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幻覺嗎……但是萦繞鼻端的血的氣味,還有摸上去的膩~滑的手~感,都是真實的。
阿久目呲欲裂,渾身顫抖着,妹妹怎麽了,她不會再起來了嗎,就像老院長那時候一樣嗎。
一定是我看錯了……阿久一步一步的靠近那孩子,每一步都重若千鈞,那不是妹妹……不是妹妹……手伸過去,撫上那孩子額頭的頭發,細碎的額發被撩起,那不是自己熟悉的紅~潤可愛如蘋果般的小~臉,扭曲變形的臉上滿是血污,摸上去也是冰冷的,仿佛是別的什麽生物。那不是妹妹,那一定不是妹妹!
內心中的吶喊卻無法得到任何回應。阿久脫下自己的衣服,把瘦小的孩子包起來,放在沙發上。血把白色的校服也染紅了。
床~上,那個萬惡之源的男人正打着呼嚕酣睡着。仿佛還在做着美夢一般吧唧着嘴。
無法再忍耐自己那滿溢的快要爆炸的憎惡和痛苦,阿久從廚房拿出菜刀,用力的向男人砍去,脖子,身體,一刀一刀的砍着。男人驚醒了,滿面猙獰的向阿久撲來。阿久拿起一個酒瓶向男人的頭砸去。
酒瓶碎了,男人的頭流着血,搖搖晃晃的倒在了地上。
阿久踩着滿地的血,向沙發走去,把孩子抱起來。那是一個輕的不像是六歲孩子的身體。
推開門,門外陽光燦爛,空氣清新,仿佛不是在同一個世界。阿久抱着孩子,向社區的方向走去。一條鮮血鋪就的路慢慢在她身後延伸。
路上偶然遇到的路人,也有驚詫的看着滿身是血的阿久,想要上去詢問的,阿久根本就聽不見。到了社區的門口,她終于耗盡了最後的力氣,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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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一句話也不說嗎?”來換班的李維向門口值守的警察詢問道。
“嗯,除了一開始醒來的時候提出去看她妹妹,之後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值守警察無奈的說道。
“你先回去休息下吧,我來試試看。”
“嗯,交給你了。”值守警察拍拍李維的肩膀,走了出去。
這是李維進入刑警隊的第四年,期間經歷過不少的案子,但沒有哪次會像這個案子讓他如此難受,可以說,他曾經在悲劇上演之前,就已經看到了序幕,但是他沒能預料到這個結局,或許是他下意識的沒有朝這方面想。
六年前,李維剛從警校畢業,熱血方剛的他沒有能夠馬上就進去向往的刑警隊,卻只是被分配到了一個以老人為主的社區做一個普通的民警。那時候年輕的他還滿腹委屈牢騷,每天就是給社區的老頭老太們處理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根本沒有意義。自己向往的警察工作,是破獲大案,維護正義,懲罰犯罪分子,這才是自己真正的職責。
直到有一天,他和往常一樣在崗位執勤,剛剛出去幫一個忘記帶鑰匙的老人爬牆開門,弄得身上全是磚牆的灰,而且怎麽拍都拍不掉,還是留下了一個白白的印子。就在他努力的和這個白印子戰鬥的時候,電話鈴聲響了。
是剛剛幫忙的那個老人的電話,難道鑰匙又掉進去了嗎,我可不想再爬一次了,李維在心底抱怨着。雖然心裏抱怨着,但嘴上還是親切的應答着,誰知道這些老人有沒有一個位高權重的兒子,得罪哪個都不好。
“陳老你好,有什麽事嗎?”
“小李啊,剛剛有件事我忘了說了,年紀大了這是,我家樓下那個謝老太太,最近幾天都沒有看到她了。”
“是不是和家人出去旅游了?”李維想到上次鬧的烏龍,一個老人被家人帶去旅游了,一個星期沒有出現,鄰居報警撬門進去,啥事都沒有,後來聯系上了老人的家人,人一家子都玩的開心呢。
“應該不是,上次看到她是上個星期和孫女一起買東西的,她說她孫女來住幾天,沒聽說要出去旅游。”陳老想了想道。
“她平時是一個人住?”
“嗯,一個人,但是她每天都出來跳廣場舞的,最近沒來。”
“好的,你告訴我一下謝老太的全名,我和他家人聯系看看。”李維應下要求。
“好,她叫謝金芳……”
挂斷電話,李維聯網查詢了謝老太的情況,住在本社區的就只有一個叫謝金芳的老太,有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李維按照記錄打了大兒子的電話,關機,沒有人接聽。
就在他準備打二兒子電話的時候,身邊的座機搶先響了,李維接起電話。
“喂,你好,這裏是XX社區警民服務中心。”
“警察小哥!我想報警呢,我媽的門一直不開,我懷疑她是不是死在裏面了!”
“你現在在哪裏?”竟然有人這樣咒自己母親的,李維一陣皺眉。
“在XX社區3棟301,我媽房子這邊!”對面大大咧咧的聲音說道。不會這麽巧吧,李維心裏犯嘀咕。
“你母親的名字是不是謝金芳?”
“你怎麽知道的?”
