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一個吧。而且之前他多次有意無意流露出的威壓,自己能感覺出來,他定不是個簡單的角色。也許将小月托付給他,是最為合适的吧。
如此思定之後,肅便放棄了尋找小月,轉身向着來時的客棧奔去。
夜已深更,四下寂寥,何青玄今日似乎并沒有什麽睡意,仍然點着燈在房中看書。只是看進去多少,他自己也不知曉。
慕月與那男人出去徹夜不歸,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心中實在很是氣悶,只是礙于面子也不想去尋找。就算是找到了,她也會嫌他礙事,還不如眼不見為淨,圖個心安。
房中軒窗半開着,有清涼的晚風拂窗而進,吹亂了他的發絲,帶來了陣陣的涼意。何青玄終是無奈地放下書,自嘲地笑了笑。心安嗎?只怕是這一夜,都難以安心了。
因着晚風,桌上的燭火左右搖曳,撲朔迷離。他癡癡地凝望了半晌,而後也不知是在與誰說話:“閣下既然來了,又為什麽不肯現身呢?”
燭火猛烈地搖晃了一下,一個長發翩翩的黑衣男子随後現身在他面前。
他擡眸望了一眼:“原來是你。”言語表情都很是鎮定。
肅不得不佩服起來:“你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在須臾的時間,就察覺出他存在的人,功法絕不在他之下。
何青玄彎起嘴角,輕哼一聲:“你又何嘗是一般人。”高手過招,僅是三眼兩語、目光交接,便有如刀光劍影、電閃雷鳴交錯而過,将雙方的底摸得清清楚楚。
“之前百般逼你你都不肯現身,如今你倒主動來找我。說吧,到底是有什麽事?”何青玄以手撐頭,顯得很是恣意。
連自己的來意都被他一語戳穿,肅的臉色微微有些難看:“你猜得沒錯,我來找你,确實是有事相托。”
何青玄輕嘲地笑了笑,眼神很是不敬:“你我素不相識,我為什麽要答應你?”
“事關小月安危,你就一點都不關心嗎?”肅有點着急了。
小月?叫得還真是親熱。何青玄略略有些不爽,但還是平靜地說道:“不妨說來聽聽。”
如此一來,肅便将神界那些舊事事無巨細地都告訴了他,包括小月的身世和她身上的兩個秘密。
何青玄一邊聽着,一邊微微眯起了雙眼。遙想當年,他為了延長壽命,與凰印一起去往浮霖島,希望能借用一下妖界的至寶绛水靈珠,誰知竟趕上了一場天災人禍。
後來他與凰印尋遍整座浮霖島,都沒有找到绛水靈珠,還以為是被行兇之人給奪走了,不曾想,那珠子一直以來竟都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臨別托付
倘若那個時候,他就拿到绛水靈珠的話,今日必然也不會到人間走這一遭。只是他不知道,如果那時他就知道绛水靈珠在小月身上的話,自己是否還會對她施以援手、手下留情呢?
現如今再要他作出選擇,卻已是沒有選擇。要他枉顧小月的生死,強行取出那靈珠,他是萬萬做不到的。便是自己年壽難永,他也不願傷害她一分,又怎能說,不是造化弄人呢?
客房中,肅踱着步子走至窗前,仍在講述:“逃離天界之後,我便一直以慕雲海的身份留在小月身邊。只是魂宿之法,終究不能長久,慕雲海的身子已經難以支撐,所以小月才會冒險來到人間,為我尋那天葵草。”說罷,他微微嘆了口氣。
“找到天葵草,慕雲海就能平安無事麽?”何青玄雖一直沒有說,但他其實也是為天葵草而來。天葵草雖不及绛水靈珠那般神通廣大,但延續少許壽命,還是能做到的。只是他不知道,天葵草對魂宿之法是否有鞏固效果。如果有的話,他不介意為她多取一株,只要能換得她開開心心的就好。
“如果是今日之前,或許還有可能。但是今日之後,慕雲海應該都不會再醒了。”肅遙望着窗外漆黑蒼茫的夜幕,缥缈的眼神就如夜色那般凄涼。
“為什麽?”
