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剛剛睡下,她一直勞累了一天了,剛才敏澈又吵着要聽故事,她實在是非常勞累了,可是她卻仍然不忍心拒絕她的孩子。她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忽然傳來一股刺骨的殺氣,她敏捷地翻身而起,對手竟然比她更快,因為她發現自己正在熟睡的孩子已經不見了。窗外一條黑色的人影閃過,還有敏澈的呼喊聲。敏觸的前妻不顧一切地躍了出去。

對方是一個黑衣人,蒙着臉,敏澈被黑衣人用手掐住脖子,任何人都知道,只要黑衣人手一用力,立刻就會捏碎敏澈的脖子。敏澈已經因恐懼而大哭起來。敏觸的前妻失色喊道,你究竟是誰?孩子是無辜的。黑衣人冷冷地笑着說,孩子是無辜的,可是你卻殺了我的女兒。聲音顯得非常蒼老而有些顫抖。敏觸的前妻大聲地喊,你的女兒是誰?黑衣人冷笑了一聲說,你自己知道。敏觸的前妻低下頭沉默了很久說,不錯,是我殺的,可是我的孩子真的與這件事無關,求求你放了他。黑衣人說,你承認?敏觸的前妻慌忙地點點頭。黑衣人放下敏澈,他忽然變了一種很年輕的聲音對敏澈說,對不起,小敏澈,我不是有意弄疼你的。敏觸的前妻吃了一驚,那竟然是言榭的聲音。琴芩也跟着從黑暗出掠了出來。言榭冷冷地對敏觸的前妻說,沐木和墨陌在哪裏?敏觸的前妻沒有說話她已經沖了上去向言榭展開攻擊,言榭的臉色變得冰冷,只是依然沒有說話也沒有還手,只是很輕松地躲着敏觸的前妻幾乎竭盡全力的攻擊。言榭冷冷地說,沐木和墨陌在哪裏。我數三聲,如果你還沒有回答,我要你馬上死在我面前。一,二。連站在一旁的琴芩都緊張得手心出了汗。言榭在數到三的時候已經展開攻擊的身形。這時候卻忽然有一個人影飛了過來,擋在敏觸的前妻的前面。赫然竟是敏觸。

