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滿滿的現實即視感是怎麽回事?!

今天才見識過李小姐被冥喜嫁衣絞噬血肉,變成一長條豆皮的慘狀。而且據說本姑娘因為缺了地魂,随時會被一種叫吸陰耄的鬼怪掠奪去陰靈。

要說到嫁冥夫嘛,南城九傾那張妖孽的禍水臉頓時浮現眼簾……

靠,見鬼了!

我甩甩頭連忙将他踹出大腦,自己幹坐在這裏浪費掉這麽多時間,盡快琢磨白越要試的內容才是當務之急。

三頁紙不到兩百行字,劇情豐富很不簡單。演的是青鳶這個倒了血黴的小媳婦死後被剝皮取靈,又被公婆冒充處子之身賣給一陳姓人家的死兒子配冥婚。活屍公婆這麽做,除了騙財之外,主要是因為陳家兒子的生死兩壽辰都為上佳的陽格,是活屍一家最垂涎的絕佳祭品。這下正好以冥婚之名将陽屍騙入囊中,然後将這對陰陽祭屍一起埋在陣法之下,以供其強勁的法力運轉。

我抓抓頭皮,鬼啊怪啊陣法啊這麽反唯物論的,這電影到底是怎麽通過立項審查的啊?!按我國恐怖片不能迷信的德性,到最後又來個蛇精病人說故事的大反轉?!

好奇地将劇本翻到最後幾頁……全是空白。想想也是,我還不是劇組的人吶,人家怎麽放心把還未拍完的劇本堂而皇之地擺在桌上任君欣賞。

終于沒什麽可困擾的了,我終于能集中心神研究正事。

很快問題又來了,按劇情這時青鳶已經死去,演員只要扮具屍體任憑她公婆和丈夫折騰就行了,全程沒一句臺詞。

那到底要考我什麽?演死人躺着就行了,注意不要讓胸脯起伏不要抖動眼皮要帶上僵硬感等等,技術含量極低,連個沒培訓過的群演都會的好吧。

我嚴重郁悶了,再次懷疑白越的動機,但戲耍一個學生妹毫無意義啊,特麽這是怎麽回事?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性:這張便箋紙不是寫給我的。

三頁紙被我反複翻看不下十遍,實打實地确定這幾段劇情裏的青鳶只要躺地上扮死人就可以了。

管它便箋紙是寫給誰的,對我來說都是一個大寫的“Easy”!

我終于寬下心來爬回沙發,正想撈起媒瓜一陣麽麽噠時,手機突兀地響起。

白大明星總算還記得有人在等着“臨幸”啊,啧!

“柳同學,來試試幾個鏡頭。”他幹脆地命令。

沒等我回答,那頭就挂了。

我抽起嘴角,一聲洋氣的“whatthefuck”還沒飚出來,蘑菇妹伸頭進門,冷淡地勾了勾手指頭。

“來!”

我:“……”妹子,你多說幾個字會屎是不是,這跟呼狗似的動作要鬧哪樣了?!

但窮矬女吊不談骨氣,我麻利地撈起睡得鼻涕泡直呼嚕的煤瓜往包裏一塞,口嫌體直地緊緊跟上。

啊啊啊,今晚就可以上鏡頭了嗎?!

小心髒卟嗵得有爆裂的趨勢,每記心跳都在嘚瑟地歡唱: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隐形的翅膀,帶我飛,給我希望!

非游客開放時間進入瑤鎮是需要出入通行證的,蘑菇妹随手往我頭頸裏套了張系繩的臨演工作牌,然後牽狗似地拽住牌子繩把我拖進大門。

門兩邊的保安哥一幅見怪不怪的坦然,頓時讓我打消了奮起反抗的念頭。

兩人馬不停蹄地直奔民國布景區,這是一條仿照二三十年代舊上海風情的繁華大街。這會兒也沒什麽游人,街兩旁只有複古的法式路燈黃澄澄地亮着。

身處此地,能恍惚以為自己已穿越百年歷史,有種無處着落的驚悚和滄桑感。

等我們趕到時,白越正和一大堆人圍在攝影棚前清場。他們應該是補拍完了,五六個群演候在化妝車旁邊等着卸妝換戲服,還有不少工作人員正在拆布景。

“白哥,人帶到。”

看來蘑菇妹不只對我高冷,連白大明星也無法讓她緊繃的包租婆臉挂起一絲笑容。

“柳同學,歡迎。”一身國民軍戲裝的白越欣然轉身,優雅地沖我打了個不鹹不淡的招呼。

嘤嘤嘤,好帥好鮮肉,一米多的大長腿軍裝歐巴!

本姑娘火熱的制服控靈魂在燃燒!

月黑風高适合花癡,白越顯然沒察覺我氣喘籲籲下的猥瑣眼,擡腕看表又指向一大型房車:“帶她去上妝,快點!時辰就要到了。”

時、時辰,是什麽意思?

我愣了愣,忍不住開口:“等等,白先生,好歹讓導演跟我說一下演什麽吧?!”

“你沒看試鏡劇本嗎?”他微皺修眉,疑惑地睨我。

“就演青鳶死後的那幾段?”

這事一定得确認清楚,裝死啥的實在太好演了,讓我夜跨大半個城市趕到這裏不至于這麽放水吧?

“當然不是,”白越毫不猶豫地搖頭,“我不是讓張老師把劇本發給需要來試鏡的學生了嗎,難道你沒拿到?”