肅背着手,轉過身來,苦澀一笑:“天後的人已經察覺到我的蹤跡,也許片刻之後就會找到這裏。我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想逃也是逃不掉的。
我不知道以後的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也許又會成為天後的傀儡,也許會把小月忘了。總而言之,我沒有辦法再陪在她身邊了,而你不一樣。
與你相處數日,你對小月的情感我都看在眼裏,我想如果是你的話,應當可以代替我,護她周全吧。”
何青玄聞言緊了緊拳頭,沒有回話。但沉默,其實也就代表了默認。
“還有一件事,我比較擔心。”肅繼續說道。
“什麽事?”
“小月自恢複記憶以來,就常常念叨着要給族人報仇。如果這仇恨能到我終止,那她怎樣對我都可以,就怕她還會繼續深究。倘若讓她知道天後的所作所為,只怕明知是死,她也還是會不顧一切地沖上天庭,與天後以命相拼。
這是我所不願看到的,所以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她永遠都不要知道真相。就這麽無憂無慮地活下去,是我、也是碧落最大的心願。
若她還是緊追不放……你便說我就是她的仇人,一直潛藏在她身邊,也只是觊觎她體內的绛水靈珠。幸好這一預謀已被你識破,你已将我就地伏誅。”
何青玄并不十分茍同:“你覺得我這樣說,她就會信嗎?”要她相信自己至親至愛的哥哥、相信百年來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只是一場事先策劃好的陰謀,何其艱難。但與肅一致的是,他也希望她遠離真相,遠離那個永遠不可能企及的敵人。活着遠比複仇要更有意義。
“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希望她再卷入神界的紛争。我只願她這輩子平平安安的,簡單快樂地活着。”肅鄭重地望向何青玄,眼神真摯而誠懇。
“好,我答應你。”何青玄從不輕易承諾人,但承諾了,就勢必會履行到底。
“謝謝你。”肅萬分感激。
“客氣了……正好,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嗯?你說。”
何青玄站起身來,緩緩踱步到他面前,直直地望着他的眸子,就像是要看穿他的心底:“你如此不惜一切地護着小月,到底是為了對碧落的承諾,還是出于自己的本心?”
肅微微有些尴尬:“這重要嗎?”他選擇避開不答,但何青玄已從他閃躲的眼神中,看到了真正的答案。
叮鈴叮鈴……叮鈴叮鈴……追魂鈴音透過重重夜幕,傳至耳畔,又更近了。
“我得走了。”肅無奈地說道,“就此別過,後會無期。”他向何青玄重重一揖,随後便從客房中消失了身影,再無半點氣息。
循着他剛剛踏過的地方,何青玄來到同樣的窗前,遙望着同樣幽暗蒼涼的夜色,又一次深深地,感受到命運的沉重。人如草木,命如繁星,命運的□□一旦開始運轉,只要牽扯在其中,無論是誰,都無法幸免。
次日清晨,慕月在熹微的晨光和細碎的鳥語中緩緩醒來。入眼是白色的床簾和陌生的房間,這裏是哪裏?
她想起身,稍一用力,胸口就像崩裂一樣疼痛無比:“嘶……”
稍緩了片刻,她還是用手壓着胸口,強忍着痛意坐了起來。恰巧此時有人推門而入,是個身着淺綠羅裳的陌生女子。
“你醒了?”那女子看起來約莫二十五六歲,面容姣好,雖未施粉黛,顏色仍如朝霞映雪般純淨剔透。一身淺綠羅裙,襯出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清新而不媚俗。她梳着簡單的雲髻,斜插一支古樸的桃木簪子,餘下的青絲則是掠到身後紮成了一束,看起來很是端莊大方。
她手中端着熱氣騰騰的湯藥,步履輕盈地擱置在圓桌上:“這兩日你還是卧床休息為宜,小心傷口又撕開了。”
“你是?”慕月不免疑惑,這女子她從未見過,但她說話的口吻,倒像是與自己很是熟絡。
“我叫柳如是,夫君姓秦,所以你稱我秦如是也可以。我是救了你命的人。”柳如是笑意盈盈地走到床邊,落座在床沿,“來,我看看你的傷口。”說罷便伸手想去揭慕月的衣服。
“你幹嘛!”慕月一緊張,連忙制住她的手,“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柳如是聽了這話不免笑出聲來,她還真把自己當男人了。她緩緩地将手收回來,揶揄道:“這麽緊張做什麽,你的身子我昨晚可是看遍了。”
“什麽!”她的話讓慕月大吃一驚。
柳如是又繼續添油加醋、煽風點火:“你該不會還沒發現,自己的衣服都被人換過了吧?”
