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靈幾乎第一時間就拔了劍, 邊回頭質問軒轅赤:“這就是你說的出了點岔子?一點?!”
密密麻麻的怨魂,幾乎把整個天空都遮住,數量比之先前在嫁衣鎮所見, 多了不知多少。
怪不得他答應給“流金”時那麽幹脆!
軒轅赤有點不好意思, 卻非常有見識地退後兩步:“其實我也沒想到會有那麽多。”
從四周來的怨魂還在越聚越多, 像餓了幾百年的烏鴉,試探盤旋着, 恨不得下一秒就俯沖而下,啖盡生人血肉。
怨魂是最低級最常見的鬼怪, 是執念深重的生人魂魄化成,尋常修士都不會把它們放在眼裏,但是壞就壞在這些東西數量無窮無盡,狗皮膏藥一樣纏着人不放。
軒轅赤不會武,赤手空拳沒法戰鬥, 朝靈越想越氣,恨不得現在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頓:“來時路上你為什麽不說?!”
話畢一劍斬過,劍風貼着他耳側劃過, 軒轅赤吓了一跳, 轉頭卻連身後的怨魂正緩緩燃成灰燼:“……”
他往朝靈身後退了兩步, 第一次被美人保護,感覺還不錯。
十四本來還在看斷流的河床,回頭看見軒轅赤躲在朝靈背後一臉滿足,頓時冷笑了一下。
他再不管天上盤旋的怨魂, 回頭對着還在賣力斬殺怨魂的朝靈道:“過來。”
朝靈不明所以, 動作比腦子快, 收了劍就瞬移到十四身邊:“怎麽了?”
十四面無表情地舉起自己的斷劍:“保護我。”
朝靈愣了一下, 然後趕緊點頭:“好!”
軒轅赤:“???”
他大聲道:“你別以為我沒看到劍是你自己折的!”
話音剛落, 斷劍就貼着他身側擦過,直直沒入他身後的石壁之中,軒轅赤:“……”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他不敢惹這樽大佛,只能把目光轉向朝靈,委屈道:“你保護他,那我怎麽辦?”
朝靈回頭看一眼手無寸鐵的十四,又看了一眼軒轅赤,糾結半晌,終于無奈道:“你怎麽那麽沒用?!”
軒轅赤反問:“他不是也要你保護嗎?”
朝靈理直氣壯:“那是我們之前說好的!”
她雖然嫌棄,卻沒打算真的讓天駱城主死在這裏,随手一道符箓甩出,弄了個驅魔結界罩在軒轅赤身上,但怨魂太多了,結界不一會兒就破了,她剛打算再弄一個,卻發現手裏的符已經見了底。
十四氣定神閑:“不必管他了。”
朝靈覺得這有點不太好:“可……”
她話還沒說完,十四就摟着她跳上了一塊山石,半點想出手的意思都沒有,似乎只想看戲。
很快朝靈就發現了哪裏不對勁。
自從她來到十四身邊之後,怨魂都沒有靠近過她們,不,準确的來說是不敢靠近十四。
那些怨魂雖然圍着他們盤旋打轉,卻都只是遠遠圍着,并不敢上前,眼下見有人落了單,更是一窩蜂撲向軒轅赤。
朝靈剛想動手,卻被十四拉住:“死不了。”
軒轅赤已經被怨魂圍成蜂窩了,看不清什麽狀況,十四又不讓她動手,朝靈只能看着那團蜂窩,內心忐忑,生怕軒轅赤就這麽交代在這兒了。
少頃,一道紅光慢慢從蜂窩裏透出,緊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嚴嚴實實的蜂窩被人捅了無數個大洞,朝靈剛喊了一聲“軒轅赤”,就見那團蜂窩吓了。
軒轅赤站在原地,表情有些狼狽,但好歹沒出人命,朝靈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你不是不會武嗎?”
軒轅赤看了一眼十四,又看了一眼被他拽在身邊的朝靈,臉色終于有些不太好看起來,他走到二人身邊,看向朝靈時語氣又溫和了起來:“我雖然不會武,但是我有錢,剛才那一下,炸掉了我三百萬金。”
朝靈:“……”
她終于道:“那你還是別炸了。”
軒轅赤笑了一下:“怎麽,現在知道心疼我了?方才我可是差點就屍骨無存了。”
朝靈咽了咽口水:“我只是心疼錢。”
三百萬金說沒就沒,就算不是她的錢也心疼死了。
軒轅赤:“……”
空中的怨魂散開又聚攏,顯然還要繼續發動一次襲擊,這麽拖下去根本就沒有辦法,朝靈當機立斷:“你把‘流金’藏哪兒了,我們先過去。”
軒轅赤理了理衣袖,指不遠處瀑布下一塊凸起的石頭:“在那裏。”
朝靈:“走!”
三人來到石頭邊,軒轅赤臉色也稍微嚴肅了一些,他在石頭上按了幾下,瀑布之後的石壁就緩緩移開,露出一條漆黑的甬道。
朝靈猶疑了一下,又看一眼身後,終于還是進了入口。
軒轅赤進了甬道封鎖入口,又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盞精致明亮的照明小燈,慢悠悠地走在朝靈身後。
朝靈回想起剛才那些怨魂發瘋的模樣,和《鬼吞》邪術別無二致,想起身邊還有個天駱本地人,趕緊抓緊機會問。
“《鬼吞》不是你們天駱的秘術嗎,現下流金瀑布被侵擾斷流,你們不管?”
