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案發十八天前/對抗

謝南, “聽說縣體育局很重視這些體育生的發展,尤其是這幾年培養了不少優秀的體育生,所以請了體育運動學校的資深老師來參加這次運動會, 目的是選拔人才,如果成績好, 之後會參加縣運動會,如果成績仍然優秀,很可能會進入體校,所以很多體育生都在做準備, 張朝也在為此努力。”

姜暮不了解, 問道, “去體校有什麽好?”

謝南, “訓練兩三個月,就能參加省級比賽, 很可能進入省隊,在省隊一兩年,成績突出的,或許就成為國家運動員了。”

姜暮若有所思,道, “真好。”

她心裏一跳一跳的, 總覺得旁邊那個人一直在盯着她們說話,張朝靜得讓人不适應。

她悄悄回頭,男生依然是一身火熱, 瞬間就察覺到她的視線, 眼神飄了過來, 姜暮縮了縮,可他偏又靠近她, 彎腰把足球塞進她的椅子腿裏,問,“有水嗎?”

謝南瞪了張朝一眼,張朝把姜暮的飲料奪走,一飲而盡。

謝南氣不過,可是老師在,沒辦法只能忍,張朝低頭朝謝南做了個鬼臉。

“老天保佑他被選上吧,”謝南翻了個白眼,“他要是被選上了,下學期就不用這麽煩了。”

姜暮臉皮正紅着,心思還在張朝喝她汽水的事情裏徘徊。

這時,坐在講臺下的李文琪卻突然回頭指着姜暮大喊,“姜暮跑得最快。”

姜暮突然被點名,吓了一跳,不明情況地擡頭往前看去,大家正回頭看她。

李中華驚喜地看着李文琪,又看看姜暮,十分不确定地問,“姜暮真能跑三千米嗎?”

姜暮正要擺手,旁邊同學都開始起哄,“我看到過,那天張朝追姜暮,姜暮跑的跟兔子一樣快。”

趴在桌上的李遠不忘探頭說,“對,沒錯,我也看到了。”

李中華還将信将疑,“姜暮真能跑下來全程嗎?”

“姜暮可以。”大家突然一起拍桌子起哄。

姜暮窘迫,臉都紅透了,急忙站起身解釋,“老師,我……我不行,我真的不會跑步。”

李中華将信将疑,“既然同學們都認為你可以,那你就試試吧,別謙虛。”

“老師,我真的……不行的。”姜暮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謝南,謝南正同張朝貓着腰用口型打嘴仗,張朝正擦着汗,拎着濕透的背心,以防止背心粘在胸口上。

李中華打量她,轉頭問體委,“班裏還有誰一個項目都沒報?”

體委道,“只有姜暮一個。”

李中華點頭,道,“那就把姜暮的名字先報上去。”

姜暮徹底崩潰了,為難,不情願,不開心。

“姜暮跑步真不行,” 這時,張朝突然說了一聲,大家都回頭看他,姜暮也看張朝,張朝卻又說,“但是她跳舞好看。”

姜暮一時間血液湧進大腦,臉憋得更加紅。

“我倆是鄰居,我能證明她從小在縣舞蹈團跳舞,水平可不一般,還去北京參加過比賽。”張朝報複似的瞪着姜暮。

男孩身上的淩厲氣息撲面而來,大概他還在為那句“永遠都不會是朋友”而置氣。

姜暮又氣又惱,但她拿他根本沒辦法。

他再次用行動證明,他不是好惹的人。

“姜暮真會跳舞?”老師目光掠向大家。

“我也作證。”李文琪舉手。

謝南想舉手,又縮了回來,看着姜暮不敢說話。

“我沒有,我不會。”姜暮拼盡全力反駁,脖子根都紅了。

張朝突然拿出一張照片,在姜暮面前一閃而過,姜暮臉色立即變了,想要搶,張朝刷地塞進桌堂。

與其說是照片,不如說是手工藝品。

照片裏,少女站在玻璃鏡一樣閃閃發光的比賽舞池裏,穿着藍色流蘇表演服,在激情旋轉,只是看不清臉。

照片并不是完整一張,是用很多照片碎片拼出來的,再用膠粘在一起,恰好是一副少女在舞池裏旋轉的畫面。

手工稱不上好,有明顯的斑斑駁駁的毛邊。

照片碎屑是張朝九歲那年,風吹到他家陽臺上的,嘩啦啦如同花瓣一樣飛落,被他收集起來,拼湊而成的。

想必,是多張相同場景的照片被撕碎了。當年拍這組照片的人一定很欣賞她的那段舞蹈吧,否則怎會拍了百餘張,以至于他撿到的碎屑都能拼成一副完整的圖像,只可惜拼圖的臉是模糊不清的。