卧槽,完了!

我突然想起狐朵朵跟着我們跑出來之時懷裏抱的那大堆紙片,她根本沒跟我們提起這事!

诶,等等,好像聽到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可白越沒打算給我細想的功夫。

“沒時間了,就照着演就行,別想太多。”他随手塞給我一疊紙,又斜着眼冷峻睨過來,“你看過《血棺三咒》的劇本和臺詞本了?”

我被這種“敢承認就得殺人滅口”的表情給吓得心尖一抽,條件反射地搖頭:“沒沒沒,就三頁,真的就三頁,其他都沒看,也來不及看不是嗎?”

“沒看最好。”白越眯起眼縫,淡淡地點頭,“那是初稿,已經棄用,我不希望你留下對角色的錯誤印象。”

一額頭的冷汗還沒來得及淌下,蘑菇妹二話不說就過來搶走藏着煤瓜的大包包,然後把我推進一輛房車內。

由一名滿臉寫着“下班了還來讨嫌”的暴力大嬸幫我收拾,十分鐘後她熟練地把我這個一身藍布襖黑長裙的“民國女學生”踹下了車。

媽丫,十分鐘只夠草草撸過一遍劇情,根本來不及琢磨什麽。特麽老天要玩死我的節奏嗎?給顆甜棗又糊一記火辣辣的巴掌打回原形?!

“站到那裏去,記得看清地面上的标記點。”

一位挂着副導演身份牌的胡子男指向複古鑄花鐵門,門後是一座黑壓壓的舊式大宅,一時看不出是真建築還是搭建出來的場景。

我懵逼地按他的指示,找到地面标記站好位置。

身後推過來一架高大的攝影機,白越和導演站在不遠處交頭接耳。場邊的群演和工作人員走了七七八八,只剩寥寥不到十人還候在這裏。

“開始吧!”導演揚起手沖所有人大喊一聲。

白越悠然地抱臂跨腿杵在攝影機後面,沖我安撫性地點了點頭。

我只有過一些廣告的拍攝經驗,以影視角色進入攝像機鏡頭還是生平頭回,這會兒全身都飚白毛汗了。

不只是緊張,還有沉重的壓力。

雖然我們學校已經三流得不需要我再幫着抹黑,但如果通不過這次試鏡,我就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有拍戲的機會了,唉。

“開始,第一組!”

我連忙斂起心神,按劇本情節費勁地推開這扇沉重的大鐵門。

鎖鏈因腐鏽而斷落在地,門柱上殘漆斑斑,看來頗有些年頭。

推開門時還自帶恐怖音效——吱呀噫噫呀!

四周變得非常安靜,朗朗夜空月明星稀,地上青石板反射着陰冷的月光。

若不是頭上方還伸着一支長長的麥克風,恍然間我就是那個夜闖鬼宅的二逼女學生。

故事其實很簡單:十年前的某個冬天,這宅子裏的人被一夜屠盡,連五六十歲的仆人夫婦也不例外,全宅百多號人只有仆人的小女兒銀月因生病住院而意外逃過死劫。十年來亂世缥缈,兇手一直沒有被繩之以法,精美豪華的大宅也因鬧鬼傳聞而被鎖了起來,周圍人家大批搬離,這裏逐漸荒蕪。銀月自雙親死後由叔叔接到外地撫養,當她聽說宅子的鬧鬼傳聞後就瞞着叔叔回到這裏,一方面想用科學的方式揪出兇手,另一方面卻意圖尋找父母的鬼魂。

然而她最後沒有見到父母,卻在這裏遇上真愛,死了十年的小少爺。

瞧瞧這中二期無畏女學生的設定,滿滿都是槽點的小言風劇情!巴特,人家好喜歡哦,少女夜聞鬼宅見真愛啥的狗血是狗血,但好萌好有戲感有木有?!這才是本姑娘熱愛的角色,一定能演好!

我暗暗為自己鼓了把勁加足了油,幹勁十足地把胸膛高擡起幾分。

“停!”導演突然舉起喇叭喊話了,“柳同學,收起點胸。銀月可是清純纖瘦的民國女學生,不是風月場裏的賣肉女波霸!”

一堆人不厚道地“噗呲噗呲”憋笑,包括白越那貨。

我蔫蔫地耷拉一下腦袋,随着“第二組”的打板提示,繼續小心翼翼地往下演。

大宅內到處是野草萋萋的頹敗景像,完全沒了當年氣勢逼人的宏偉和雅致。相比起恐懼,少女銀月有的卻是更沉重的哀傷。從出生至六歲,她一直生活在這幢豪華的宅邸內。身為仆人的女兒,她卻生活得安逸快樂。

因為東家是遠近有名的慈善富豪,在吃穿用度上從來沒有苛待過仆人一家。

可幸福的日子如此短暫,結束得又鮮血淋漓。

銀月痛苦地回憶着,伸出細嫩的小手,顫巍巍地從積塵厚重的精致窗棂上拂過。曾經美好的家變得如此陰森可怖,到處是殘破的蛛網,一兩聲夜枭的悲吟不知從何處蹿出來,讓她心驚肉跳地停住了腳步。

空氣中,除了酸澀陳腐的黴馊外,似乎還有着萦繞不休的血腥氣。

“嘶!”

銀月驀地回頭,瑩碧的兩團綠火突兀地點亮在她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