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牛彈琴
喬晚色跳下床,偷偷潛出樓閣。
主峰這裏都設下了陣法,燒冥幣會引來陰邪之氣,容易被人發現,只有後山外門弟子的靈田沒有被陣法顧及到。
月華如練,星子寥落,此夜無雲,淡淡的山茶花香飄蕩在空氣裏。
檐下的響鈴随着她關門的一瞬,發出叮叮的聲音,喬晚色雙眼緊閉,腿腳縮在一起,不敢動作。
還好,并沒有人聽見這處響動。
“呼…”
提着好幾息的氣吐出,灰衣少女蹑手蹑腳地隐入黑夜。
宗門後山離月下峰并不算太遠,喬晚色半會兒功夫就沖進了靈田裏。
斑駁月光下,漆靜而又廣闊的靈田,一灰衣少女從懷裏掏出厚厚一沓紙,有整整五百張,上面畫着一個閻王,和一些深奧的梵文,最上方還有一個人的死亡生辰,紙上還沾着白色的毛絮。
只見少女打了兩個噴嚏,又從袖口掏出一根火柴,指尖一道靈氣竄入,火苗燃燒起來,她将其扔進那堆冥幣裏。
火勢瞬間大漲,喬晚色規規矩矩地跪在草地上,雙手合十,虔誠地低下頭,默念小老頭的名字。
直到感受到火光變暗,喬晚色堪堪睜開雙眼。
天空傳出一陣窣窣聲,猶如疾風駛過,劃開一道星火。喬晚色聞聲擡頭望去,一個人形物體猛地墜落到她剛燒完冥幣的灰堆裏,撲開陣陣煙塵。
“咳咳咳!!”
喬晚色捂嘴咳得眼淚飙出,她揮揮手,定睛一瞧,前方竟然砸出了一口大坑!
“我的靈芝!!”
喬晚色嗚咽一聲,跳入坑裏。
咦?腳下什麽東西,這麽軟。
“啊!”
她怎麽踩了個人!還是只穿一條褲褲的變态!
喬晚色大驚,立即跳向另一邊,她蹲下掰過此人身體,剛要怒罵,手裏的人竟然眨眼便成了一條蟲!
妖獸?!
喬晚色驚得坐到地上,眼底一亮。
手裏的小蟲全身覆蓋着一層白鱗,即使夜色蒙蒙,他的鱗片也如同琉璃般晶瑩剔透,只是這樣的鱗片并不多,他全身幾乎布滿血痕,皮肉翻飛,應該是被人硬生生拔除鱗片的。
溫溫的熱度流淌在手心,喬晚色不自覺地捏了捏,軟軟的,彈彈的。
“嗯……”
小蟲悶哼一聲。
喬晚色吓得松了手,小蟲差點掉落。她小心翼翼地将小蟲捧在手心,湊近腦袋正巧與小蟲四目相對。
小蟲的瞳孔是湛藍色的,很清澈,如水色潋滟,比她見過的最藍的天還要漂亮,裏面濕漉漉的,讓人禁不住激發出保護欲。
闕沉水艱難地張開眼,就瞧見一臉大如銀盆的少女正虎視眈眈。
他忍着拔鱗斷角之痛從囚牢逃出,可妖力盡失,跌入下界,如今又穩不住化形,被人碾碎簡直輕而易舉。
眼前這人沒有絲毫靈力,顯然是個凡人,眼神色眯眯的,方才竟還捏了他的屁股,一定是對他圖謀不軌。
都說應龍渾身是寶,身為擁有上古血脈的妖獸,自是俊逸不凡,他雖說自小被囚禁,可也懂的自己貌美。難道如今真的要淪為一個凡人的玩物了嗎?
闕沉水目光下垂,尾巴蔫蔫地耷拉下來。罷了,自己就是一個廢人,就如了她的意,死了算了!
他憋了一口氣,将體內最後一絲絲靈力彙入妖丹,他要将這枚妖丹炸了。
龍族只有妖丹全碎,才能真正死亡。
喬晚色看着手中的小蟲越發死氣沉沉,忙不疊從屁股下扯出一根千年靈芝,塞入小蟲嘴邊。
“蟲蟲,快吃!快吃啊!”
小蟲倔強地偏過頭,吐出苦巴巴的芝肉,絲毫不理睬少女,自顧自地引着經絡裏的靈力。
喬晚色無奈地搖搖頭,她實在沒料到,這小蟲竟然這麽傲嬌,還要她親自喂。
見少女不再說話,闕沉水閉上眼小心地引着最後一點靈力。
瞧瞧!
這是什麽态度!
你跟爺玩心眼兒,爺跟你玩手段。
喬晚色一手抓住小蟲,一手強硬地撥開小蟲的嘴。
“嗝…”
喬晚色動作一頓,眨眨眼,又對上了小蟲的藍瞳孔,只是小蟲明顯有些羞窘。
闕沉水此時氣得心肝脾肺腎一塊兒疼,這該死的女人,竟然掰開他的嘴!害得他靈力徹底消失了個幹淨!若是他龍角尚在,一定要撞瘸了她。
喬晚色忍住笑聲,胸腔樂得發顫。她立即将靈芝粗暴地塞入小蟲口中,緊緊盯着他,等到他徹底咽下,才将他放開。
“行了,給你五秒鐘,你若是不走就是答應做我的妖寵了!”
