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翊低沉堅決的命令一出,齊刷刷的箭矢對準了同一個目标,像是包圍了整個夜空。
然而一個黑色的人影飛撲過去,讓他的十足把握落了空。
一旁的協理官員也看到此幕,稍稍驚詫後,趕緊道,“王爺,不過多死了一名同黨而已,無須擔心。”
同黨?蕭承翊眯起眼睛,內心卻有不安閃過。
穆琳琅從來沒有這麽痛過,死神在一點點奪走她的生命,她意識混沌,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迷迷糊糊中能察覺到火羽帶她逃至樹林處,她後背中了三箭,鮮血如雨水辦浸濕她的黑衣,火羽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小狗的嗚咽。
琳琅艱難的讓她停一停,她絲毫沒有力氣往前挪了。
火羽一抹臉上的淚水,扶着她小心的坐下。
穆琳琅臉色蒼白如死人,想開口時,嘴角先流出血來,火羽用袖子給她擦了擦,只聽穆琳琅呢喃低語,“想,想我在人間這麽些年,真是白混了,死的時候,身邊居然只有你一個人,還,還不是特別熟。”
“阿娘。”火羽又叫了一句。
琳琅輕微的反駁,“說了別亂叫,你,你這孩子真是笨,到處亂跑,還被人利用的這麽徹底·····”
穆琳琅說不動了,她靠在火羽懷裏,還是忍不住想:她竟這樣死了?說起來,死也不是多可怕的事情,只是她還有那麽多牽挂,父母,大哥,長姐,似玉,最重要的,還有她的夫君,承翊,不能讓承翊知道她死在他的命令之下,承翊沒有錯,是她自己主動湊上來的。她不怪任何人。
她能做的太少了,眼前的迷霧還沒能解開,穆琳琅想,她死也沒辦法死得安生。
突然,她身體微微抽搐了一下,所有的思想,記憶,痛苦和快樂······慢慢從她體內剝離,什麽也帶不走,什麽也留不住,她恢複成一張白紙,一具空殼。
穆琳琅慢慢阖上了眼睛。
“祁王爺。”
穆寒傾見到會客廳的身影,暗暗吃了一驚。
蕭承翊起身,這些日子的奔波讓他消瘦了一大圈,昨夜也是未曾休息,眼圈都有些充血,模樣俊美的人露出疲态更讓人心疼,他不急不緩的說道,“琳琅昨夜未歸,似玉說她來了貴府,我今日來接她。”
穆寒傾奇怪,“王爺與琳琅鬧什麽矛盾了?”
他輕輕搖頭,“只是最近明安城不是很太平,我有些擔心她。”
寒傾頓了頓,點頭,“那請祁王爺在此稍候。”
“有勞。”
憐月跟在穆寒傾身側,低聲問道,“夫人,這下該怎麽辦?”
“誰知道琳兒又闖什麽禍了。”穆寒傾加快了腳步。
穆琳琅睜開眼睛,看到長姐一臉愁容,不由得喃喃開口,“長姐,你怎麽也來這裏了。”
穆寒傾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清醒些沒有?還不快起來。”
琳琅頓時清醒了,她沒死?她慌地坐起身,摸摸胸口又朝後背瞅瞅,一點傷口都沒有,也沒感覺疼。她真的沒死!
大難不死,她竟嘿嘿的笑出來,握着穆寒傾的手,“長姐長姐,這是怎麽回事?我怎麽回到你府上來?”
“你不知道?”穆寒傾又氣又笑,“昨個大半夜,你喝得爛醉倒在我房門口,把我吓得半死。憐月悄悄去問,連守門的也不清楚。你到底是怎麽進來的?”
琳琅捂着腦袋,疑團愈發多了。
“是不是還不舒服?”穆寒傾不再多問,摸摸她的額頭,“本該讓你好好休息,可你家那位一大早就找上門來了。我不得不放你出去。”
“王爺?王爺來找我了?”琳琅慌張起來,“不行,長姐你先替我穩住他,我,我先梳洗一下,我這個樣子怎麽見他嘛。”
“我瞧他那模樣也沒比你好哪兒去。琳兒,你們是不是吵架了,祁王欺負你了?”
“沒有。”穆琳琅搖頭,不過是她腦袋一熱,往她夫君的箭上湊。
穆寒傾起身,“好了,我不多問。我去讓他先坐,你慢慢來。”轉頭吩咐道,“憐月,替琳兒梳妝。”
“是,夫人。”
穆琳琅心裏有一千個疑團都得先按下,她心裏想着如何與承翊解釋的說辭,幸得她昨夜出門時告訴似玉自己是去長姐家,眼下歪打正着也能圓過去。但是不知為何,她心裏就是有些惴惴不安。
昨晚的事情真的就可以這樣過去?她死而複生真的是好事?那些藏在她內心深處的恐慌,會不會在某天突然爆發?
