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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文來到正豐住處的時候,房東太太給他開了門,說:“哎呦,你來的正好,胡先生也不知怎麽了,回來的時候,我跟他說話,他都沒理我呦,丢了魂兒似的。”
“哦?他剛回來嗎?”
“回來老半天了,一直悶在房間裏,沒有動靜呢。會不會生病了呢?”
“我去看看。”
達文上了樓,推開正豐的房門,見正豐在扶手椅裏無精打采地坐着,他的胳膊挂在扶手上,像根蔫瓜無力地垂着。從靜安寺回來,他就一直這樣坐着。
“別發呆了,一起想想我們的漫畫的事吧。”達文試圖讓正豐開心點。
“下兩期都做好了,還有什麽好想的,着什麽急。”正豐道。
“早點做,多準備幾個,有庫存總是有好處。我可不喜歡急急忙忙的趕工。”
“你來的正好,我這裏還有煩心事要跟你講呢。”正豐坐正了些,想跟好朋友一吐為快。
“你的那個煩心事就放下吧,別再想了。”達文坐到正豐對面,他不想正豐繼續糾結他的那些懷疑。
“不是那個,是另一個。”正豐準備開口跟達文說了。
“又有了新煩惱?哪來的那麽多啊!”
“是,你說,我母親不讓我和明芝交往;明芝母親也不讓我們交往,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倆會不會是兄妹啊?”
達文聽了,暗笑:我只懷疑到他們可能有婚外情,你竟然懷疑是兄妹!
“你想象力太豐富了,怎麽這麽想,不可能,別胡思亂想啦。”達文笑道。
“你說他們能有什麽仇怨?今天,我看明芝媽媽一轉身,一回頭的樣子,就明白了,定是風流債結下了仇。”
“你這樣猜測父親可不好啊。”達文道。
“我又沒跟別人說。”
達文感動正豐如此信任他,耐下心來說:“不過猜測歸猜測,別太挂心上。上一輩的秘密我們就替他們保密吧,沒必要弄明白。”
“可說心裏話,我對明芝還是不死心的。”正豐帶着哭腔了。
“我知道。”
“如果我們沒有血緣關系,我還是要繼續和她交往的。”
聽了正豐的這句話,達文才明白正豐反複無常的真正原因。他怔怔地看着正豐,可憐他被折磨得已經開始憔悴了。
“要是這樣的話,還真得弄清楚這事。你說的是真的?有沒有血緣關系來決定要不要和她交往?”
“是啊。”正豐大聲地長長地拉着“啊”字,像是要把心裏的郁悶“啊”了出去。
“那我們就想辦法弄清楚。”
達文拍拍正豐的肩說,這是對正豐信任的報答。
“想什麽辦法?快幫我想想!”
兩人沉默了,各自想着如何才能弄清楚。
“你說,除了你母親和明芝母親,還有誰能知道當年的事情?”達文問道,然後又自己答道,“應該還有納先生和老于啊,她倆不說,納先生說不認識,還有老于啊!”達文說着站了起來。
正豐聽了,像似椅子上面有彈簧把他彈了起來,他也站起來了:“對呀,老于有點蠢,應該能說實話,去找他問問!”
他倆又找到老于做工的工廠門口守着,等着他出現。下班的時間到了,工廠的大門開了,開始有工人走出來。正豐和達文睜大了眼睛搜尋老于的面孔,可是人都走光了,也沒見老于的影子。
“他不會離開這裏吧,怎麽還不出來?”
“我們不會漏掉了,沒看見他吧?”
兩人正在擔心是不是漏掉了老于,老于慢騰騰地出現了。他不像其他人那樣急沖沖地走出大門往家趕,他似乎故意落後讓別人先走,然後,自己一個人大搖大擺地獨占一個大門走出來。
“老于!”正豐急不可耐地沖上去。
老于吓了一跳,懵住了。
“忘了嗎?我們是明芝的朋友,想起來沒?”達文解釋道。
“啊?”老于慌忙後退幾步,似乎要扭頭跑回工廠裏面。
“別跑!怕什麽!”正豐一步上前,一把拉住他。
“就跟你說一句話。”達文道。
老于不出聲,也沒再跑,似乎在等着他們說。
“你是明芝爸爸的朋友,經常去他家,是不是知道他家有個姓胡的鄰居,叫胡耀祖的。”正豐問道。
“不知道。”老于說完,掙脫了正豐的手,撒腿就跑,這回不是往工廠裏面,而是往前跑,應該是想跑回家。正豐跟着追上去,又拉住他。
“你跑什麽!好好想想,認不認識胡耀祖!說實話!”