言榭冷笑說,你們兩個一起上我也讓你們一只手。敏觸卻仍然很有禮貌地沖言榭笑,他說,夠了,人是我殺的。言榭說,你以為我們都是傻子?敏觸轉過身很溫柔地幫他前妻理好頭發,他淡淡地笑,笑容裏卻隐藏着無法言訴的悲傷。他說,你真傻,居然想到來替我頂罪。言榭皺了皺眉。敏觸說,人的确是我殺的。敏觸的前妻卻突然站在敏觸前面大聲地說,不對,人是我殺的!敏觸微笑着牽着他前妻的手問,你知道第一名死者的致命傷在哪兒?敏觸的前妻愣了愣,她試探性地說,心髒?她只是根據直覺判斷,因為通常殺一個人最容易的致命點就是心髒。敏觸笑笑搖搖頭說,我把她的頭切開了。言榭知道只有極少數人檢驗過屍體,雖然是一擊斃命可是屍體身上卻并不止一處傷口,能夠準備知道致命傷的只有三個人,一個就是第一個為屍體驗屍的人,第二個就是言榭,最後一個當然是兇手。言榭說,這我就不懂了,如果你是兇手,難道你故意制造出這麽大的嫌疑。敏觸笑笑說,不錯,有誰能夠想到一個兇手會大意到留下這麽明顯的嫌疑?我故意讓自己背負這麽明顯的嫌疑,這樣其他人反而不會懷疑到我身上。我不是連號稱聰明絕頂的言榭也騙過了嗎?而且又有誰會想到一個我會強暴一個随時都可以和我做那種事的女人呢?這樣我的嫌疑反而是最小的了。言榭嘆口氣,他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手法的确是高。敏觸把前妻的手握得更緊了,他回過頭朝前妻勉強地笑笑說,可惜你卻故意替我頂罪,本來我可以相安無事,現在卻不能不出來了。他的前妻說,我看到現在大家都懷疑你,我以為他們遲早會認定是你,所以。敏觸還是很溫柔地笑笑說,我知道你是好意,我并沒有責怪你,相反我卻覺得很幸福。言榭說,可是她替你頂罪了不是更好,你更加可以逍遙法外地活下去。敏觸沒不介意言榭話中的刺,他笑笑說,你以為我是什麽,我絕對不會讓她受這種苦的,更何況還要讓她承受這種不白之冤。難道你會眼看着你喜歡的女孩子受苦?言榭愣了愣。敏觸很和氣地走到言榭身邊,他拍了拍言榭的肩膀說,相信我,年輕人,如果你有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千萬不要離開她。即使是死。這句話像一塊巨大而沉重的石頭,重重地落在了言榭的心裏。地動山搖的疼痛。琴芩說,可是你不是愛着你的前妻嗎?你又為什麽會離開她,還在外面找了那麽多的女人。這次是敏觸的前妻哭着告訴琴芩的,他們本來有一個很幸福很幸福的家庭,他們結婚很多年可是彼此依然非常的相愛。可是後來那四個人盡可夫的女人卻看上敏觸,她們主動要求與敏觸相好,被敏觸強辭拒絕,不久以後她們有借口把敏觸灌醉接着跟敏觸上了床,于是吵着要敏觸負責,敏觸知道這是她們聯合起來耍的詭計,更加不為所動,于是她們開始不斷地騷擾我和孩子,她們的勢力也非常強大,我打不過她們,我手上的傷疤就是她們造成的,敏觸當然也不是她們的對手。後來她們的騷擾變本加厲,我們一家實在受不了了,最後敏觸只好去求她們讓她們放過我們一家,她們提出的條件依然是要求和敏觸相好,可是敏觸依然不答應。最好她們居然一氣之下,把,把,把敏觸作為男人的,割,割掉了。敏觸的前妻說到這裏已經放聲大哭起來,琴芩在聽的時候也不知不覺熱淚盈眶,即使是言榭也被感動了,他一直低着頭露出悲傷的表情。敏觸接着說,後來我不想再連累他們母子,而且我已經不算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了,我再也不能照顧她,所以我離開了她,開始進行我的複仇。言榭說,可是那幾個女的死的時候都有被強暴過的痕跡。敏觸慘然地笑道,你知道,要制造這種痕跡并不難。言榭點點頭說,如果我早點遇到你的話,我們一定會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也決不會讓她們。言榭沒有繼續說下去,敏觸露出感激的笑容,他說,言榭,如果你現在把我當朋友的話,我求你一件事。言榭知道敏觸是想求他放他走,言榭雖然有些憂郁還是答應了。敏觸笑笑說,你知道我要求你的事。言榭點點頭,敏觸緊緊地握着言榭的手,然後忽然敏觸敏捷地出手,血液噗呲一聲濺了出來。

落在了風裏。

敏觸至死的時候一只手緊緊握着自己前妻的手,一只手緊緊握着言榭的手。言榭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這幾天實在是發生了太多讓他輕易流淚的事。原來敏觸求他的事不是放了他,而是一定要照顧好那兩母子。他至死都忘不了他最愛的妻子,他摯愛的兒子。言榭剛起身的時候,敏觸的前妻卻倒在了血泊裏,她也自殺了。她跟着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丈夫去了,她死的時候雖然顯得很痛苦,臉上卻帶着微笑。因為她緊緊牽着的手是她最最心愛的人的手。那只會帶着她走想幸福的手。那只無論是多麽艱辛多麽困苦都會牢牢牽着自己的手。星光如同飄雪般飛散。流螢散影。琴芩一直流着淚默默地禱告着,天上的神靈,無論如何,無論如何,一定要讓他們在天堂相聚。一定。

安靜倉皇的夜色裏,響徹光澈的哭泣聲。孩子的哭泣聲。爸爸。媽媽。

你們不要我們了嗎?

