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離開, 朝靈深覺莫名其妙,嘀咕了兩句,才開始吃東西。⑨SJ

卷宗上對空堯的記載, 大多是關于當年風雲臺之戰劍榜奪魁一事, 此後百年間, 記述反而寥寥,朝靈猜空堯大概也有避世之意, 或者中間有什麽不得不離開仙門視線的理由。

空堯的佩劍被帶到天駱秘境作為逆轉之術的陣眼,加上那個來歷不明耍重劍的女人, 橫死在蒼雲山的弟子,還有偏偏在她和十四前往天駱尋找流金時,忽然無緣無故追來的蒼雲長老。

她始終忘不了那個陌生女人對她說過的話,那仿佛夢魇一般的詛咒,那句萦繞在耳邊的“你命不好”。

樁樁件件, 仿佛都指向一個巨大的陰謀,可此時此刻,她仿佛被困在迷霧之中, 怎麽也走不出去。

那些人到底想幹什麽?

她伸手去探陸霁給她落下的禁制, 只探到禁制之下, 幾欲噴薄而出的滾燙溫度,不禁皺了皺眉。

她這幾日來總能感覺到禁制下的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禁制隐隐有不足的征兆。

現下趁着她在無罪淵,仙門之中都以為她被十四俘走, 正好掩人耳目, 可以暗中調查, 想到此處, 朝靈心下也暗暗有了計較, 收起卷宗時,正好見到門外走來的兩個人。

卻是蕭明達和雲岚。

她心下疑惑,以為有要事,卻見雲岚直沖沖走到她面前,匆匆忙忙的,身上甲胄未除,一副勢在必得之态,而蕭明達神色慘淡。

“你們怎麽來了?十四呢?”

雲岚不知道十四是誰,蕭明達繼而接話:“帝君有些事要處理,不久便歸,我們只是路過打聲招呼,朝姑娘不必理我們。”

他給雲岚使了個眼色,雲岚卻半點沒有理解她的用意,只是直沖沖行到朝靈面前,誠懇道:“昨日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朝靈愣了一下,繼而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入她麾下當副手的事,又聽蕭明達生無可戀地勸雲岚:“朝姑娘在忙,我們不要打擾,還是先走吧。”

雲岚性格倔強,但是蕭明達沒想到她會一大早來帝君行宮挖牆角,還挖得光明正大理直氣壯。

雲岚性格直爽,朝靈也很喜歡,聞言只道:“我過幾天就要回去了,恐怕當不了你的副手。”

雲岚卻一愣:“你要走?”

朝靈點頭。

誰知對方卻沒說什麽挽留惋惜的話,只是點點頭,頗為贊同:“離開也好,我雖忠于帝君,但他随意玩弄于你,若我是你,也不會久留。”

玩弄兩個字說得露骨,朝靈和蕭明達一時啞口,半晌她才撓頭笑了笑:“其實是誤會一場,帝君并沒有對我不好。”

雲岚半信半疑,把朝靈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半晌才道:“當真?”

朝靈趕緊點頭:“千真萬确!”

雲岚皺了皺眉,似乎對朝靈的話頗不贊同,糾結一會兒,直接上手把朝靈拖了過來:“那這是什麽?”

她指的是朝靈脖頸間。

朝靈不明所以地摸摸脖子,擡頭看她:“什麽什麽?”

雲岚又盯着她的脖子,一字一頓道:“好幾塊,紅的。”

朝靈:“……”

她想起來了,這是昨晚她和十四……留下來的。

難怪剛才的侍女總是盯着她的脖子看!

雲岚又道:“我昨日見你時都沒有,若非帝君虐待于你……你又怎會忽然受傷?”

她問地一本正經又情真意切,朝靈深覺罪惡,臉都快紅成了番茄,支支吾吾道:“這是不小心……弄的。”

雲岚皺眉:“是麽,怎麽弄的?”

朝靈說不出話來。

蕭明達徹底生無可戀,站在旁邊勸雲岚:“雲将軍……你還是回去練你的兵吧。”

雲岚也不明白為什麽從踏進大殿開始蕭明達就一直多管閑事勸她走,聞言回頭,眼神兇狠:“蕭護法,當心我打你。”

蕭明達:“……”

朝靈生怕她當場打人,趕緊制止:“我發誓帝君沒有對我不好……你不用擔心我!”

雲岚:“我沒有擔心你,我只是想讓你來當我的副手。”

朝靈:“……”

蕭明達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他頓了頓,忽然想起什麽:“雲護法,西林那邊出了點狀況,你過去一趟,別讓街上那些家夥闖禍。”

雲岚聞言,果然回頭:“西林?當真?”

蕭明達點頭。

雲岚回頭看了一眼朝靈,似乎還有事想說,最後卻沒開口,說了句“先走了”,提了槍就往殿外走:“那些垃圾,我去打死他們。”

朝靈:“……”

看着人風風火火離開,蕭明達才回頭歉意一笑,跟着人離開。”

十四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滿臉通紅站在大殿裏,還有火急火燎出去打人的雲岚。

“怎麽了?”

