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線任務
小西峰就在主峰西邊,走過一條棧道就能抵達。
外門弟子沒有單獨院落,多數是四人一寝,有的弟子為了多賺取靈石,身兼數職,昨夜那個小姑娘應該就是值夜的看守人員。
棧道上來來回回的弟子,各峰都有。許是快午時了,課程皆以結束,衆人都往悟道閣湧去。
喬晚色緩緩踱步,陷入沉思。
淩遠真人是望穿秋褲的師弟,暫且可以一信,何況這人法力高深,竟一下便能探出她體內異常。
不過,靈根消失是何故?原先她一直以為是宋涵那一掌拍碎了靈根,現在仔細想來,确實過于離譜。
靈根根植于脊骨,脊骨斷了,靈根都不一定會散。又怎會因一個當時只有煉精化氣女童的一掌,就斷裂呢?還消失的無影無蹤……
靈根消失是發生在穿越之前的事,宋涵好像當時在場說過,林稚語曾無意中打傷過她?難道此事與林稚語有關?
“啊,對不起道友!”
喬晚色被猛地一撞,肩膀生疼,思緒輕飄飄地斷開。
八十八層紅色閣樓聳立于山頂,屋檐皆是青綠瓷瓦,其上還雕刻着許多花紋,正是外門弟子閣。
一層是大廳,最中間有一面透明同玻璃的面板,上面顯示着各個樓層,各個房間所住的弟子,以及是否在屋內的提醒信息。
喬晚色走上前上下看了許久,終于找到了乙申號房。
“李…毓汐。”
面板上的姓名欄是灰色的,看來她不在……
“你找李毓汐?”
一道童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喬晚色回頭一望,是個八九歲的孩子。
“是的,你知道她在哪裏嗎?”
小女孩兒皺皺眉,撅起唇,眼睫下垂,“她昨夜沒守好靈田,現在正在後山那裏被靈田的分管長老訓斥呢……可能要扣掉三個月靈石。”
“啊?這麽嚴重!”
女孩兒剛要回複,一擡頭,灰衣少女竟早已跑沒了影。
喬晚色慌慌張張趕到了後山靈田。
*
杵在田邊的小女孩兒紮着兩根粗粗的麻花辮,穿着綠色的農服,手上提着鋤頭,一臉倔強地看着面前白胡老者。
“不是我的錯,我根本追不上那人!”
兩人在此處争論多時,老者已被氣得面色漲紅,“那人怎麽來的靈田,你為何沒發現?!”
“我若是有能力發現,又怎會是外門弟子!”
“你這個!”老者噎得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人!”
戒律堂的藍衣弟子立即走向小女孩兒,作勢就要抓走。
“等下!”
遠處跑來一個陌生的少女,腳下的劍劃開一道極速的光。
李毓汐定睛一瞧,熟悉的劍!正是作夜那個偷藥賊!
“于長老,就是她!”
女孩兒小手一指,怒氣沖沖地盯着灰衣少女。
喬晚色走近揚眉一笑,竟是老熟人!
黑衣白須,不茍言笑,腰間別着一枚黃腰牌,此時眼含驚異,正是戒律堂的掌事長老
—于長老
“于長老。”
喬晚色走近抱拳問好,旁邊女孩兒憤恨的目光都快将她穿透。
白發老者瞪大眼,細細打量了半晌,眉頭一蹙,壓下心底的震驚,冷聲開口,“…你有何事?”
喬晚色倏然一笑,嘴角拉着歉意,“于長老,昨日是我無意将靈田炸壞了一個坑,與這位小友無關,還請莫要懲罰她了。”
于長老雙眸一頓,哼笑道:“她的錯處是沒能看管好靈田,與你無關…”
“怎麽與她無關,就是她做的!”
女孩兒委屈地仰頭反駁,淚花啪啪掉落,定定瞪着喬晚色。
“我話未說完,你竟如此不識禮數。”于長老冷冷觑了眼一側的女孩兒,複回頭看向喬晚色,又道,“你的錯處就是毀壞公共靈田,與她無關。”
喬晚色心虛地眨眨眼,瞟向別處。
這于長老還真是一如當年…
“你們二人,一個看管不力,一個明知故犯!來人…”
“等等!”
于長老面色一沉,眉峰下壓,忍着不虞,“你又要做甚?”
喬晚色笑笑,做賊心虛似的從腰封裏掏出一枚紫色腰牌。
平生第一次做這種事,還不太習慣。
“嘿嘿,于長老,看在我師姐的面子上,你就別罰這個小道友了。這處靈田我會補償的,毀掉的靈藥,我也盡數補齊。”
于長老目光投向少女的臉,心裏忍不住泛起嘀咕。
這少女他若是沒記錯的話,應是十年前毒害林稚語的弟子。可當時明明靈根毀壞,活不了多久了,怎麽又與月靈扯上聯系了,這月靈還真是一天一個主意……
“紫腰牌!莫不是真人……”
“噓!”