爸爸。媽媽。

曙光彌散的拂曉。琴芩把小敏澈帶回了自己家,因為她知道,現在的言榭需要冷靜,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怎樣找到墨陌和沐木,只要稍微晚一刻,他們就多一份危險。言榭回到自己家裏,他獨自靠着窗臺邊橫坐了下來,漸漸踱來的黎明卻沒有帶來希望。言榭的臉顯得非常疲憊,這幾天發生的事讓他的臉已經徹底消瘦下去,看上去就像生了一場大病。言榭重新拿出那根頭發仔細端詳,這是現在他們唯一的線索,現在言榭除了知道這根頭發跟撫韻的很像以外根本就一無所知。清晨的風總是讓人覺得特別地寒冷,言榭縮了縮身子,把沐木送給自己的圍巾裹得更緊了些,這是沐木和墨陌失蹤的第三天,如果沒有什麽特別大的奇跡的話,墨陌跟沐木應該是遇害了。言榭把頭搖了搖不忍再想下去,他忽然又直起身子想是想起來什麽接着在屋子裏呯呯地亂翻。因為他忽然想起他和沐木最後見面的時候沐木告訴自己,那天她撿到一塊成色非常的玉石藏在了自己家裏,如果言榭找到了就送給他。最後言榭發現那塊玉石的時候,言榭的心忽然提了起來,那簡直是一塊非常滑潤的玉石,就算是用一座城池來交換也未必換得到。可是言榭注意的不是這些,因為他發現那不是一塊普通的玉石,那是精淼雪玉。铎的人身上獨有的玉石,能夠大幅度提高佩帶者的精神力。也就是說那天沐木撞到的是铎的人,可是現在光澈戒防,铎的人是怎麽會進到城裏的?那麽他們的目的是什麽。而且就算是铎的人也不可能在三招以內生擒墨陌。那麽唯一能夠解釋的就是這個铎的人一定是墨陌認識并且不會防備的人,而其中有一名成員是女性。那根頭發就是那名女性成員掉下的,想起铎的詭秘言榭不禁打了個冷戰,铎裏的成員很可能就是與你朝夕相處的人,也很可能是一個大家都以為他死了其實只是為了掩飾他铎成員身份一種方法的人。難道真的是撫韻?又或者那根頭發只是一個誤導,想将言榭誤入歧途。現在言榭已經能夠大致推斷出事情的經過了,铎的目的無疑是想破壞光澈與眠塵的結盟,于是派了殺手潛進光澈伺機刺殺前來與光澈簽訂同盟的眠塵王。而沐木那天正好撞到了铎的殺手,那個殺手遺落下了精淼雪玉,後來殺手發現了,他回憶起白天曾經與沐木的相遇知道是在和沐木的碰撞中弄丢了,一般人都知道只有铎的成員才會佩帶精淼雪玉,所以殺手認為沐木一定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如果光澈知道了有铎的成員混進來一定會采取相應措施,那時铎要刺殺眠塵王就很難了。因此他們開始尋找沐木,铎組織要尋找一個人并不困難,可是碰巧沐木并不認識精淼雪玉,反而把雪玉藏在了我這裏,他們把沐木的屋子翻得很亂就是希望找到那塊精淼雪玉,以免讓人知道有铎的人混了進來。這時,正好墨陌從我家裏出來路過沐木那兒,以墨陌的警覺性一定發現了什麽異常情況,于是他們開始交手,可是交手的過程墨陌卻發現那個人原來是自己熟識的人,另外也可能是那個人真的非常強大,結果就是墨陌被抓住了。

言榭忽然變得很難過,因為照這種情況來看的話,沐木可能已經遇害了,铎組織堅信的唯一能夠不洩露秘密的人只有死人。至于墨陌,铎一定不會輕易殺掉墨陌。那幾個成員一定會把墨陌交由更上層的組織,就像铎抓住自己一樣,也不會輕易殺掉的。言榭站起身來大步地走出門。這件事事關重大,他一定馬上向王彙報。

可是言榭卻被守護的侍衛攔在了宮殿外,侍衛抱歉地對言榭說,王吩咐這幾天是非常時期,除了卓抵大人以外任何人都不見。言榭剛想告訴侍衛他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告訴,侍衛卻又補充道,王說就算是天塌下來也不見,即使是言榭也不例外。言榭問,那麽現在卓抵在哪兒?侍衛回答說,卓抵大人這幾天也一直陪着王沒有出來過。言榭說,那也就是說直到戒防結束我都見不到王。侍衛點點頭順便露出遺憾和抱歉的表情。言榭說,我現在只在想一個問題。侍衛問,什麽問題。言榭說,你們說,現在如果我要硬闖你們誰能攔得住我呢?侍衛的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他尴尬地陪笑着說,您就不要再難為我們了,如果您硬闖進去的話會以行刺王的罪名被處死的。言榭沒有回答,可是侍衛已經睜不開眼睛了,因為言榭的身後狂風大作。