應着她的話,慕月連忙朝自己看去,發現身上的衣服确實不是自己的衣物。那這麽說,自己是女兒身的事,這位姐姐也早就知道了?
想想自己剛剛的态度,突然覺得很是不好意思:“柳姐姐,對不起,我剛剛不是有意的……”
“沒事,不看傷口也行,還是先把藥喝了吧。”如此說着,她便将桌上的藥碗端了過來,舀了一匙遞到她面前。
“對了柳姐姐,我怎麽會在你這裏的啊?”她只記得昨晚是同白钰一起與黑鷹搏鬥,後面的事情就完全沒有印象了。
“是白大俠帶你來的。”柳如是平淡地答道。
白大俠?莫非指的就是白钰?
“那白钰兄現在在哪兒呢?”
“就在門外。怎麽,要喊他進來嗎?”
☆、娶親為妻
“別別……”慕月連忙制止了她,而後刻意向她貼近了幾分,壓低了聲音道,“白钰兄該不會也知道我是女孩子的事情了吧?”
柳如是聽後淡淡地笑了笑:“昨日你的傷口是我處理的,衣服是我換的,而且我也沒有跟白大俠提及你是女孩子的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慕月感覺松了一口氣,她還沒有做好要跟他坦白的準備。
“不過……”柳如是忽而語峰一轉,“昨晚白大俠送你過來的時候,傷口上就已經用過止血藥了,我想應當是白大俠先行給你處理的吧。”
慕月不曾料想她會突然來這一句,剛剛入口的藥,還沒咽下去,就把自己給嗆着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她止不住猛烈地咳嗽了起來,直咳得面目通紅,心肺俱疼。
一直守在門外的白钰,聽到這不尋常的動靜,也顧不上什麽禮節,擔憂地闖了進來:“發生什麽事了?”
慕月一望見他的身影,害臊得連忙用被子捂住了自己,卻還是壓不住自己的咳嗽聲。
柳如是施施然地站起身來,好意地将藥碗遞到他手中:“這伺候病人的事啊,我還是做不來。你還是親自給她喂藥吧。”說罷別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便悄悄地退出了房間,将門掩了起來。
白钰端着藥碗,坐到床邊,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慕岳,出來把藥喝了吧,一會兒藥該涼了。”
“不要。”慕月拒絕得幹脆。
“你這樣躲在被子裏會悶着的。”
“不悶。”
白钰能感覺出來,她這奇怪的舉動皆因自己而起,心下難免有些失落,忍不住問道:“你是不願意見我麽?”
“是!”慕月脫口而出,随後又覺得這樣說有些不妥,連忙改口道,“不是……”
是與不是,他都明白了。既然是她的意願,他便不會強求:“不管怎樣先出來把藥喝了,你若不想見我,等你喝完藥我立刻就走。”
“我不是這個意思。”慕月連忙解釋,可能自己剛剛的話,真的傷到他的心了,“我是想說,白钰兄你怎麽可以不經過我的同意,就解我的衣服。雖說昨晚情況緊急,但你我終究男女有別。”
這件事他也一直很是內疚:“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會對你負責的。”
“要怎麽負責,看都看過了,還能叫你忘了不成。”慕月自言自語式地嗔怨道。
白钰眸光微暗,盯着那鼓起的棉被看了半晌,雖不見她的容顏,卻像是感受到她嘟起小嘴不甚愉悅的樣子。
“我會三書六禮,名正言順地娶你為妻。”他很是認真地承諾道。
“什麽?”慕月驚得掀開了被子,難以相信地望着他。
“你不願意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也覺得很是唐突,但他覺得這對她來說,應當是最好的負責方式了,發自內心的。
“白,白,白钰兄……”慕月吓得牙齒都開始打顫,娶親之事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怎麽能這麽輕易地就說出來,何況還是因為這種緣由。
“其實我覺得吧,事情也沒有嚴重到那個程度。只是被看了一眼,我也沒少一塊肉,實在犯不着納禮成婚那樣大動幹戈。依我看,白钰兄你只要能幫我保守秘密就行,我不想把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
這件事不難做到。“好,我答應你。那我們……”他遲疑了下,沒将後面話說出來。不知道你是否還會繼續躲着我,不知道我們是否還能像從前那樣心無嫌隙地相處下去……
“我們?我們怎麽了?”慕月像是不理解他話中的意思。
“沒事。”他淡淡一笑,“還是先把藥喝了吧。”
“嗯。”慕月應了聲,終于肯乖乖喝藥了。
“對了,慕岳是你的真名麽?”白钰一邊喂藥,一邊順便問道。既然她男兒身是假,那這個男性化的名字應當也不是真的吧。
“算是吧,只不過不是山岳的岳,而是月亮的月。”慕月随口答道,“對了白钰兄,你剛剛說要娶我為妻,你們修道之人也是可以娶親的麽?”