朝靈沒想到罪魁禍首會忽然出現,想想今天早上一直異樣的目光注視到了現在,她感覺自己的脖子都在發燙,聞言兇巴巴道:“還不是怪你!”

十四一怔,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情,走到近前,看她臉越發紅,冰涼的手背輕輕觸上她的額頭,低聲道:“怪我什麽?”

朝靈怎麽也想不到他會直接伸手,下意識想躲,卻被十四先一步抓住,扶起臉和他對視:“不要跑,說話。”

朝靈臉更燙了。

“他們都看見了。”

十四目光順着她的動作,落在她的脖頸間。

衣領交疊處,瑩白的肌膚上,若隐若現的吻痕,是暧昧的證明,是野獸的标記。

她的腳踝上扣着銀環,脖頸間戴着項鏈,現在就連皮膚上都是他留下的痕跡。

他伸手輕輕觸碰那些痕跡,掩下眼底欲色,只輕聲道:“看見不好麽?”

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人,不好麽?

朝靈搖頭:“不好,一點都不好。”

要是被師尊和大師兄看見,她一定會被打斷腿的!

看見朝靈拒絕,十四也沒有再強求,只是傾身在朝靈唇上輕啄一下,然後才安慰般地吻上那些痕跡。

“那下次咬在看不見的地方。”

朝靈想了想這幾日的丢臉遭遇,又想到十四連尾巴都不舍得讓她碰,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劃算:“你總是欺負我,我不給你咬了。”

十四頓了頓,神情有些奇怪,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目光暼到她身後,從朝靈身後的桌案上抽出她方才在看的卷宗,轉移話題一般:“查到線索了?”

他忽然發問,朝靈的思緒也跟着他回到了卷宗上,趕緊道:“我想去一趟天明谷。”

她很在意昨夜看到的那卷野史,所有卷宗裏記載的都是空堯與宋亦然是至交好友,為奪寶而反目成仇一事聽上去像是胡扯,但野史中記載細節詳細,地點準确,又是她幼時生長之地,她不得不在意。

十四看了一眼卷宗,沒說什麽,只是道:“你我初見之時,也是在天明谷。”

朝靈一頓。

彼時村中瘟疫大起,流民亂竄,她半路被臭道士抓去關進山洞,也是在天明谷之中。

想到這裏,她忽然覺得奇怪。

無罪淵主以一對多都不在話下,當年各大門派組成的讨伐隊伍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可二人初見之時,十四卻被鎖在山洞中,被封鎮石柱困在地底。

仔細想想,無罪淵主橫空出世,挑釁各大門派的那一年,恰好也是在她來到雲間,拜入陸霁門下的時候。

十四又是怎麽逃出來的?

她陷入回憶,心下疑問越來越多,她有很多事都想問陸霁,卻聽十四道:“我在那座石洞之中,曾與空堯有過一面之緣。”

朝靈一愣,忽然道:“那你怎麽不早說?”

還沒人敢這麽質問過沉淵帝君,十四暼她一眼,然後開始回憶:“我也是方才忽然想起來的。”

他被困在底下千百年,戾氣比記憶還深,動物和猛獸都對他敬而遠之,偶有闖入的人類,每每露出驚恐嫌惡的神情時,他也會抱着惡意把對方撕成碎片,所以對人的記憶其實并不太深切。

“他闖入地底時比你早一些,我記得這把誅邪劍。”

“一開始闖進來的是個小孩,渾身戾氣,見了我之後就發了狂似地往前沖,空堯是為了保護他才跟進來的。”

闖進來的是個不怕死的小孩,就像條喪家之犬,遇到危險也不會跑,紅着眼睛提着劍亂捅,彼時他心中戾氣更重,當即要把小孩咬死,誰知道一道身影從天而降,把那小孩從地府門口拖了回去。

“他身手不錯,那小孩得救,不過他也被那個發狂的小孩捅了一劍,用的就是這把誅邪劍。”

朝靈不懂:“那小孩為什麽要捅他?”

十四卻搖搖頭:“他受傷之後就帶着那小孩離開了,個中細節,我也不知道。”

若不是關系匪淺,又怎麽會在身邊養一頭恩将仇報的白眼狼。

空堯身出藏鏡宮,如果身邊有這麽一個小孩,不可能沒人知道,況且仙門之中,也不曾有過相關的記錄,那麽最大的可能就是,這事發生的時間是在風雲臺大會之後,和現在最多相差三百年。

“然後呢?”朝靈回憶起黑漆漆的山洞,想問後來他們有沒有來欺負十四。

十四卻道:“然後就遇到你了。”

百年光陰于他而言稍縱即逝,困在無聲之地的下場就是暴戾和怒氣,還有渴求自由的無盡孤獨。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那麽粘人的人類小孩,每天都要撒嬌求他送她出去,到了晚上又抱着一堆果子和死魚回來,不僅不怕被吃掉,就連睡覺都要挨挨擠擠地蹭過來,偷偷抱他的尾巴。

“其實我本來……是想把你吃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