住手。說這句話的人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是卻帶着強硬堅決的命令口氣,所有人都停了下來,他們知道是卓抵來了。卓抵的臉上帶着憤怒的表情,他冷冷地說,言榭,你太無禮了。言榭抱歉地說,因為這件事很重要。卓抵依然冷冷地說,比天塌下來還嚴重嗎?言榭愣了愣說,雖然沒有,可是如果不解決的話天就會塌下來了。卓抵沉吟良久終于說,王決定見你了,進來吧。

言榭雖然來過很多次王的寝宮可是自己也不說不清楚,為什麽這次顯得會特別緊張。言榭就一直在那裏等王出來,卓抵也就一直站在旁邊看着言榭。言榭奇怪地說,王呢?為什麽還沒有出來。卓抵說,王不在,你有事就對我說吧。言榭露出嘲諷的神情說,王不在?王從來都不會離開寝宮,何況眠塵王明天就到光澈簽訂同盟協議了,你對我說王不在?寝宮的戒防從來就沒有如此嚴密過,到底出什麽事了。卓抵淡淡地說,這似乎不用你來管。言榭說,如果這樣的話我只能認為你挾持了王,想利用王來做傀儡,而實際上你想進行篡位,自己掌握光澈大權。卓抵說,看來我的罪名不小。言榭很淡淡地說,可是也不大,頂多把你抓起來,淩遲以後再送往棘末高臺。卓抵說,誰抓我?言榭指着自己說,我。卓抵冷笑說,你以為你打得過我。言榭露出天真的表情說,不知道,不過可以試一試。言榭手指蜷縮,一把尖銳的風刃迅疾出手,卓抵很輕松地躲了過去,回過神言榭已經到了他跟前,言榭手中的風刃猛地向卓抵砍了下去。卓抵依然神色不變連眼睛都沒有眨,因為言榭的動作已經停了下來,言榭嘿嘿地笑着說,我果然打不過你。卓抵依然神色不變,在剛才言榭手中的風刃準備向卓抵砍下去的時候,卓抵的匕首已經抵到了言榭的心髒位置。卓抵露出拿言榭沒辦法的表情說,好了,我告訴你,如果我不說的話,除非你死,不然你一定會一直纏着我。言榭露出贊美的微笑說,你真明事理。