因為這句話,白钰的臉又微不可察地羞紅了一些:“修道也分有情道和無情道。有情道是指在世間歷練嘗情、看情、禦情,并不排除人的七情六欲,自然是可以娶妻生子的。而無情道則要看破紅塵世事,以心修道方可大乘。”他盡量将這二者的區別解釋得通俗易懂。
“那白钰兄你修的是有情道咯?”慕月順着他的思路去分析。
“不是……”白钰微微垂下眸來,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我們萬宗派的弟子,修的皆是無情道。有情道主導以情養性,不能脫離紅塵俗世,道途終究有限。而只有無情道,摒棄了心中所有的欲念,最終才有可能延年益壽、羽化升仙。”
那為何他剛剛還要說娶自己為妻,違背了門派教義和大道正途呢?慕月不敢細想,于是換了種方式問道:“白钰兄也想成仙麽?”
白钰眸光微暗:“我自有心問仙,但仙途漫漫,古往今來能夠脫離肉身、修成正果的又有幾人呢?何況……我至今也未能将七情六欲全部摒棄,修仙之事又豈能強求,還是順其自然好了。”
說罷,他擡起頭來,刻意做了個溫柔的微笑,倒像是為了掩蓋心中的悵然:“好了,不說這些了,我還是扶你躺下休息吧。”
慕月搖搖頭:“不行,我還得返回京華城,何青玄他們肯定在等我上路了。而且我一夜未歸,他們知道了,也是會擔心的。”
“可是你現在的身子,不适合趕路。要不這樣吧,我去與他們說一聲,讓他們過兩天再行出發。這兩日你就先在這裏養好身子,可好?”
慕月略略有些尴尬:“這樣不太好吧,我怕住在這裏會給你們添麻煩。”
白钰溫和地笑了笑,暖若春風:“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秦夫人是我的朋友,為人友善,而且也精通醫術,你住在這裏我也比較放心。只是這兩日我得回師門一趟,沒時間留下來陪你,等我回來之後,再送你回京華城行不行?”
既然白钰兄這麽說了,那她也不好拂了他的美意,何況自己的身子經不經得起颠簸還說不準:“白钰兄你要是有事的話,就先去忙吧,我一個人在這邊沒問題的。”
“好,那我扶你躺下來休息。”
待慕月躺下後,白钰又坐着與她閑聊了一會兒,直到她又泛起了陣陣困意,安然入睡。他才收拾了藥碗,悄聲離去。
☆、女子好逑
京華城的祥雲客棧內,江然端了杯剛沏好的茶,戰戰兢兢地遞到正在看書的何青玄面前。
何青玄端過杯盞,輕呷了一口茶,并未擡眸:“還沒找到慕月嗎?”他了解江然,若是找到了,他定是急不可耐地要跟他彙報成果,而不是這般小心翼翼。
“找、找到了……”江然說話有些支支吾吾,不敢說得太響亮,“那個,剛剛白钰來過,說慕岳昨晚受了點傷,正在他朋友家中休養,可能要過兩日才能回來……”
江然雖常常神經大條、後知後覺,但這點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單是慕月受傷,就足夠主子氣悶的了。何況來人還是白钰,更是犯了主子的忌諱。
“所以呢,你答應他了?”何青玄擡起眸來,眸光清冷,冰若寒潭,威懾之意不言而喻。因為怕自己生氣,才刻意沏了一杯茶前來請罪麽?