她心不在焉,憐月喚了好幾次她都沒應,琳琅反應過來時,瞧憐月手中拿着月白色的衣裙,問她如何。
琳琅哪有心思挑選,只點頭說好,所幸她和長姐體量差不多,不必擔心尺寸。
憐月給她整理衣裳,看出她的憂慮,輕聲道,“王妃別擔心,祁王爺要是生氣,王妃就多說軟話哄哄他,身段放低些,保證對王爺受用。”
這小妮子,她還以為是琳琅喝酒胡鬧,一夜未歸,惹得祁王不滿呢。
大概連長姐也是這麽想。
琳琅嘆口氣,要真是如此簡單就好了。
她先小心的躲在會客廳門外,聽見長姐在裏面和蕭承翊周旋,“祁王爺,琳兒孩子氣,性子又有些莽撞,有時候做事難免失了些分寸,可她心裏良善,接人待物都絲毫沒有不好的想法,還請王爺,多多擔待些。”
“我知道。”
承翊的聲音輕輕一出,琳琅差點落下淚來。
她慢吞吞的走下去,低着頭,雖沒有看向承翊,還是感覺他松了一口氣,接着很快拽住她的手,對穆寒傾道,“打擾了。”
“無妨。”穆寒傾淡淡笑着,又看向琳琅,“有話要好好說,知道嗎?”
琳琅點頭應是。
她知道蕭承翊有一大堆的話問自己,不等他先開口,到了馬車裏,她先一把将他抱住。
溫熱的氣息,穩健的軀體,穆琳琅這才真正的慶幸,幸好沒死啊,活着可真好!
而蕭承翊終于抵不過她這般認錯,嘆了一口氣,手撫在她背上,“不是答應我不亂跑?”
琳琅腦袋裏轉了一圈,慢慢應道,“嗯,這幾天太悶了,我就是想出去喝點酒,誰知道一不小心喝多了,我怕我那個樣子回去,你會罵我,我就想着,去長姐那裏醒醒酒,誰知道就······”
“下次不管發生什麽,都要先回家。”承翊抱着她,頓了頓才道,“現在還不能放松警惕。”
琳琅知道他說得是這次的案子,心頭一跳,緩緩問道,“昨晚的妖怪,王爺抓到了嗎?這次的案子,還不能結嗎?”
承翊道,“妖孽已死,只是跑了個同夥。皇兄的意思,是将此事按下,做結案處理,好完成聖命。”
難道火羽死了?琳琅驚愕的想,不可能啊,明明是她帶着自己逃走的。
疑問一個個堆起來,怎麽也繞不過去,忽而感覺一個暖和的溫度貼在自己額頭,是承翊的掌心,他問,“頭可還疼嗎?”
宿醉的惡果他知道。
琳琅只知道這是承翊原諒她的意思,而她也想暫時把一切抛開,活下來才最要緊嘛。
她連連搖頭,“早就清醒了。承翊,我還想跟你說個事兒。”
“你說。”
琳琅一掀車簾,很沒良心的笑笑,“我餓了,想吃早飯。”
回去之後,似玉先吓得不行,連連說琳琅太胡鬧了,王爺昨夜回來臉色好生難看。
“王爺當時便要去顧府,是奴婢說,小姐最近在府上有些煩悶,想念冬兒,想與大小姐談心,一時耽擱了時辰,誰知小姐你竟在外留宿了!”
琳琅連連道,“是我的錯是我的錯,讓你擔心了。”
“奴婢沒什麽,就是王爺,”似玉猶豫道,“他昨夜的樣子太吓人了,好像一定要非見到小姐不可。”
琳琅心裏有不詳之感,可她瞥到等待已久的綠衣身影時,她決定先解開心裏的另一團迷惑。
屏退左右,琳琅難得沉住氣沒有開口,阿袖竟對她道謝,“多謝你救下火羽。”
琳琅嗯了一聲,聽着她往下說。
“我知道,我應該快些來接走火羽,這些聽着像借口,但我的确被很棘手的事情纏身。昨夜我來找你時,才發現你們都入了圈套。”
琳琅問,“入了誰的圈套?”
阿袖很喪氣的開口,“還未查出,凡間應該來了位修為頗高的妖怪,且極善隐藏,暫時還找不到蹤跡。”
琳琅道,“那昨晚,是你救的我?”
“是火羽。”阿袖說,“火羽的身份特殊,是因為她的翅羽有起死回生之效,她一出現在明安城,應該就被人盯上了。”
是自己帶火羽上街的,難道是那個時候?
琳琅想了想道,“火羽說,她來找自己的母親,為何會出現在我府上的柴房?”
“她們這類妖怪,從出生時便有了記憶,而火羽的母親在她出生沒多久便離開了,她腦海裏的畫面,便只有那幾天。”阿袖解釋。
琳琅詫異,“怎麽可能,火羽是我家柴房裏出生的?”
阿袖笑笑,“已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有什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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