卓抵說,現在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眠塵王會來光澈簽訂同盟協議。言榭點點頭,卓抵說,各國到光澈的殺手也不少,他們的目标不單是破壞光澈與眠塵的同盟,有些人只是單純地為了殺掉他們看不順眼的眠塵王,當然這些人裏也不乏是其他國家故意派來想除掉眠塵王的,一個國家的王突然被刺殺,相信這個國家一定會大動亂,其他國家要攻占眠塵當然就容易多了。言榭說,光澈不是戒防禁止所有人出入嗎?卓抵說,這樣反而更加危險了,只有那些沒有能力的殺手才會被攔到城門外,像铎組織等等一些優秀的殺手要混進來并不太困難,所以現在進到城池裏的全是殺手的精英。言榭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看來人家眠塵國要和我們光澈聯盟實在是不容易。言榭忽然又打住話,他說,那麽殒空他們兩天前就出發在邊境處迎接王又是什麽意思。卓抵沉下臉說,你怎麽越來越笨了。言榭郁悶地瞪着卓抵,然後言榭又忽然跳了起來說,我明白了!難怪那天我去送殒空的時候覺得他的部隊氣氛很奇怪。卓抵笑笑,他知道言榭是真的明白了,卓抵說,我們故意派遣出殒空帶着小部隊去邊境迎接眠塵王,可是誰又會想到在這一支不到三十人以迎接為目的的小部隊裏,我們光澈的王會混在裏面,其實簽訂的過程并不是眠塵王到光澈,而是光澈王到眠塵,現在是我們需要人家的幫助,人家的王怎麽會冒着這種危險來光澈呢?而我們故意發出這些假消息就是為了迷惑其他人。言榭嘆息說,這些事連我都想不到,你果然和盟輔一樣都是老狐貍。卓抵說,現在該你了,你說有事要說的,究竟是什麽事不解決天會塌下來。言榭擺擺手說,現在就是不解決天也不會塌下來了。我就是想告訴你有铎的人混了進來,不過現在看起來這簡直連芝麻大點事都算不上了。卓抵說,那麽現在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趕緊用手捂着嘴回家,然後倒頭好好睡一覺,你現在看起來實在很需要休息,等你醒過來的時候一定要忘記今天我對你說的話。言榭抿抿嘴說,不過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我需要你的幫忙。卓抵露出奇怪的表情望着言榭說,很嚴重?言榭說,對我來說比天塌下來還要嚴重。卓抵說,看來也很棘手,連你都要請求幫助了。言榭把墨陌和沐木的大概情況告訴了卓抵,卓抵的臉上一直顯露着焦憂之色,他拍拍言榭的肩膀說,你放心,我會派人暗中調查的,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言榭朝卓抵笑笑,卓抵又露出躊躇的神色,顯然他是在考慮要不要告訴言榭,言榭卻已經發覺,他說,有什麽話你不如直說。卓抵說,我會派人竭力幫你,可是你知道,現在如果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夠找到他們,那就一定是你了,連你都找不到,我相信我派出去的人也很難找到他們。言榭點點頭說,我知道了。轉身準備走的時候,卓抵又叫住了他,卓抵露出關心的面容說,你是聰明人,可是你的心理負擔太大了,一些本來平常你能夠知道的事現在你卻不一定知道。還記得上次在茔虛鎮嗎?就是由于你的不冷靜才會造成那樣慘烈的局面。現在不管對你來說有多重要的人陷于危險之中,你需要的是休息和冷靜,像平常一樣思考。呃,還有,你還要有心理準備,因為墨陌和沐木很可能已經遇害了,雖然我也不想。言榭慘然地笑笑大步大步走了出去。

睡眠如同黑不見底的深淵般長闊。言榭一覺醒過來感到精神好了很多,就像被一場淋漓冰涼的大雨澆灌過一樣。他找到琴芩的時候琴芩輕輕地朝他做了一個噓的姿勢,接着琴芩竊竊地說,小敏澈哭了一天了,不說話也不吃東西,剛才哭累了,現在睡着了,不要吵醒他。言榭把铎的事情重新對琴芩說了一遍,琴芩說,這樣我們的範圍又小了很多,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分頭挨家挨戶地搜。言榭露出贊同的表情說,如果光澈的規模比現在再小十倍的話,你說的的确是一個好主意。琴芩說,那你還有其他線索?言榭說,現在我們能确定的是铎組織來的是兩個人以上。落下那根頭發的顯然是個女人,而沐木那天告訴我她撞到的是一個男人。琴芩點點頭說,你繼續。言榭說,那天那個男人撞到沐木的時候把沐木的新衣服弄髒了一塊,而我看見那塊髒的地方是油漬,由此我可以确定,綁走沐木和墨陌的铎組織的人應該在冰途街到懷湎街之間。琴芩連忙喊道,停下來!理由。言榭說,無論是殺手還是正常人,是人總是要吃飯的。根據沐木的等我的地方判斷,她與殺手相遇應該是在懷湎街之後,而我們知道,那裏有幾家很出名的飯館,那個殺手顯然是買了食物準備回去給他的同夥中途遇見了沐木。而殺手身上總是有一股獨特的氣質,而且他們在光澈是生面孔,所以他們應該盡量少露面少讓更多的人觀察注意自己,因此他們購買食物不可能走很遠的地方。而且那個殺手與沐木發生碰撞時,連自己身上的精淼雪玉掉了都沒有發覺,這就證明他當時一定神色慌忙。而這次铎行動的目标是行刺眠塵王,而冰途街和懷湎街又是眠塵王進城通往宮殿的必經之路。而這兩條街上的房屋鱗次栉比,高矮不一,又居住着最多的人,他們可以利用這些客觀環境将自己隐藏起來,那裏是一個非常理想的埋伏地點,如果讓我選的話我也會選擇那裏。琴芩的眼裏已經有了笑意,她說,那麽我們還等什麽?言榭說,等我說完我的話。琴芩說,你說。言榭說,我們不能一起去,不要問為什麽,現在開始按我說的做。