“待在那裏別動,我馬上就過去。”李維說完就挂了電話。又打電話叫了附近一個負責開鎖的同事,李維馬上就往XX社區趕去。
趕到的時候,一個穿着時髦流裏流氣的男青年站在謝老太的門前,專心致志的玩着手機,喊了兩聲才把頭擡起來。
“門你撬過了?”李維指指門上明顯被撬的痕跡。
“是啊,不僅撬了,我還撞了,但是你看吧,門是鐵的,我撞也撞不開的,撬也沒用。”男青年朝門的方向努努嘴道。
“你是來看你母親的?”李維問道,男青年看上去一點都不着急的樣子。
“算是吧,我哥車禍死掉了,我來和老媽商量下他的喪事怎麽辦。”男青年口無遮攔的道,明明哥哥死了,卻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傷心的跡象。
李維沒有再搭理男青年,開始觀察這個門,是老式的鐵門,相當牢固的樣子,男青年的小身板撞不開是很正常的。看來只能等專業的同事來了。
不一會兒,李維負責開鎖的同事趕來了。三兩下就把老式鐵門給弄開了。男青年迫不及待的推開門要進去。但門內傳來的那股不詳的味道,把他擋在了門外。
“什麽味道?”男青年邊說邊探頭看。
屋內一片狼藉,不僅僅是味道,還有黑壓壓的成片成片飛舞的蠅蟲。和一般的味道不同,這種臭味如同線型一般纏繞着,戳刺着人味覺的最深處。
“啊啊啊啊——”男青年狂亂的叫着,死活不肯再靠近一步。
李維沒有理他,神色變得嚴峻,這是屍臭,飛舞的蠅蟲也說明了這一點。這不是自己一個人能處理的事情,需要請求其他部門的支援。李維退出房間,迅速的彙報了現場情況後,挂斷電話,繼續進入巡視着。
在電話邊頭發花白的老人,已經沒有生命跡象,身體上布滿黑紫色的屍斑,被大~片大~片的蠅蛆包圍着。
而不遠處,有一個瘦小的身影,李維想到之前陳老說的老人的孫女過來住幾天。莫非這就是老人的孫女。看到孩子的身影,他的身上還沒有屍斑,難道死去還不久,他就這樣和奶奶的屍體待在一起嗎,李維的心裏像被揪住一樣疼痛。李維湊近了想看看清楚。躺着的孩子身上也布滿了蠅蛆,密密麻麻的爬動着,尤其是腿部,完全覆蓋了一層蠅蛆,根本看不見下面的肉,緩緩蠕動的蛆蟲讓人見之欲嘔。
他拿出手套帶上,輕輕推了一下孩子的身體。大概盯着有半分鐘之久,孩子微不可查的動彈了一下。李維難以置信的把手覆蓋到孩子的胸口,雖然很細小,但确實還在跳動着。
“快叫救護車!孩子還活着!”李維向着門外等候的同事叫到。
這是李維第一次見到阿久的情景。他至今難忘,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屍體,那樣慘烈的現場,在他的心頭刻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聽說當初的那個孩子經過搶救,活了下來。李維默默的關注着她,那個叫做謝久遠的孩子。知道了父母去世,回不來的事實,孩子只是沉默着接受了,又或者是她還不明白死亡的意義。她很少說話,也很懂事,甚至在手術後最疼的恢複時期也沒有見過她哭,唯一看到她哭的時候,就只有在父母和奶奶的靈堂上。看到孩子無聲的哭泣着,李維有一種鈍刀切割着心髒的感覺,疼的無法自已。
看到她被叔叔嬸嬸帶回去了,李維也松了一口氣。至少以後,有人照顧她了,不至于讓她無處可去。
再次見到這個孩子,是在醫院裏,傷痕累累,身體多處骨折,很多都是舊傷。李維憤怒了,怒斥了孩子的叔叔和嬸嬸,如果不是同事攔着,李維就要直接動手了。雖然還沒有自己的孩子,但看到這個孩子再次脆弱的躺在病床~上,李維産生了一種仿佛自己的孩子躺在那裏的錯覺。
從那之後,李維一直悄悄的照看着孩子,時不時的警告阿久的叔叔和嬸嬸一番。後來那對夫妻,甚至想要丢掉那孩子,李維跑去問他們,兩人也不肯說把孩子的下落。後來還是外地警局任職的學長打電話給李維,才得到了孩子的下落。
然而,即使這樣,孩子卻沒有別的去處,只能被送回那對夫妻那裏。李維沒有半點辦法,只能繼續抽空看看那個孩子。直到有一天,那家人的房子被轉賣,失去蹤跡。李維問了附近的鄰居,也只知道是躲債出去了,并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去處。而李維被調到了市裏的刑偵支隊,工作漸漸忙碌起來,也無暇去找這個本就和他沒有關系的孩子了。
為什麽每次見到你,你都是傷痕累累呢。李維神色悲痛的看着孩子的臉。這次的她不僅多了更多的傷痕,甚至還有被性~侵的痕跡。作為警察的自己卻沒有能夠保護她。她的悲劇其實在很早的時候就上演了,為什麽自己沒有能夠發現呢。如果,如果自己能夠更關注她的話,是不是可以避免這樣的悲劇,可惜一切都沒有如果,發生的事情不可能再重寫一遍。李維捂住眼睛,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流淚的樣子。耳邊卻傳來似有若無的呢喃聲。
……如果……
……那個時候……
她在說話嗎……還是沒有說……
一瞬間,李維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他揉揉眼睛,但女孩幹裂的嘴唇确實在慢慢的動着,他把耳朵湊近了,終于聽清了那句話,那句女孩一直在重複的話語。
如果那個時候,我死了就好了。
李維的瞳孔瞬間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