少女捏緊拳頭,縮着肩,像窺伺獵物的狼柴虎豹,直勾勾盯着地上的小蟲。
她大喊:“五,四,三,二,一!”
闕沉水茫然地呆愣在原地,他根本聽不懂少女在講什麽,他沒學過人族語言。但潛意識裏覺得她喊的不是好話,可自己剛想離開,卻又被她抓了回去。
喬晚色心疼地撫摸小蟲的額角,卻摸到一處突起的地方,眉頭一皺,她細細摩挲。
“嗯……”
闕沉水猛地甩了個頭,面色微紅。
這凡人究竟知不知羞,怎麽總逮着不該摸的地方摸,雖然他龍角斬斷,但根部還在,上面遍布了神經。
喬晚色瑟縮回手,心裏懊悔。小蟲一定是長了個痘痘,她方才沒輕沒重,定是擠痛了他。
千年前,西洲曾有個盛極一時的禦獸宗,就是與妖獸契約,使之成為妖寵,導致當時出現了販賣妖獸之人,害死不少幼年妖獸。
不過後來,妖界火凰大鬧人族,一人領全族滅了禦獸宗。自此妖獸常年定居在上界的妖域,下界大陸并不常見。即使有妖獸出沒,也是妖力強盛,會化形的,根本不會契約成妖寵。
而今這小蟲,卻是連化形都一知半解的,必定是個剛剛成年的小妖獸。
上一世,她一直想要養個小寵物,奈何身患重病,養活自己都是個困難……
只可惜,這小蟲重傷,現下不能強硬契約,只能先養一養,養肥了再說。
“小蟲,以後你就是我的妖寵了。”喬晚色左右打量着小蟲的眼睛,拍板決定,“你叫水水!如何?”
闕沉水尾巴一翹,猛地擡頭看向笑得陰森森的少女。她怎麽知道他的名字,她究竟是誰!難道是她派來抓他回去的?
可這人磨蹭許久都沒帶他回上界,她是什麽意思?
喬晚色将小蟲塞入腰封,小蟲鑽出個頭呼呼喘氣,惱怒地看向少女,卻差點撞上少女的胸脯,又羞紅臉縮了回去。
還在勤勤懇懇搬運靈芝的少女并沒察覺。
闕沉水等着紅臉消下去,才發現這凡人手中的竟是千年靈芝,心裏頓時疑惑。
這凡人剛剛給他吃的是這個?千年靈芝即使在妖界都不易獲得,她竟有十根。
看來這少女不可能是她的人……可她怎麽會知曉他的名字……
喬晚色将最後一根靈芝塞入袋中,抹了把額上的汗,拎在背後。
她的儲物袋都塞滿了,零零散散的一堆擺在一起,亂得她根本不想整理。如今,就只能靠雙手做苦力。
九根靈芝頗有重量,不過對于在礦山呆了十年的喬晚色來說,這都是灑灑水的事,雖然她經常曠工。
少女哼着小調,剛踏出外門弟子靈田,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怒吼:“哪裏來的小賊!竟敢偷靈植!”
喬晚色腳步一頓,小蟲聞聲探頭向後看去。一個背着籮筐,提着鋤頭,紮着兩根粗粗大辮子的黃衣女孩兒,瞪圓了眼氣沖沖地跑來。
喬晚色繞緊袋口,三步作兩步,踏着銀素飛快離去,徒留身後女孩兒氣急跺腳。
闕沉水見無事發生,打了個哈欠,将要縮進腰帶離,突然靈光一閃。
這凡人怎麽會浮空之術,她怎麽會使靈力?
罷了,也與他無幹系,先跟着她,等日後恢複妖力再尋個地方了卻吧……
*
月下峰很安靜,也不知道月靈去了哪裏,主樓只剩下她一人。
喬晚色大搖大擺進了屋,将靈芝放在一旁,小心地從腰帶掏出受傷小蟲。
闕沉水被她擺在了桌上,這兒靈力頗為豐富,看起來像是下界的宗門。
他打量了眼少女,頭發高高束起,有些淩亂,垂下的發絲沾了汗緊貼在臉頰,面色薄紅,嘴唇亮亮的,帶着濕意。
闕沉水心重重一跳,瞟向別處,正巧又與少女對上,她的眼角微微上挑,瞳孔又黑又大,顯得格外嬌俏。
好像在妖界,他還沒有見過比她好看的女子……
“水水,這個是養元丹,你快吃了,對身體好!”
身體好了,就能和她契約了嘿嘿嘿……
少女捏着一枚丹藥貼在他嘴角,闕沉水細細一嗅,是個好藥。
可他一點活下去的動力都沒有,沒了龍鱗可以長,沒了龍角也可以長,但這都沒必要了…
他受夠了一百年的折磨和囚禁。
喬晚色眉頭一皺,嚴肅地指着小蟲,“你可不能仗着是我妖寵的身份,就肆無忌憚,怎麽吃什麽都要人喂。”
小蟲依舊閉着眼,不理不睬。
“哎…”喬晚色搖搖頭,捏緊拳頭,“還是怪我心太軟!”
本要睡着的闕沉水再次被強硬掰開了嘴巴,他盯着不可理喻的少女,眸中升起一團怒火,若是他妖力還在,她膽敢這樣做!
喬晚色滿意地拍了拍手,又拿出一罐金創粉,“來!水水,可能有點痛,你忍着點哈。”
闕沉水白眼直翻,倒下腦袋。
且随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