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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豐一見到明芝,就急切地問:“昨天是怎麽回事?你很害怕的樣子。”

“我是很害怕,大嫂她在媽媽面前搬弄是非的。”

正豐又急切地問:“那她回去怎麽說的,你媽聽了,不高興了嗎?”

明芝心裏暗暗埋怨,如果兩人早點分手,就不會被鳳梅看到了:“她很不高興,很生氣。”

正豐不解地問:“為什麽?以前也是這樣送你回家,她知道的,她還感謝呢。”

明芝看了看他,幾天前,她也有同樣的問題。“那時的情況是我被驚吓了,你們好心幫助,她當然感謝。現在不同了,況且,以前有達文和曼玲一起,現在能一樣麽。”明芝低着眼睛略帶羞澀。

“這不是卸磨殺驢麽。需要幫助的時候就高興,不需要了就扔一邊。”正豐說完,覺得這個比喻不恰當,這不是把自己說成了驢,他摸摸耳朵笑了。

明芝也笑了,不過她又認真地說:“你不能這麽說,感謝是感謝,她主要還是擔心我。你明白什麽意思的,別明知故問。”

“她擔心你什麽?”

明芝當然不能說她擔心我像曼玲一樣,正豐還沒有說過要和自己交朋友的話呢。于是說:“擔心我只顧玩,耽誤了讀書呗。”

“怎麽會呢?散散步就耽誤讀書了?”正豐這麽嘴上這麽說,心裏自然明白明芝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反正,還是不要這樣散步了,我不想惹她生氣。”

“好吧。”

正豐掃興地看着明芝的背影越走越遠,心有不甘。自己這是被拒絕了嗎?她媽媽知道女兒和自己這樣的人交往,不是該高興嗎?自己可是違背了母親的話的,多不容易啊。

不過隔了一天,明芝還是見到正豐,不過他是和達文一起來的。他倆朝她走了過來,而達文卻在離開兩步遠的地方停住了,微笑着跟她打了招呼,只正豐一人走到她面前。

正豐笑道:“別擔心,我不陪你走,只在這裏說幾句話。而且,今天和以前一樣,我不是單獨來,和達文兩個人。” 他一副‘看我多聰明’的樣子。

“你還真會找漏洞,該去當律師的。”明芝笑道。

“我不當。”

“你有什麽話要說?”明芝問。

“忘了問你,你大嫂跟媽媽說了什麽?你媽媽是怎麽說的?我只是想不明白,感覺她對我挺好的,怎麽突然地,跟我一起走走她都會生氣呢?”

明芝不想把大嫂的原話說出口,覺得“男朋友”這三個字很讓人難為情。

“她罵我了呗。”

“奇怪啊,那次她來的時候,和我說了很多話,絕對是挺喜歡我的啊,怎麽會不允許你見我了?前天,你還說了句:她不許你和我來往,為什麽?”

“她說怕影響我學習。”明芝沒有說桃花眼的話,“不過,我懷疑是納先生和她說了什麽。”提起這個,明芝也是疑惑重重。

正豐聽到納先生三字,驚得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嬉皮笑臉的表情立刻就不見了:“納先生?她見了納先生?”

不遠處的達文聽得輕輕楚楚,也正豐同樣是大驚失色,不由得湊過來。兩個人都豎起耳朵,等待着明芝往下說。

“她不是不見他嗎?怎麽又見了?”正豐追問一句。

“她是不想見。可後來他說的很嚴重,說有很重要的事,關系到安全,非見不可,還說他要直接來家裏了。我媽就去他見了。”

“他們見面都說了什麽?”正豐急切地問。

“不知道,我沒聽到。”

“那你沒問問?”正豐急得太陽穴的青筋都鼓了起來,急切地等着明芝回答。

“問了,她沒告訴我。”

“那你沒問她不許你和我來往和納先生是不是有關系?”