軒轅赤的重點卻好像不在這裏,只是臉色大變:“你知道《鬼吞》?”
朝靈想起這個就來氣:“是啊,前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你們天駱的妖修,跑到十洲作亂殺人,用的就是驅策怨魂之術。”
頓了頓,她又道:“《鬼吞》到底是什麽?”
為什麽所有人都談之色變,蘇钰不願多言,軒轅赤也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朝靈堅持,軒轅赤也終于嘆了口氣,他收起那副半正經不正經的風流相,認認真真解釋:“《鬼吞》是一支曲子,相傳是幾百年天駱一名窮兇極惡的妖修所創,此法以音律驅策怨魂,戰鬥之時可擾人心智,有如神助。”
“那妖修以此法害了不少人,後來被天駱上一任城主帶人圍剿,我方修士折損過半,才将其斃于刀下,《鬼吞》被收繳,列為禁術,藏在金天臺。”
那一戰之後,上一任城主也身受重傷,不到百年就辭世了。
“我天駱雖妖修遍地,但說到底只是修煉方式不同,大善大惡還是分得清的,既列為禁術,尋常妖修不可能接觸到這種邪曲。”
朝靈聽他說着,又找到了重點:“那現在《鬼吞》在哪?”
“上任城主死後,金天臺大亂,金殿走火,禁書室失竊了。”簡而言之就是被偷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既然《鬼吞》被列為禁術而非秘術,那麽就意味着其危險程度遠非一般,不可能輕易流出,流金瀑布是天駱的命根,瀑布斷流,怨魂盤旋,顯然是出了大事。
軒轅赤是金天臺大亂之後的繼任城主,他也曾派心腹四處搜尋,卻遲遲不見那本書的蹤影,所有人都覺得《鬼吞》被那場大火燒為灰燼,而當他看到流金瀑布周圍有怨魂盤旋,河床內的水流一年又一年減少的時候,他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流金’之香就生于瀑布之下,瀑布斷流,香料自然也失去了生産原料,”軒轅赤說了那麽多,也開始問朝靈:“說起來,你要‘流金’做什麽?”
朝靈回憶起宋聞星的話,沒多說:“入藥,救人。”
軒轅赤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但最後不知道想起什麽,又憋住了。
甬道朝上,一眼看不到頂,地底不如地面幹燥,相反陰暗潮濕,有些瘆人。
“我們現在要去哪兒?”朝靈看了一眼前後都無窮無盡的甬道,有點懷疑軒轅赤在忽悠她。
這次說話的人是十四:“去瀑布源頭。”
想要追查瀑布斷流的原因,就必須找到瀑布的源頭。
聽到這句輕描淡寫的回答,軒轅赤卻微微眯起眼睛:“……十四兄倒是對我天駱的秘密了如指掌。”
十四卻笑了一下:“過獎。”
朝靈敏感地察覺到這兩個人之間不尋常的氣氛,生怕兩個人在裏面就打起來,雖然很可能是軒轅赤單方面挨打,但現在還有任務,挨打也得出去再說。
“十四……”朝靈剛開口,十四就已經轉頭看她,朝靈在昏暗之中只能看見他一張黃金面具,愣了一下,想說的話忘得幹幹淨淨,最後話鋒一轉,尴尬道:“我們下次換個可愛一點的面具吧?”
十四看她神情,卻問:“吓到了?”
朝靈趕緊搖頭:“不是不是,怎麽可能……”就是每次跟面具說話都覺得怪怪的,她本來就猜不透十四的想法,現下看不見臉,她連這個人是喜是怒都辨不出來。
十四卻以為她不喜歡,只道:“那下次換一個,可愛的。”
冷冰冰的聲音說着可愛兩個字,朝靈想也知道他不知道什麽面具才可愛,腦子裏小貓小狗兔子閃了一遍,興奮道:“我給你挑!”
一定挑個最可愛的!
十四“嗯”了一聲。
軒轅赤和兩人走在一起,總覺得感受微妙,他風流慣了,自然看得出這兩人之間有點什麽,但是又不是大大方方,像要破不破的窗戶紙,和要開竅不開竅的木頭。
既然木頭還沒來得及開竅,那就說明他還有趁虛而入的機會,想到這裏,他忽然笑了一下:“面具啊……我也想要。”
朝靈遲疑了一下,軒轅赤又窮追不舍:“這不會又是你們先前約好的吧?”
反正面具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又想到軒轅赤手無縛雞之力還被綁來給他們帶路,雖然說話讨厭一點,但卻沒有生氣,算半個好人。
想到這裏,朝靈就大方道:“行,那我也給你挑一個。”
十四的腳步頓了頓。
朝靈感覺到對方的情緒好像在一瞬間變了,以為他感覺到了什麽危險,趕緊警惕起來:“怎,怎麽了?”
十四停下腳步,似乎看了她一眼,才悶悶道。
“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