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喜歡看顧玄齡這副受驚的樣子,心裏高興極了,又接着說,“穆琳琅似乎對我有所提防,會不會她猜到什麽了?”
“沒有。”顧玄齡立馬否認。
“是嗎?那她為何留你說話?”秦如善根本不擔心什麽,只是覺得他可笑,想多逗逗他,“難不成是對你餘情未了?”
顧玄齡的心髒砰砰直跳,他努力鎮定道,“也不是,不過是無關痛癢的一些話。”
秦如善似乎沒在聽他說什麽,摸摸自己的下巴,“她會和你一樣傻嗎?為了什麽感情可以放棄王妃的身份。”
她會的。顧玄齡黯然的想,琳琅是至情至性之人,若是她知道真相······可惜太晚了,她心裏有了蕭承翊,而自己,根本沒有機會坦白。
“你又是這副表情。”秦如善定定的看他,似乎要将他看個穿透,放在嘴裏嚼爛才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她就是個絲毫不知情感為何物,冷冰可怖,又無知殘缺的妖怪。他這輩子最大的災難。
“你這樣會讓我感覺,我還沒有她一個凡人厲害。比起我,你倒更怕她,是不是?”
顧玄齡看着她,不知從哪裏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勇氣,突然道,“就算你占用了凡人的身體,也不會擁有人的思想。在你自以為比人類高一等,和他們交易時也把他們耍得團團轉,你要小心些,人類的心思是猜不透的,你早晚會跌到他們手裏。”
說完這話,他感覺後背都起了一層涼汗,冰冰冷冷的,他的手死死拽着衣裹。他覺得自己不可能活着走出去了。
秦如善的雙唇微微一抿,唇邊露出一個小梨渦,眼角是下彎的,露出親切的弧度。
他初次見到她,她便是這個笑容,緊接着,她殺死了在河邊洗衣的幾個少婦。
顧玄齡從未見過的——細小的幾乎看不見的三根寒針,從她手裏飛出,那幾位少婦還在用棒槌砸着衣裳,用方言說着話,連喊叫都沒來得及出一聲,身上就結了冰,接着如冰塊般沉悶的滾到河裏去。
“聲音太吵了。”她當時僅那麽一句話。然後第二日,他們所在的秦家莊,也變成了無人區。
顧玄齡明白,被秦如善脅迫的那天起,自己便不會得善終,她喜怒無常,人命在她眼中毫無意義,而他們約定的那些條件,她也可以随時作廢。
只是,這下他顧家又出了一條人命,不知道外人該怎樣議論紛紛了。
但很快,秦如善收起了笑,她走上前,忽地道,“這話,要是有人早些提醒我就好了。”
秦如善并沒有對他動手,但下一次她可能就沒這麽好的耐心。
她從顧府出來,獨自來到長街上喝茶,她不曉得人怎麽會喜歡喝這種東西,又苦又澀,每次喝的時候她都皺着眉頭。
這次喝到一半,茶攤有人鬧事,罵罵咧咧,還動起手來。
人就是這樣不安分。鬧事的混混帶着十幾個小混混,想訛茶錢,茶攤夥計估計是新來的,不會睜只眼閉只眼,害怕少了錢受到責怪,直追着人家要。
事情不新鮮,可秦如善的舉動很新鮮,她穩穩的坐着,手在板凳處往後一掃,那小混混的聲音停下了,身體也僵硬了,撲騰一下倒在地上。周圍人的尖叫聲也跟着響起。
沒想到反而更吵,她忿忿放下茶錢,起身走開,沒一會兒感覺後面有人跟着她,似乎還很吃力,她加快腳步,那人終于扯着嗓子喚道,“如善!”
她轉過頭,看到是那茶攤的小夥計,黑溜溜的一張臉,帶着泥土味道的憨氣。
他左臉有些腫了,額頭上還有傷口,可他完全顧不得這些,直接跑到她跟前道,“如善,你茶錢給得多了,我上次就跟你說過,一碗茶只要三個銅板。”
秦如善記不起他有過這樣的提醒,只問,“你怎會認識我?”
“我就知道你不記得我了。”他憨笑一下,摸摸後頸,“早在秦家莊鬧瘟疫之前,我就在外頭做工,咱們好些年沒見了。我這次回去,全莊人都不在了,我以為你也死了······”
“你到底是誰?”秦如善很奇怪自己居然有耐心聽他說第二句話。
“我是秦肆啊。”他放下手,直愣愣的看着她,“我來明安城沒多久就看到你了,我知道你肯定認不出我了,而且,你好像還成了親。我應該當面向你賀喜的。”
“為什麽?”她有點困惑,成親就一定是喜事嗎?
秦肆道,“你也沒娘家人替你撐腰,我應該早些過來的。雖然我沒什麽身份和臉面,但好歹你身後有個人,腰杆就硬朗些。”
他又自顧自說了好些話,全都沒什麽重點,一件事沒說完又想起另件事來,導致沒一件是讓人聽懂的。可他似乎也不需要人聽懂,在經歷了那樣一場劫難後,他只是太需要對人說說話。最好是和他承擔相同苦痛的人。
又是一個新的面孔啊。她在心裏道。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一點點內容,想了想這部分還是單獨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