江然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俯首謝罪:“是屬下自作主張,還請公子責罰。”真是什麽都逃不過主子的眼睛。
“那她現在在哪兒呢?”何青玄放下杯盞,并未離手,言語冷漠。
“具體的地址,白钰沒說,屬下也忘記問了……”江然更是覺得自己該死,怎麽就這麽大意,連這麽重要的信息都忘了問呢。真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嘴巴子了。
忽聽“啪”的一聲,何青玄手中的茶盞莫名就碎了,滾熱的茶水立即在桌面上肆意橫流。
江然驚得心髒都要跳出來了,看來主子是真的動氣了,要是自己找不到慕月可就萬死莫辭了。
“屬下這就去查!”不等何青玄發令,他就先一步請示,急急告退,以箭一般的速度沖了出去。
慕月在竹苑小屋又休憩了一日,身體恢複了些,終于能下床走動了。其間柳如是待她親如姐妹,照拂有加,不僅将自己最喜愛的襦裙拿給她穿,還提出要親自給她盤頭發。慕月想想這邊也沒有外人,扮作女裝的樣子也不打緊,便沒有拒絕。
閑聊中,慕月了解到,柳姐姐原是與夫君在此處賣藥為生,二人舉案齊眉,鹣鲽情深。然而在兩年前的某一天,二人一同上山采藥的時候,不巧撞見了蒼冥教殺人的場面。
蒼冥教人為了殺人滅口,對他們二人一路追殺,柳姐姐的夫君為了護她,先一步遭了毒手。原本柳姐姐也是逃不過的,還好白钰路過此處,順手将她救了下來。
白钰将她送回住處,念她孤苦無依,便幫她料理好了夫君的喪事才離開。之後的日子,他也時常過來探望,送些藥材和救濟的物品,因此二人也漸漸地熟絡了起來。
許是對白钰感恩在心,柳姐姐提到他的時候,總要誇贊一番。用她的原話即是:“若我不是早已嫁做人婦,像白钰這樣英俊潇灑、又溫柔體貼的男子,就算是倒貼,也是要追上一追的。”
慕月聽了忍不住掩面笑道:“姐姐若是有意,我去幫你與白钰兄說。”
柳如是哀嘆了口氣,這丫頭怎的就這麽不開竅。“傻瓜,我是說你呢。”她推了推慕月的腦袋,提點道,“近水樓臺先得月,這麽好的男人指不定多少姑娘在搶呢,你可千萬不要失了先機。”
慕月覺得她一定是誤解什麽了,才會出此言語,連忙解釋道:“姐姐怕是誤會了。我與白钰兄只是朋友關系,何況白钰兄說他已經有心上人了。”
“是嗎?怎麽都沒聽他提起過?”柳如是很是好奇,“不過依我看哪,他對你那麽在意,他的那個心上人,指不定就是你呢。”
慕月因為這話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姐姐莫要取笑我了,我與白钰兄清清白白的,什麽都沒有。你若再說這些胡話,我可就不理你了。”她故作生氣的樣子,不願繼續這個話題。
其實不用柳姐姐說,自己也能感覺到,近來白钰兄的話語和行為有些過于暧昧了。只是她不願意往那處去想,畢竟自己心中已有所屬。白璧雖好,衆人擡愛,但自己也是沒有那個緣分,還是留給更适合他的人吧。
柳如是見她态度明确,唯有嘆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可惜白大俠一片癡心錯付了。只不過這畢竟是他二人的情感,旁人的作用終究有限,自己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我給你的頭發盤好了,你倒是看看呢。”柳如是一邊說着,一邊将妝臺上的銅鏡遞到她面前。
銅鏡中人,梳着一頭好看的飛仙髻,俏皮可愛,又不失溫婉賢淑,與她身上這件淡粉色襦裙正相襯,仿佛落入西子湖中的蓮花仙子,清新雅致引人注目。
看慣了自己平日裏的利落馬尾,現在這副打扮,倒像是完全換了個人,慕月不由得驚嘆:“姐姐的手真巧,這發髻梳得十分好看。”
柳如是笑了笑,打趣她道:“我的手再巧,也得你人長得好看不是?好啦,我不與你說了。你且在這兒休息一會兒,我到後院洗幾件衣服去。”
“嗯嗯,姐姐快去忙吧。”慕月連連點頭,說罷又忍不住對着鏡子,擺弄了下自己的頭發。
一人在房中待久了,也覺得甚是無聊,于是她站起身來,決定到院中看看。
剛走到靠近大門的竹林旁,便聽到一串馬蹄和車轱辘聲由遠而近。慕月正好奇是什麽人會到如此偏僻的住處來,一位藍衫小哥就駕着馬車停在了門口。
那小哥的模樣分外眼熟,氣宇不凡,衣帶飄飄,是江然。
她本該高高興興地迎上去,然而一想到自己現在這副模樣,不能被他看了去,就連忙以手遮面,掉轉方向想要躲回房間裏。不想江然還是先一步看到了她,朝她大喊一聲:“慕岳!”