夜色已經開始漸漸暗了下來,卓抵派來的兩個人按照言榭的吩咐化裝成商販暗暗在懷湎街和冰途街觀察。天使般潔白的長袍在黑夜裏顯得格外醒目。言榭走到兩個商販前面互相交換了暗號,因為言榭吩咐過他們不管是否看到的是他本人都需要進行暗號确認,因為最近混進光澈的高手實在是太多了,要喬裝成他的樣子當然不會很困難。暗號過後兩個人告訴言榭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根據他們暗訪,在冰途街街尾胡同口的那座房子裏住着外地人,他們來的時候用高價向房東租到了那間屋子,房東是個商人,這種便宜的買賣當然要做。言榭說,房子裏一共幾個人?商人回答,開始去跟房東交談的是兩個男人,後來他們要求房東再在房子裏多加一張床,房東後來才知道還有一個女人跟着他們住,而且那個女人有一頭很漂亮的長發,長得也非常好看。那幾個人深居簡出,只有偶爾購買食物的時候才有一個人出來,其餘都是在午飯後或者人比較少的時候出來,出來的時候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東西的樣子。言榭知道他們這是在勘察地形。言榭接着問,你們有沒有正面看見過那個女的。商人搖搖頭說,今天午飯後她與其中一個男人出來過,我們沒有正面看見,不過我們覺得她的身形和姿态有些眼熟,可是又想不起是誰了。另一個商人突然說,那個女的顯得對這裏很熟悉的樣子,我聽見那個男人叫她,撫,然後那個撫字還沒有叫完,那個女的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那個男的又急忙改了稱呼叫她水葉。言榭皺着眉頭露出複雜的表情,沉思了一會兒又向兩個商人露出感激的笑容說,謝謝你們了,你們可以走了。兩個商人也朝他客氣地回禮,接着兩人說着一些言榭不感興趣的話題走開了。

撫,撫什麽呢?真的是撫韻嗎?

言榭幾個起落以後到達了他們所說的那間屋子的屋頂,他把頭靠近想探聽裏面的動靜,可是聲音聽得很模糊,他忽然躍起向後一翻落到了地上,剛才他趴的地方已經被飛出來的利刃擊破,顯然屋子裏的人已經發現了他,言榭剛站穩身子就已經看到一個男人蹿出了屋外,另外一個男人脅持着墨陌也跟着走了出來。墨陌的臉色顯得很疲憊而無力,顯然是經過這兩個人的拷打。言榭幾乎忍不住想要殺了那兩個人,可是他卻沒有動,因為他知道他一直等的人馬上就會出來了。果然那個女人走了出來,可是言榭很快判斷出那不是撫韻,雖然她有着和撫韻一樣長而純澈的頭發,有着曲美的身線,也有着漂亮的外表,從遠處看的确很像撫韻,可是撫韻的五官看起來還要比她精致很多。言榭心裏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地了,可是他卻又忽然焦急起來,因為他沒有看到沐木。脅持着墨陌的那個男人問,你就是言榭?言榭點點頭。那個男人忽然向言榭扔過去一根很紮實的繩子說,自己把自己捆起來,否則我就把你朋友的頭砍下來當椅子坐。言榭接過繩子竟然真的開始将自己慢慢捆起來,挾持墨陌的男人滿意地笑笑,可是這個笑卻永遠的凝固起來了。他只感覺到自己的咽喉傳來絲心裂肺般的疼痛,同時手中對着墨陌脖子上的刀飛了出去,他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很快地斷氣了。他的另外一個同伴和那個女人想要去幫忙,卻忽然發現自己動不了了,只聽到耳邊呼呼的風聲。

