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為什麽要殺他?

殿內,長寧還在一遍遍質問皇後。

春彩吓得半死,連忙道,“公主,您怎麽開始說胡話了?皇後娘娘,公主一定是生病了才口不擇言,請娘娘饒恕。”

餘氏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大概真是氣到了極點,她忿忿甩開長寧的手,站起身道,“既然身體不适,該請太醫好好為公主調理。”

“是,奴婢這就去辦。”

餘氏轉身往外走,長寧卻不依不饒,她發瘋一般的跪在餘氏面前,再次扯住她的衣擺,神色凄苦,聲聲泣下,“母後,你不要殺他好不好?兒臣求您,兒臣求求您了!饒他一命吧,你把他給殺了,你讓兒臣怎麽活······兒臣,兒臣會聽話的,母後盡管安排兒臣的婚事,母後想讓我嫁誰,我便嫁誰。王侯世家,販夫走卒,甚至去和親,兒臣都願意,只求母後饒過尚之,讓他好好活着,好不好。”

春彩在一邊驚住了,公主如此失态,如此低聲下氣,她是頭一回見,可讓她更害怕的是,公主是不是真的神志不清了。

餘氏終于轉過身,看着哭得淚人似的長寧,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什麽時候開始,那個活潑可愛會逗她笑的女兒,竟在一個不相幹的人身上投入那麽多的感情,甚至超過了她這個生她養她的母親。

她心裏滿滿的悲哀,“長寧,你不要鬧了,但凡你還有些良心,知道母後疼你護你這麽些年,就給我起來,做回你那個驕傲的公主。別在這裏,丢人現眼。”

長寧的凄凄聲停住了,她的手無力的松開,癱坐在地上,麻木的開口,“這麽說,母後定是要尚之死了。”

“公主!”春彩忍不住奔過來,勸道,“公主,您清醒些,穆公子已經死了,而且是死在了戰場上,和皇後娘娘沒有關系啊。”

餘氏也憤然道,“在你心裏,我就是這般蛇蠍心腸!我告訴你,那個穆尚之被你當個寶,可在我眼裏連根雜草也不如,親手除掉他,本宮都覺得費勁!”

長寧的眼神呆滞,像是被人抽掉了靈魂的木偶,她嘴角扯了扯,竟無聲的笑起來,“是了,是了,在母後的心裏,兒臣的幸福,連根雜草也不如。”

皇後餘怒未消,可對着長寧那個頹廢的樣子又沒辦法,只好找別的人來撒氣。

琳琅靜靜的跪在坤寧宮的殿內,她的外衫裏還穿着剛剛換上的孝服,皇後的人傳她進宮時,她本來是要那樣直接進宮的,周圍的人急忙勸住她,說這是大不敬。

皇後晾了她半個時辰,才緩緩而來。

穆琳琅這副樣子倒是很合她的心意,最近也不知怎地,她好像對祁王生了莫名的忌憚,往日動辄呵斥也不行了,像是有人在背後操控她的感情。但是對于這位祁王妃,她還是讨厭得緊。

不為別的,那穆尚之是她大哥,長寧和她玩得那麽近,她會不知道?按她那樣的嚣張性子,說不定還從中推波助瀾,不對,說不定整件事就是她和她大哥一起設計的,單純的長寧就是中了他們的計。

想到繁夕閣裏那已經接近瘋魔的女兒,餘氏心裏的怒火又竄上來,“祁王妃,你好大的擔子!往日你帶着長寧胡鬧,本宮只當睜只眼閉只眼。如今是怎麽回事,竟弄得公主傷心成疾,本宮警告你,若是長寧不能恢複往日,本宮唯你是問!”

琳琅淡淡的開口,“公主重情,我大哥戰死沙場,她心裏難過,或許有什麽失态之言。娘娘應該體諒她,陪她度過難關才是。但您卻把我叫到這裏來質問,臣妾就只能當,娘娘并不明白,人與人之間,這種情誼的可貴。”

“放肆!你是在說本宮冷血?”餘氏切齒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祁王妃,如此目無尊長,不好好罰你,你就不知道教訓!”

琳琅絲毫不懼,“臣妾不知道皇後娘娘的懲罰從何而來,臣妾的哥哥為國殉身,臣妾與家人尚且在悲痛之中,連皇上都體諒臣妾家人,派人來慰問,還預備下旨褒獎。可娘娘呢,把臣妾叫到這裏一頓不明不白的訓斥,還要另加懲罰。臣妾愚笨,實在不懂娘娘的意思,便是要鬧到皇上那裏,也請聖上評評理!”

“母後!”

皇後正氣得要暈厥過去,驚洛趕到,她看了一眼跪着也不服輸的琳琅,又急忙到皇後身側扶住她,“母後消消氣,祁王妃失去至親,尚在傷心處,母後不要與她計較。她真要是沖撞了您,臣妾待會替您罰她便是。上次太醫可說過,母後還是要少動怒,多注意休息才是。”

皇後掃了她一眼,“你什麽時候和祁王妃一個鼻孔出氣了?”

