發覺。

然後連串的“卧槽,我幹了神馬?!我竟然把一個明星帥哥的手給甩開了!”的彈幕在腦屏上嘩啦啦地飛掠而過。

白越看來很不解,挑起眉頭促狹地看過來。

真是謎之尴尬的沉默啊!

我欲哭無淚,嗫嚅着道歉:“那個,那個我不太習慣,您別放心裏去……”

“這樣放不開,也想當演員?”他冷哼一句,不再理我,長腿急邁幾步就走到衆人之前。

我懊惱地狠狠糊了自己一巴掌。

所有人都止步在那扇腐朽了大半塊的雕花木門前,等候導演發話。

“大家聽好,接上組鏡頭往下拍!”

林導手一伸指向拖拉在隊伍最後面的我。

“小柳,聽到沒有,快過來!”

按上組鏡頭繼續拍……那不就是要讓我推開這幢真鬼宅的破門?!

擦,我又不傻,這門後誰知藏着什麽鬼鬼怪怪,沒有确認是否危險之前,我堅定不會去碰它。

“我來探探吧?我們誰都沒進去過,沒有确認過門後是否危險就貿然讓柳小姐去推開門,的确不太妥當。”花苓意外好心地幫我解了圍。

一直亢奮到有些癫狂狀的林大導演終于不置可否地點下尊頭,揮手示意讓其他人退後。

“還是我們來。花苓是陽獸,她推開後可能根本看不到什麽異常。而我和柳妙不同,命格偏陰,才能查覺裏面到底有沒有藏有不好的東西。”

白越突然開口搶事幹,還把我也拖下水了。

喂喂,你怎麽知道我現在“偏陰”?花苓明明是手腳齊全的姑娘家,你叫人家什麽“羊獸”,以為她真的不敢削你個老板嗎?!

“好!”林導照樣答應得很痛快,又焦急看表,“已經浪費十分鐘了。這裏不能待太久,我們得分秒必争,你倆快點別磨蹭。”

于是,白越粗魯地把藏在大家背後的我拖到破門前。

其他人飛快地退避三尺之外,包括還抱着煤瓜的花苓。

當我以為需要兩人小心翼翼地合掌推門時,白越這混球居然一個閃身繞到我身後。

呃,幹什麽?!未等本姑娘反應過來,屁股上就狠狠地挨了一腳。

我貼着門就直挺挺地倒進屋裏去了,砸得滿地積灰轟然飛起。

好不容易等漫天灰塵落淨,我氣急敗壞地爬起身來想撲上去怒撕白明星時,卻發現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向屋內。

看表情,尖叫全部哽塞在喉頭,憋得他們臉色發青或發白。

“有趣!”

只有花芩這個女壯士還能面不改色地啐出一句……

我連忙回頭。

門後是個數百米平方大的高廳,廳頂即為樓頂,整幢樓呈八角回廊格局,中空筒狀特殊結構,格局并不如外面看上去那麽中規中矩。

屋頂嵌一塊碩大的八卦圖作為吊頂,似由黑白黃紫等數色琉璃磚拼嵌而成,就算蒙塵已久,在黯淡的光線下依舊熠熠生輝流輝溢彩。可以想像若在完成時,該是多麽懾人心魄的妖異輝煌。

但令所有人講不出話來是因為,這八卦吊頂的幹、坤、艮、兌、震、巽、坎、離八方位竟用兒臂粗的麻繩懸挂着一具具幹枯的屍體。

它們身穿盤扣竹青長衫和頭戴寬沿銅盆帽,看樣子應是民國時期的男性,雙手反綁頭頸拴繩,臉朝下頭顱低垂。

更可怕的是大廳中央的地板上按頂上八卦圖方位,各豎起了八根兩米左右高的木樁,樁中段綁了一具女性屍體,各個紅綢紅襖喜慶的嫁衣打扮,頭部還蓋着一塊積塵厚重的紅絲帕。

風從身後的門洞吹進,拂動起這些懸挂及捆綁着的男女屍身,輕盈的衣裙搖搖擺擺呼呼啦啦的,氣氛瞬間變得無比詭魅和陰森。

“這、這特麽到底是什麽?!”

我發現那些新娘身上穿的全部都是……冥喜嫁衣?!

“浮屠冥喜八卦陣!”白越的語氣裏壓抑着一觸即發的激動。

“原來不是謠言。”猶如看到滿屋的金銀財寶或一絲不挂的大美女,他的眼神晶晶亮得不忍直視。

可挂了這一屋子的幹屍真的沒什麽好看的啊?!

我好想轉身開溜,又感得現在落跑也沒啥意思。也就幾具幹屍而已,沒鬼沒怪的怕個毛啊?!

林導驚滞了好半晌,才想起一把揪住白越的衣襟,興奮地瘋搖:“這是真的!你看,是真的,我們都沒搞錯,這都是真!傳聞竟然是真的!”

“趕快拍下來啊?!”他回頭沖門口傻站着的攝影師大叔狂吼,“別愣着,快拍快拍,把所有的景像都給我拍下來!”

驚呆的攝影師如夢初醒,連忙去把架着攝像機的車給拖了過來。

“這鬼東西是做什麽用的?”我指着頭頂的吊屍大八卦,如置身夢境中。

白越沒空回答,他已經挺興奮地蹦了過去,只是沒敢直接湊到八卦陣內,在圈外晃了一圈,嗯,又一圈……然後再一圈。

我被他轉得眼花,連忙拉住人:“喂喂,你是在遛自己這只蒙眼傻驢嗎?”

他囧臉了,似乎覺得我形容得沒錯,就指着頭頂那八卦圖開始科普:“這叫‘浮屠冥喜八卦陣’,主要是用來穩固族脈的。”

“穩固族脈是什麽意思?”

“就是不讓家族血脈斷裂。就算族人全死光,還是有辦法讓一個血脈通過某種方式活回來。”花苓也湊了過來,幫他繼續給我們這些沒文化的科普。

“某種方式?”

“只有擺陣的人才知道。”白越高深莫測地表示。

我驀然又驚悟:“這就是導演要你告訴我的《血棺三咒》的靈感來源?!”

“那個什麽能養活屍的陣法就是這玩意兒?!”

“啊啊啊不對,你們根本不是要拍故事,而要拍一個真實的有鬼的紀錄片?!”

林導癡迷地凝視着浮屠冥喜八卦陣,堅定點頭。

卧槽,我再次全方位地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