屋頂上有人跳了下來,一身很樸素的衣服,臉顯得非常憔悴,眼神卻格外明亮銳利。那赫然是言榭的臉。言榭自言自語地說,為什麽這種老把戲總是有人上當呢?難道除了言榭其他人就不允許穿精法長袍嗎?穿着精法長袍的人向墨陌跑了過來,那當然是琴芩,琴芩趕緊扶住勉強支撐着身體站直的墨陌,墨陌望着言榭悲傷地說,對不起。言榭已經大概明白了墨陌的意思,可是直到墨陌親口說出來他都不會相信,他大聲地問墨陌,對不起!對不起是什麽意思?墨陌低下了頭,他說,我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晚了,沐木已經被他們殺了。言榭握緊了拳頭,他神情激動地說,那麽,屍體呢?屍體?墨陌無力地搖搖頭。被風牢之術困住的那個男人忽然大聲笑起來說,我們铎處理的屍體你永遠也找不到。然後他忽然覺得将自己困起來的風變得如同尖刀一樣鋒利瘋狂地剝削着自己。琴芩轉過頭不忍心看這種殘忍的場面,她知道現在的言榭已經非常憤怒。這時候被困住的那個女人忽然用很從容的語氣問,琴芩?琴芩笑了笑說,你還記得我?那個女人說,當然,以前你常來我們家,還老是喜歡跟我搶姐姐。琴芩還是只有笑笑,她說,你在我們十一歲的時候就應該已經死了,為什麽你會突然出現,還加入了铎。言榭走了過來他上下打量着那個女人然後又大聲地問琴芩,她究竟是誰?琴芩說,你應該認識她的,當時她家的案子是由汜固和你一起破的,兇手是汜弁,他同時毒殺了兩家人,汜固全家和撫韻全家。言榭瞪大了眼睛說,那麽她就是。琴芩接過話說,不錯,她就是撫韻的妹妹,撫律。言榭解開了撫律身上的風牢之術,撫律冷笑着說,你不要以為你放了我我就會感謝你。言榭說,那無所謂,但是你只要老實回答我幾個問題。撫律說,你說說看。

“第一,沐木呢?”

“死了。”

“真的?”

“我沒有必要騙你。”

“那麽,她的,她的遺體呢?”

“不知道。她的屍體是由他們兩個人處理的。”

“你們為什麽要殺了她!”

“滅口。”

言榭頓住了他實在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麽,他只感到一股巨大的悲哀像寒流一樣漸漸穿過他的身體。凜冽的風裏吹起那條孤獨的白色圍巾。

卻吹不散它帶來的溫度。

撫律邁開腳步準備離開,她轉過頭望了墨陌很久以後說,再見了墨陌,我們還會再見的,還有你,琴芩,也許還有你,偉大的光澈法師,言榭。

撫律如同飛鳥般迅速地飛蹿了出去。

琴芩望着墨陌說,你為什麽會認識撫律?墨陌冷冷地說,既然你可以認識她我為什麽不可以認識她。琴芩厥着嘴說,我只是關心一下你。墨陌沒有回答,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言榭身上。言榭已經抱着頭蹲了下去,他不想讓墨陌看到他絕望的臉。

墨陌惋惜地拍了拍言榭的肩,言榭卻猛地站了起來,他對墨陌說,走。墨陌說,走?去哪兒?言榭憤然地說,铎的總部。琴芩幾乎忍不住叫起來,铎的總部?你知道在哪兒?言榭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可是撫律知道。她現在應該會回铎的總部去。琴芩說,我還是不懂。言榭說,我用一根繩子把她套住了,現在我們只要順着這根繩子就能找到她。琴芩說,可是我卻沒有看見那根繩子。言榭說,那根繩子是用風做的,你看不見。除非你能看見空氣。琴芩露出喜悅的表情。言榭擔憂地望着墨陌說,你呢?你看起來不太好,不如你留下。墨陌會心地笑笑說,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言榭也拍拍墨陌的肩膀笑笑,跟着三個飛掠了出去。

言榭在躍過一座屋頂的時候看到了一塊空地,那片空地正是那天沐木站在陽光下等自己的地方。可惜現在卻黑暗籠罩着。

那天的陽光變成了記憶裏的陽光。那天站在陽光裏等自己的人,也變成了記憶裏的人。

我曾經很小的時候在樹上看到一片很好看的葉子,那時侯我只看自己一個人站在樹下默默地看,因為樹很高我不敢爬上去,可是當後來有一天我終于鼓足勇氣想要爬的時候,那片葉子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風吹走了。

就像我一直因為背負着很多很多的桎梏不敢接受你,當有一天我勇敢地抛開那些桎梏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你時候被風吹走了。

我總是重蹈着自己的覆轍。不斷。不斷。

請你一定要站在雲端和那些一直愛着我的人看着我的幸福。

因為那也是我在塵世延續着你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