“不認識,真不認識。”老于說完,又開跑。
正豐追了兩步就停下了,自言自語道:“追什麽追,追上了,他還是說不知道。”
“你說他,不知道就不知道呗,跑什麽呢?這家夥是不是知道不說啊?”正豐懷疑道。
“他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就別在懷疑了。”達文道。
正豐無話,顯然還是無法釋懷。
回去後,正豐依舊郁郁不樂。
“你該高興啊,幾個人都說不知道不認識,說明你猜測的是錯的。”
“那我媽媽為什麽不讓我跟明芝交往?”
“就像她說的,明芝家複雜,跟蹤的事把她吓到了。憑你的條件,比她好的很多啊。”
“那明芝母親為什麽也不讓她和我交往?”
“她只想明芝讀書,她把讀書看得比天都大,不希望明芝交朋友耽誤讀書。”
“我都還沒跟她怎麽樣呢啊。”
“這你還不懂,有曼玲的例子擺在那兒,她一定要明芝離你遠點,曼玲不是退學了麽。”
“那她見了納先生後,才不許明芝和我交往的,怎麽解釋?”
“巧合,納先生見她,可能有別的事,不是因為你。”
“那會是什麽事,還關系到安全。”
“她們家都有什麽事,我們怎麽知道。也許你媽媽說對,有點複雜。”
“那我是跟不跟她繼續交往啊?”正豐嘆了口氣道,他的結還是沒有打開。
達文看着正豐,想了想,坐到他對面。
“正豐,這事該結束了,不能讓它繼續纏着你。”達文認真地說,“至于明芝,你是不是可以這樣。”
“怎樣?”正豐眼睛一亮,豎起耳朵聽達文的建議。
“你是想不理會你媽媽的禁令,繼續交往,是吧?”
“是。”正豐點頭。
“那你也該重視明芝媽媽的禁令,不能耽誤明芝讀書,你肯定也支持她讀書吧。”
“這當然。”
“我想,明芝媽媽最怕的是,明芝像曼玲一樣結婚退學。等到明芝上了大學,她的禁令可能就取消了。所以,你要耐心,等到她上了大學。”
“有道理。”
“所以,她上大學之前,不去打擾她,你也一心讀書畢業,再就是專心和我搞這個漫畫系列吧,再想出幾個其它的點子,多出點稿子是正理。其它的都先別想了。”
“可我和她有沒有血緣關系還是不知道啊。”正豐又轉回到那件事上了。
“明芝中學畢業前,這個問題不會影響你和明芝的關系,留到她上大學之後再想吧。”
正豐點點頭,似乎同意了。達文舒了口氣,沒有白白地浪費這一堆的因為所以。
可過了一會兒,正豐又提出一個問題。
“我們還是再去見一次納先生吧?”
“為什麽?”
剛剛不是點頭了嗎,怎麽又變卦了?達文以為這回正豐會徹底地放棄了猜疑,至少把問題留在一年以後了,卻不想,他還是問出這麽個問題。
“再去跟他談一次,問問。也許他能說出別的什麽。”正豐央求。
“他還是回答不知道,不認識,你還怎麽辦呢?”
“最後一次,這次不行,我就再也不想了,也沒有別人可問了,我就按你說的辦,你怎麽說我就怎麽做。”正豐一本正經地保證。
“說定了?”
“說定了。”正豐信誓旦旦的樣子。
達文看着正豐,想勸他放棄吧,別再想這事了,可這話他已經說過無數次了,毫無作用。
“見了納先生怎麽問?他已經說過不認識了,再怎麽問,還不是一樣的回答。”達文道。
“同樣的問法,他肯定還是那麽回答。”正豐道。
“對呀,所以再見一次,有必要嗎?”達文覺得沒必要再見了。
“我想,這次你自己去?”正豐鄭重地說。
“我自己?”達文驚訝地看着正豐,沒想到正豐要他一個人去,他本來只是想陪他再走一趟而已。
“對,我不在場,他會更放松,也許能和你閑聊出點什麽。”
“可我有什麽理由去見他呢?”
“所以,我去見他的理由是不是一眼就被看破了。”
“哦,對,他一看見你,就知道你要問什麽。那總得給我個借口去找他吧。”
“你可以說是想了解下工廠啊,畫點工廠的速寫,工人的速寫啊。”
“對,速寫!我還真需要工廠的速寫,這個主意好。”達文聽到這個主意,覺得好,有新素材了呢。
達文覺得這個主意太好了,完全不是借口,就是一個真實的理由,甚至沒有正豐的事,他也完全可以因這個理由走一趟的。
“這個理由好,我倆可以一起去啊,一起速寫不是更好。”達文對正豐說。
“還是你自己去,我不在場,你可以跟他随便說,直接問我父親和明芝母親的事都可以,說你懷疑他倆有關系,懷疑明芝是我妹妹什麽的。”
“啊?可以這麽問嗎?不妥不妥。” 達文吃驚地看着正豐。
“可以,要不怎麽能弄明白呢?”
達文看着正豐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