“母後可真能冤枉人,臣妾可都是為了您好呢。您要真想罰祁王妃,現在不是個好時機,您看,她還有着身孕呢。”驚洛晃了晃她的胳膊,柔聲的勸告着。

餘氏看着琳琅,忽地陰冷的笑笑,“誰說本宮要罰她了?皇上都要褒獎穆家了,本宮自然也要給祁王妃一些獎賞。”她擡了擡下巴,“本宮瞧着祁王妃的确傷心極了,那不如,就暫且把這坤寧宮讓給你,你就跪在此處,好好悼念你那位亡兄吧。”

驚洛還欲争辯,“母後,今日天氣太冷,不如改日·······”

“什麽改日,悼念故人不就得最難過的時候嗎?要說在這宮內,無論是妃子貴人,還是宮女內侍,偷偷悼念亡親那都是要受罰的。本宮,都沒有享過祁王妃這等殊榮呢。”她滿意的離開,臨走時還吩咐道,“殿門開着,火爐也撤了,這才顯得心誠。就跪上三個時辰吧。”

琳琅握緊了拳頭,絲毫不求饒,只低低的拜下去,“臣妾,謝皇後娘娘賞賜。”

驚洛不忍的看了琳琅一眼,也只能跟着皇後離開。

穆琳琅并不怕這樣的懲罰,她很需要一個人呆着,需要靜靜的思念她的兄長。

從父親第一次将他領回家,她第一次見到他,便沒有生疏的感覺,好像他就該是在穆家長大的孩子。

太多的回憶,琳琅卻一時記不全了。因為此刻她才意識到,兄長真的離開了,永不會再有相見之日,不再有實現約定之時。

她閉上眼睛,淚水無聲的滑落。

寒風肆虐,琳琅的雙腿開始由酸痛到麻木,體溫漸漸下降,刺骨寒心。

一雙繡着雲紋的靴子出現在眼前,蕭承琰臉色複雜的看着她,又将懷裏的暖爐放在她面前,“拿着這個回去吧,明日母後若問起,結果由我擔着。”

“還沒到三個時辰吧。”

“沒有,但你可以走了。”

“太子殿下若不是奉皇後的命令而來,就請回吧。”

“穆琳琅!”蕭承琰臉色難看,“你這樣犟着性子給誰看?你以為我想管你,要不是怕承翊知道了又生事端,本太子才懶得管你死活!”

“王爺不會知道的。他還有三日才回來。”

說完這句話,琳琅就當蕭承琰不存在一般,繼續直挺挺的跪着,恢複了漠然的姿态。

蕭承琰可沒那麽大耐心勸他,“不知好歹!”

可看着那背影被寒風吹得微微顫抖,臨走的時候,他還是多事的關上了殿門。

驚洛趕來的時候,琳琅幾乎快要凍昏過去,她呀的低呼一聲,趕緊扶着她起來。

琳琅還在用眼神抵抗,驚洛嘆氣道,“難道真要實打實跪上三個時辰?差不多就行了,你領皇後的賞,你肚子裏的孩子呢。”

琳琅依她了。

驚洛給她帶了毛毯和姜茶,盡量讓她暖和些,姜茶琳琅只喝了一口便放在一邊,驚洛又把手爐塞到她懷裏,輕聲道,“趁現在宮門還沒下鑰,趕緊出宮去,我已經通知祁王府的人在宮門外候着了。”

琳琅垂下眼睑,輕聲道,“多謝你。”

回府之後,王府的人七七八八的迎上來。

安嚒嚒一早猜到這次進宮沒啥好事,扶着她進門,“王妃受苦了,快些進來,呀,手怎麽這麽涼。”

涼嗎?她明明用手爐焐了一路。

“皇後也太狠心了,還專挑這種時候找茬。”似玉憤憤不平。

安嚒嚒開始吩咐下人忙活起來,布菜的,去請大夫的,準備沐浴的等等,王府內一陣忙亂。琳琅頭沉腳重,此刻只想好好躺着休息。

于是又暫且靜下來,似玉服侍着琳琅躺下。出來的時候,安嚒嚒帶着一群下人靜候着,安嚒嚒有些着急,她主要很擔心琳琅腹中胎兒,“似玉姑娘,要不然還是先請大夫過來把把脈吧,也好叫人心安。”

“再等等吧,讓小姐緩一緩。”似玉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清楚,尚少爺的離開,對琳琅是怎樣的打擊。

“都回去做自己的事,別杵在這裏不幹活!”懷綠的聲音有些刺耳,“主子不需要你們瞎操心,更有些想渾水摸魚的,想趁這個機會躲懶。告訴你們,這些可躲不過我的眼睛!”

似玉皺眉,“懷管家何必這麽聒噪,大家都是存着好心,為王妃擔憂罷了。”

下人裏不少附和似玉的,可忌憚着懷綠的威嚴,不敢說的太大聲,安嚒嚒也對懷綠道,“王妃素來待我們不薄,我們都記在心裏,十分感念,綠姑娘不要多心才是。”

安嚒嚒這樣的老人,态度又是和緩,懷綠自然不能頂撞,只是咬牙稱是。

說起來,她最近在府上越來越覺得憋屈,她不喜歡的王妃,卻日益得下人們的稱贊,又有安嚒嚒與似玉二人幫助,她這個管家時常顯得多餘。

若非逼到忍無可忍,懷綠不會主動冒犯琳琅,她自認為是自己大度,但卻忽略了兩人地位懸殊,她根本沒有機會,便是有,也是要擔上性命的危險。

這種情況下,看琳琅倒黴她自然就快意些,就像是上天在替她懲罰讨厭的人,快樂得想笑出聲來。

她這剛高興了不到一日,現實又狠狠的潑了她一盆冷水。

那就是:讨厭的人再倒黴,也不會改善她的狀況。

作者有話要說: 更,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