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木華園保安室,議論紛紛。
一屋子都是穿着黑色工裝的保安,看着都身強力壯,三四十的樣子,正說話的那個稍微年長點,臉上皺紋最多。
“我老早就看她不對勁了,當初我說什麽來着,她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家的姑娘吧,要不怎麽才十八歲就跑來咱這兒當保安?”保安隊長說。
衆人點頭附和。
“是啊是啊,肯定有關系才進來的呗。”
“就是,她長得就是一副狐貍精的樣子。”
“有時候我都懷疑她是不是專門給人做三的,所以才能免考核進來。”
“誰知道呢,別就是‘那位’包的吧?”
“那位”沒說名字,但大家對視一眼,似乎誰都能聽明白。
剛才說話的保安隊長一拍大腿說:“那不就對了!”
不等人問,他又說:“所以兇手就是她啊!”
“誰啊?”
保安隊長扭頭順着聲源看去:“還能有誰,就……”
看到來人,臉一僵,衆人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紛紛噤聲。
站門口的是個戴着黑框眼鏡的男人,笑起來眼睛跟老鼠似的,似笑非笑,穿着棕色襯衣牛仔褲運動鞋,腰間的斜挎包很大,裏頭不知是裝了什麽,鼓鼓囊囊的凸起,男人看着也就二十來歲,胸前挂了個相機,就端在手裏。
“你剛一直在偷聽我們說話?”保安隊長說,“你是記者?”
話音剛落,男人便擺擺手說:“就是個業餘愛好,我可不是記者啊。”
要真不是,幹嘛這麽急于否認?
保安們顯然不信,起身就要趕人,男人在他們的推搡下被迫往後退,相機始終好好端在手裏沒動過,連個微小的晃動都沒有。
“趕緊走趕緊走,就算你不是記者,這兒私人別墅區域,閑雜人等不能随便進,還、還拍什麽拍?”
男人笑眯眯的往後退,一步步退到大門口。
走在後頭的保安有點疑惑,不知道他是怎麽溜進來的。
這外面的大鐵門分明是關好的,按理說除了這裏,就只剩地下車庫能進去,但那邊的監控覆蓋率是百分百,就是溜進一只老鼠他們都能馬上發現,何況是這麽大個人。
男人一手端着相機,一手擺動着:“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就一攝影愛好者,看你們這邊風景好過來拍兩張。”
他越是這麽說,衆人越是懷疑,自打前兩天爆出了挖心案之後,記者簡直是傾巢而出,跟蒼蠅似的,是趕走一批又來一批,沒完沒了的來。
男人又說:“對了,你們剛說的那個,該不會就是昨晚被抓進市局的那個女人吧?”
保安們怔愣一瞬,見他們愣住,男人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燦然一笑:“你們還不知道呢,要不,我給你們好好說說細節?”
保安們面面相觑,每個人都從各自眼中看出了求知的渴望,男人乘勝追擊,說:“我跟你們交個底吧,其實我認識死者。”
***
彭松被趕出了木華園,面上不惱,心裏已經罵完了整條街。
待保安們離開,他才點開相機查看剛才錄到的視頻,從視角看,基本是保安們圍坐一起開始小聲議論的時候就開始拍了,一直拍到被人強行攆走。
今天這趟不算白來,有這些視頻已經夠夠的了。
他還不信抓不住這波流量。
約莫是上午九點左右,一個名叫“蓬松的面包”的博主發了一段視頻,視頻裏的人和聲音都經過了處理,看不出也聽不出那些人就是木華園的保安。
視頻一經發出,立刻在網上引起了熱議。
“我早就說死者跟兇手之間的關系不簡單,現在果然有實錘了吧!”
“這叫什麽實錘?不就是故意取這種角度,讓人覺得視頻是無意間拍下的而已。”
“還別說,我看周邊的環境好像就是木華園沒錯啊。”
“你們竟然還敢懷疑博主的真實性?該不是忘了前天爆出挖心案的人是誰了吧?”
“什麽什麽?!我錯過了什麽?”
“搞什麽啊,原來博主就是拍到那張照片的攝影師啊!”
那張照片,說的是當時爆出第一條獨家新聞的媒體買到的案發現場實拍,攝影師拍下的那一刻,恰好卡在屍體将被蓋上白布的一瞬間。
心口位置的血洞拍得是一清二楚。
新聞一出,各家媒體争先恐後聯系這張照片的作者,也是這時候“蓬松的面包”發出了照片的原始數據,證明了自己的身份,為自己攬了一大波流量。
現在僅僅過了兩天,他再次扔出了一個勁爆新聞,很難不引起關注。
一時間,網上對于這個叫“葛月”的嫌疑人群起攻之,說什麽的都有,短短半小時,就已經有人挖到了葛月的身份信息,一小時後,葛月本人的照片在網上瘋傳。
“長得真漂亮啊,這麽好看為什麽會想不通去做那種事?”
“難不成是情殺?”