慕月萬般無奈,只好回過身來。死馬當活馬醫吧,大不了就再多一個人,知道她是女孩子呗。
如此想着,她便強作笑臉,裝成剛看到他的樣子道:“啊江兄,原來是你啊。你怎麽會到這邊來啊?”
江然跳下馬車,走到她跟前,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她幾許:“當然是來接你回去啊。你今天怎麽打扮成這副樣子了?”他雖覺得有些怪異,但慕月之前逃避逮捕令的時候,也有扮作女裝過,他便沒有往更深的層次去想。
慕月看他愣頭愣腦的樣子,連忙扯了個謊:“啊,是這家姐姐說我長得像女孩子,便硬是要将我扮成這樣,我也是沒有辦法……”說罷還重重地嘆了口氣,裝作很無奈的樣子。
“啧啧,那姐姐說得對,你确實長得挺像女孩子的,小小的,瘦瘦的。”江然摸着下巴,十分贊同地答道。
忽而想起她受傷的事情,連忙緊張地問道:“聽說你受傷了,傷哪兒了,我瞧瞧。”一邊說着,還一邊抱着她的雙臂上看下看,左右打量。
慕月不自在地撇了撇身子,他要再這麽亂摸亂看,保不準她是女子的事情就這麽揭穿了,還好突然傳來的一陣輕咳聲,中斷了他的舉動。
☆、不速之客
何青玄一下車,就見他這麽毛手毛腳地對慕月,心中自然是不樂意。好在他還算聽話,受了他的指令就立馬乖乖地退到了一旁。
他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地向她走去,慕月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想想離別前,兩人還大吵了一架,他說不定還未消氣。如今因為擅自出來,自己不僅受了重傷,還耽誤了大家的行程,他定是要借機好好訓斥一番了吧。
如此想着,她只能暗自嘆了一口氣,心中已經做好了被他狠狠數落的準備,不成想他走過來之後,竟是一句話都沒說,就直接将自己擁入了懷中。
他抱得不松不緊,既不會弄疼她的傷口,也不會讓她輕易脫離。可這畢竟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啊,而且江然就站在一旁!
“何青玄,你……”她很是意外他的舉動,但因為有傷在身,也沒有用力去掙脫。
“以後,不許再離開我了,聽到了嗎?”未待她說完,他便附在她的耳邊,如此說道。話語很輕,分量卻很重。是祈求,也是命令。
不見她的這兩日,他很不習慣,生怕她被別的男人搶走,生怕她有什麽萬一。那夜,陪在她身邊的人若是自己,而不是那個人,他又怎可能讓她受這麽重的傷呢?
簡簡單單一句話,心髒卻沒來由地漏了一拍,她找不出拒絕的理由:“我知道了,我不會離開的。你能不能先放開我,就這麽抱着好像不太好……”
即便她這樣說了,他也是過了很久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手來。在一旁無處自處的江然早就學會了望天望地望空氣,就是假裝沒望見剛剛的情景。
何青玄伸手捋了捋她額前的碎發:“去收拾下東西吧,我們回去了。”
“那你等一下,我去跟這家的姐姐說一下。”
他點了點頭,慕月便前去與柳如是告別了。上了車之後,何青玄就一直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眼光打量着自己,看得她很不好意思,忍不住問道:“你幹嘛總盯着我看?”