但正因為是一副模糊的倩影,才更有藝術性。

慶幸的是,那個時候他還不會踢足球,而是酷愛拼圖。

這許多年,他一直沒放在心上,直到那晚在她家裏看到圖案一模一樣的舞蹈服,還有比賽宣傳海報,回家翻出照片,這才回想起來。

姜暮也萬萬沒想到,被撕碎的照片在多年後竟然還會出現。

姜暮神色緊張,唯恐他亮給別人看,伸手拽他。

他卻連帶着把兩只胳膊和肩膀也塞進了桌堂,死死擋住桌堂口,臂膀上的肌肉線條分明。

姜暮不敢在老師面前拉扯他,張朝卻又拿出來在她面前晃,姜暮眼疾手快去搶,卻落了空,胸脯激動得一鼓一鼓的。

張朝把照片鋪在桌面上,玩味,欣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班長這時候站起身告狀,“老師,姜暮不想參加方隊,但學校要求方隊全員參加的。”

李中華驚訝,看向姜暮,問,“你是什麽情況?”

姜暮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李中華不悅道,“姜暮放學後來辦公室找我。”

……

放學後,同學們都不回家,全部去了操場,練舞的練舞,跑步的跑步,跳遠的跳遠,謝南也去排練舞蹈。

只有戴着紅袖章的值日生們在打掃教室,他們把椅子全都倒扣在書桌上,在地面潑滿水。

姜暮來到辦公室,老師開門見山,“告訴老師,你為什麽不喜歡參加集體活動?”

姜暮嗫嚅着問,“一定……要參加嗎?”

“當然,你是集體中的一份子。”

姜暮扭捏,“可是,我不想參加。”

“你想要特立獨行嗎?”李中華不解,只好苦口婆心,“你這個孩子就是太過于孤僻了,要努力成為班級的一份子,提高班級凝聚力,讓班集體成為堅不可摧的整體,你在這個過程中,也會收獲快樂。”

姜暮為難、苦惱,“可是我真的跑不下三千米,而且跑步……”

“跑不下來老師不會勉強你的,”李中華說,“但是為什麽連舞蹈隊都不參加?”

姜暮垂下頭,手指糾纏着褲線,“我父母……他們不允許我跳舞。”

李中華,“這是為你好,培養團隊精神有時候要比成績重要,一個人的優秀應該是全方面的,你怎麽不了解老師的苦心?”

姜暮知道,李中華已經認為她在狡辯了。

李老師嘆口氣,“你這樣的性格以後到了社會集體中該怎麽辦,你應該多參加活動,多交朋友,你知道嗎?”

“我知道,可是……”她不知道該解釋什麽。

李中華,“而且,既然你跳舞跳得很好,能力又強,就更應該幫助其他同學,友愛互助是傳統美德。”

姜暮不說話了,以軟弱的姿勢對抗着。汗濕的頭發覆蓋在紅透的熱疹上,滿臉寫着無能為力。

李中華,“如果你實在不願意,只好請你爸媽來學校一趟,我與你父母溝通。”

姜暮不說話。

李中華拽了拽姜暮的校服,姜暮後退一步。

李中華說,“同時我還要把你一直不穿夏季校服的事情好好跟她們談一談,整天穿這個,簡直不成樣子,究竟你父母知不知道現在天氣有多熱。”

姜暮深吸一口氣,突然就無可奈何了。于是點了點頭,答應了跳舞。

她看向操場,正踢球的張朝神采飛揚,在姜暮心頭落下一片陰翳。

她頭也不回地拎起書包,走出辦公室。

……

回到家後,姜暮迅速把門反鎖。

她頭皮發麻地伫立在門口良久,才進客廳。

并以最快的速度把茶幾、椅子、桌子,以及能搬動、能挪動的家具都挪到門口,摞在一起,死死地擋住那道門。

她知道,被淋濕的欲望不會輕易被掐死,它藏在門後蠢蠢欲動。

還是不放心,可是這已經是最後的辦法了。

她遑亂地進了廁所,把澡盆拉到卧室,打水,脫衣服,恨不得把內衣一下子全都扯下來才更涼快似的焦躁,煩悶不安。

她蜷縮在長塑料澡盆裏,熱水熨帖着撫慰着她,她的目光盯着門口的衣架,那件藍色亮片的舞蹈服不知什麽時候被挂在了衣架上。

她知道那是張朝那晚幹的。

她目光又略向衣架後面,露出英國國際錦标賽和86年北京首屆中國杯國際錦标賽海報的一角。

早已褪色發黃的紙張,定睛一看,好似又嶄新豔麗,卷着印刷廠剛出爐的油墨氣味。

往事湧現,姜暮恐懼地把頭漸漸縮進澡盆裏。

有種預感,覆蓋在往事上的塵埃,會被張朝那家夥全部抹幹淨。少年的好奇心和報複心,會精準無誤地将她劈穿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