“挖心是不是因為死者負了她,所以想告訴所有人死者是負心人?”
“樓上是狗血電視劇看多了呢吧?”
“我還是偏向于複仇,從之前那張照片來看,死者的致命傷就只有心髒一處,我放大像素看過,傷口邊緣整齊,從這一點來看,兇手必然是學醫的。”
在這條評論下很多回複,其中一條點贊最高的是:“你想說的是兇手其實另有其人吧?”
十分鐘後,樓中樓回複數量到了幾百條,答主終于回複了:
“據我所知,住在木華園的不是公司老總,就是階級權貴,死者的身份肯定不一般,現在警方平白無故抓住了這麽個嫌疑人,必然是找到了還未公開的證據,不信的話,就看四十八小時之後,警方會不會放人了。”
看到這,彭松勾起了唇角,視線從屏幕挪開,看向桌上正在震動的手機。
來電人顯示——Y
彭松:“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事情已經到這地步了,說什麽都晚了。”
對面不知是說了什麽,彭松眸光閃爍,臉色變得不太好。
他從椅子裏起身,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随即又說:“好了好了,我自己有分寸。”
“不用你來教我怎麽做!”彭松惱怒道。
挂斷電話,彭松随手把手機扔回桌上,兩手緊抓額前的短發,呼吸急促,胸口起伏的厲害,許久之後才坐回椅子。
他驚訝的發現才過了幾分鐘,剛發的這條帖子竟然已經上了熱搜,評論近萬條。
網友對這案子的關注度真是不一般。
彭松很滿意現在的事态發展,只要熱度維持下去,遲早有人會再聯系他,到時候錢還不是大把的來,這就是流量稱霸的時代,給這些人最想看到的,他們就會自願付出一切。
想到剛才電話裏聽到的話,彭松就煩躁得不行,他的手搭在鼠标上,滑動滾輪的速度越來越快,看到後面,他根本不是在看評論內容,而是沉溺于這種無窮無盡的關注度去了。
***
鄭珣不愛上網,知道葛月的事被爆出來時,已經是中午,那時他正在審訊室跟葛月吃飯。
徐樂誠沖進來看到兩人對坐無言,只是沉默吃着自己面前的盒飯,強壓下心裏的激動,招呼鄭珣出來,把今早的事一五一十都交代了一遍。
鄭珣準确無誤捕捉到關鍵詞:“人現在在哪兒?”
“在隔壁呢。”徐樂誠說,“但是鄭隊你先別激動啊,進去之後千萬別動手,本來黃隊不讓我告訴你來着。”
鄭珣二話不說,大步上前,推開了隔壁房門。
裏面很黑,燈光昏暗,這種場景最容易模糊時間,因為足夠壓抑,所以待不了多久就會以為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實際上有時候可能連半小時都沒有。
徐樂誠緊跟着進來,一顆心突突跳着,為自己剛剛的“告密行動”感到深深的擔憂。
“鄭叔叔?”楊陽眼中盡是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帶來這裏,也不知道鄭珣為什麽現在才來,他剛喊出口就後悔了,因為他想起來鄭珣是警察,而他父親是殺人犯。
他是殺人犯的兒子。
鄭珣壓着火,走上前去:“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他去拉楊陽的手:“跟叔叔走,這地方不是你該來的。”
還沒走出一步,只聽金屬相撞的響動,力道回彈,鄭珣回頭,恰好看到楊陽皺眉呼痛的表情。
視線下移,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套着的手铐。
“鄭珣!”說話的是黃凱。
坐在他身旁的另一個男人頂多不過三十出頭,眉眼狹長,照不進光,寬鼻肥唇,似乎很樂于見到此刻的場景,饒有興致地抱起了胳膊,勾唇一笑。
楊陽被剛才那一下拉扯疼得眼淚差點下來了,他不知道警察為什麽要抓他,也不知道他們剛才所說的“蓬松的面包”又是什麽意思。
鄭珣擋在他面前,沖黃凱說:“老黃,你瘋了是吧!抓他幹什麽?!”
“啪!”
桌面被黃凱一巴掌打得一震,忽地站起身,他擡手指着鄭珣眉心,張口想說什麽,卻又半天沒說出來,食指微微顫抖,一聲怒吼:“你給我滾出去!”
“老子偏不!”鄭珣也咣當一下踹了下桌底。
楊陽縮在鄭珣身後,站門口的徐樂誠注意到他渾身都在顫抖,連嘴唇都在抖,心頭不忍,上去想勸,但一看坐在黃凱旁邊的男人便不敢開口了,只能默不作聲站到一邊。
黃凱氣得咬牙,又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反了你了!”
他清楚鄭珣的性子,語氣稍微緩和道:“我知道你認識這孩子,我就是怕你這副樣子才沒叫你,你知不知道他在網上亂發帖子,現在整個南城都在被他的言論煽動,你知道因為他這條帖子,輿論已經發酵到什麽地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