只見他彎嘴淺笑:“今日的你很是不同。”
慕月知道他是在說自己的裝扮,忍不住捋了捋頭發,又朝自己身上打量了幾眼:“不好看嗎?”
“好看,你穿什麽都好看。”他輕言淺語,“只不過這樣的裝扮更适合你。”
原來不正經的他,說起情話來,也是如此一本正經的,慕月禁不住面色泛紅。
“過來。”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她坐到自己懷中來。慕月怕被江然看見,謹慎地望了望車簾,半晌沒有動作,他便按捺不住,牽着她的手将她引了過來。
“傷哪兒了?”他輕輕地摟着她,呼出的氣息同他的懷抱一樣,是溫熱的。
“胸口……”慕月小聲地念道,就像怕他生氣似的。
果然,如此隐晦的位置還是讓他即刻起了擔憂。“誰給你治的傷?”他眉宇皺了皺,語氣也清冷了些。
“剛剛那家的姐姐……”慕月說這話,自己都有點些心虛。
“真的?”他尤是不信。
“真的……”她假裝很肯定的樣子,忽而由此想到還沒跟白钰告別,“啊,我忘跟白钰兄說我已經走了,他要是回來見不到我,該白跑一趟了。”說罷她便要去袖中掏傳聲鏡,卻被何青玄一把攔住。
“回去再說。”他冷冷清清地說道,難得溫香軟玉在懷,他可不想再被那什麽白钰壞了興致。
回到客棧之後,慕月才發現,祈願早已在客房中不聲不響地死去。起初她還懷疑是何青玄幹的,畢竟之前他有虐待過它的事實,但被他矢口否認了。而且她查驗了祈願的屍體,身上沒有半點傷痕,也沒有中毒的跡象,死得十分蹊跷,不像是人為,此事只好不了了之。
她找了處地方,将祈願好生安葬,為此亦是難過了好久。何青玄見她傷心不止,提出要再給她買只小狐,她卻說不要,稱與祈願已經有感情了,不是其他寵物能代替的。
就這麽一路往西北行走,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數十日之後,到達明安城的時候,這邊已然是一片寒冬的景象。
屋頂、路邊皆有白色的積雪未化,顯然一場大雪才剛剛過去不久。這裏的草木種類也不是很多,最常見的便是青色的松柏和明豔的梅花,為這蕭索的寒冬增添了幾分別樣的顏色。
何青玄挑了城裏最貴的醉月樓下榻,因為這裏的客房都是一房一院的格局,互不幹擾,頗為清幽。
天空昏昏沉沉,雖是白日,卻像是傍晚。幽暗厚重的烏雲層層疊疊,似是有一場特大的暴風雪即将來襲。偶有凜冽的寒風掠過,刮落了堆積在栢枝上的皚皚白雪,轟然墜地,碎裂成一片。
淩霜獨立在清冷的院落中,似是在欣賞滿院的寒梅,然而近看之下便能發現她目光散漫,只是陷入了深思。
“蓮姬。”身後突然傳來魅惑而又冷冽的呼喚,淩霜驚得驀然轉過身來,手中捏着的鏈子,連同一顆暗淡的七彩琉璃珠,不經意地墜落到雪地之中。
來人優雅地俯下身子,撿起雪中的七彩琉璃珠,而後擡起身來,直視着因為他的到來,而有一絲慌亂的淩霜,嘴角彎起一抹不明意味地笑容。
他一身華麗的銀色長袍,映着白雪的色調,顯得愈加的高貴清冷,不可觸碰。然而他的披風卻是血一般的殷紅,長而墜地,似一簇豔麗的曼珠沙華,在蒼白的雪地裏,暈開了殘忍而又炫目的顏色。
他的面容白皙并且精致,瞳眸是如同貓眼一樣的琥珀色,嘴唇是薄如柳葉的兩瓣。一頭灰白色的長發松散地垂墜着,柔順卻沒有光澤,隐隐中像是透着一股死氣。
“殿下,您怎麽來了?”淩霜很快就恢複了鎮定,她不能讓他看出有一絲異樣。
“本王過來,當然是因為想念我的王妃了。”他一邊說着,一邊用左手撫上她的面頰,神情很是暧昧,“可惜這張面皮,不及你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