喬晚色聞聲側目一掠,竟還是那兩位藍衣弟子,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
“咳咳。”于長老清了清嗓,背過手沉聲道,“戒律堂有戒律堂的準則,不為誰求情。不過,可以限你兩日內補償,自會抵消。這女娃看管不力,可以免去其他懲處,但還是需罰三個月的靈石。”
說罷,于長老不再聽辯解,帶着兩個弟子離開。
喬晚色無奈回頭看去,二人四目相對,一剎那,沉默蔓延開。
李毓汐氣鼓鼓地跺了跺腳,徑直就要回靈田邊的木屋。
“诶,小友。”
喬晚色喚了聲,立刻追上,搓搓手彎下腰,“昨夜是我不對,我未想到這事竟如此嚴重。你要何物,我賠你如何?”
話一說完,女孩兒像是一根被點燃的柴火,驀地停下腳步,咬牙切齒道:“滾!你以為你多了不起!我不需要你賠!”
賠!什麽都是一句賠!賠就可以當作什麽都未曾發生了嗎!
女孩兒猛地一甩頭,粗粗的辮梢差點打入她的眼睛。
“你…”
“嗚嗚嗚…”
女孩兒竟大哭起來。
喬晚色心神一晃,張開的口又閉合,眉眼耷拉下,尴尬地杵在一邊。
她可沒有哄孩子的經驗啊,老頑童算嗎?啧,都差不多吧?
喬晚色試探地伸出手搭在女孩兒肩上,見女孩兒只是抽噎并無反抗,又輕輕拍了拍,軟下嗓子半是哄騙道:“你別哭了,女孩子哭多了會變醜,臉會腫得跟大鐵鍋一般。”
女孩兒還是一聳一聳的,稚嫩到小手捂不住淚,滴滴答答從指縫間流出,墜落在泥地裏,根本停不下來。
喬晚色垂下腦袋,揉了揉鼻尖,眉頭皺成了個川字,小聲嘀咕:“怎麽跟小烏龜流淚似的。”
“你這話什麽意思?”
女孩兒冷不丁地開口,圓溜溜的大眼裏盛滿淚花,睫羽輕顫,如同一只可憐地小貓兒。
“小烏龜流淚,鼈不住淚。”
李毓汐噗嗤笑出聲,鼻孔冒出了一個鼻涕泡,又一下反應過來,擰眉拍開她的手,坐在栅欄邊的小石頭上。
“對不起……方才不應該罵你,這樣是不對的。”女孩兒低眉垂目,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腳尖。
“沒事,本就是我先做錯了,你…要我怎麽,賠你?”
喬晚色說的有些發虛,悄悄觀察着女孩兒的反應。
果然,李毓汐猛地鑽進了拳頭,又要忍不住哭意,“對不起姐姐,我不該罵你的……”
女孩兒哭的更大聲,一抽一噎,都快喘不上氣,仿佛這個“賠”字會戳到她的痛處。
喬晚色吓得急忙摟着女孩兒的頭,李毓汐埋在她的大腿上,緊緊抱着,直到哭聲越來越小。
“姐姐,你是真人是不是?”
女孩兒聲音軟軟糯糯的,像甜滋滋的櫻桃汁,仰着頭滿眼希冀地看向她。
喬晚色暗嘆一聲,心中打鼓。
怎麽感覺自己又要來事兒了?
“呵呵,是的……是的啊。”喬晚色撚着女孩兒額下的發絲,都要搓出了火星子。
“那,姐姐,你若是下山,能去中洲河山郡,代我祭奠一下我爹娘嗎……”
外門弟子是不允許下山的,只有需要采買時才能去山下小鎮。
可河山郡離得那麽遠,而她天賦平平,想要跨上內門弟子的門檻太難了,到時她爹娘無人祭拜,在冥界又是過得怎樣艱難。
喬晚色瞬間了然。
修仙者與凡人不同,修仙之人以天地靈力為本,以身渡靈,即便身死道消,也是回饋于天地,講究我即是天的一部分,亦是地的一部分。
而凡人,食五谷雜糧,牽絆于紅塵世俗,□□禁于土地,無法超脫,因而除了在墳前祭奠,在他處是收不到冥幣的。
須臾,喬晚色輕輕應了聲,點點頭。
正巧要去北洲,途徑中洲,應是有時間幫個忙的。
“謝謝姐姐,只是姐姐……”
女孩兒又低下頭,小手拽着衣角,皺巴巴一片,似是不安。
“你說。”
“河山郡有些不太平,你要小心些。”
喬晚色拍拍女孩兒的腦袋,“知道啦。”
“真人,您能幫我辦事真的太好了!”女孩兒松開手,撲通跪在地上。
喬晚色連忙拉起女孩兒,那石頭上還有薄薄一片青苔,女孩兒的衣服蹭得到處都是,髒兮兮的。
哎,亂世之下,本應享受寵愛的孩子,卻要一個人生存。李毓汐還算幸運的,那些不幸運的,早入了冥界成了孤魂野鬼。
可惜,修仙之人不能入塵世因果,她無法改變任何人的軌跡,甚至連她自己的因果都亂七八糟的。
喬晚色低聲長嘆。
“嘎呃嘎呃……”
随即,一陣極速的嗒嗒聲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