“她說沒有,我只是懷疑,正好他們剛剛見完面,她就說這話。”

“你再問,讓她說明白啊!”正豐頓足埋怨道,他右手一拳打在左手掌上,還原地轉了個圈。

明芝很意外看着正豐有點氣急敗壞樣子,他怎麽這個态度?想起當時他正冷落自己避而不見,頓時心裏的不快被鈎了上來,沒好氣地說:“那時你已經不理我了,她許不許又有什麽區別,還不是一樣。有什麽好問的!”

“問問,問問啊!”正豐只想着自己事,根本沒理會明芝的變化。

“前天我問過了,她說怕耽誤讀書,跟你說過的。”明芝不滿正豐一再急促地要求。

達文見兩人都急了起來,趕緊拉了正豐一下:“別這麽急,明芝并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他怎麽想的?”明芝轉向達文。達文遲疑了一下,不知該怎麽說。

“你怎麽了?”明芝又轉向正豐問。

“納先生是不是曼玲結婚前見的你媽媽?”達文問。

“是啊,你怎麽知道?”明芝驚異地問。

明芝見正豐兩眼直勾勾地,不知在想什麽,舉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怎麽了?”

正豐被明芝搖晃的手勢驚醒了,他轉向達文。

“你聽到沒?她媽媽跟納先生見過面,然後就不許她見我了,說明我猜的是對的。”正豐兩眼發亮,

“你猜的什麽?什麽是對的?”明芝急切地問。

達文在一旁點了點頭:“有可能。”

“一定是納先生見了我們之後,就去見她媽媽了。我?關系到他們的安全。這一定是兩家有仇了,他是怕我找她們報仇。”正豐激動地說。

明芝聽了,吓得臉色發白。

“有仇!?” 明芝驚叫道。

“你會吓到她。”達文提醒正豐。

“怎麽回事?”明芝追問。

“沒什麽,別怕!”達文安撫明芝道。

“你回去問你媽媽認不認識胡耀祖。”正豐好像一潭死水終于找到了出口,一傾而出,完全停不下來。

“胡耀祖是誰?”明芝看着正豐發亮的眼睛,青筋暴起的太陽穴,她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

“是我父親,再問我們倆家是什麽關系。”正豐完全篤定了自己猜測,只等明芝和母親确認倆家到底是怎麽回事。

明芝回去便問了。

美珠定定地看着明芝道:“不認識。你從哪兒聽來的名字?為什麽要問我認不認識?”

明芝後悔了,不該問,這不是不打自招,自己又見正豐了。

美珠見明芝不出聲,低聲喝道:“是不是又見正豐了?你是不是想氣死我,說了好幾天,還不明白嗎?”

“不是我見他,是他見我。”

“那不是一樣。”

“可他來了,我有什麽辦法。”明芝擡頭,一臉無辜。

“不理他啊,不是跟你說了嗎,你不跟他說話,他說話你不答,我不信他會賴着不走。”

“可你忘了人家之前是幫過我的,怎麽好意思不理。”明芝提醒母親。

“你說得沒錯,他是幫過你,我們非常感謝!這可是兩件事了,不能說他幫過你,你必須陪他聊起來沒完啊,打過招呼,問個好就行了。難道他想要聊一輩子你就陪他一輩子,以身相許?!”

“那也不能問個好就說再見吧。”明芝表示自己為難。

“你這樣他就會越聊越多,你冷淡些,不接他的話。他看你不熱情,就不來了。他今天還弄個名字回來問我。明天還不知又拿個什麽借口跟你聊半天。這樣下去,你只有一個結果。”

“真沒有。你放心,我都想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麽做的。”明芝摟着媽媽的胳膊撒嬌說。

“你怎麽做?”

“他來呢,我就應付應付;我呢,絕不去找他;我不去曼玲家了,也碰不上他了。這樣行不行?”

“該說的都說了,你怎麽做,就是你的命了。”美珠無奈地說,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實在不行,我去找他說說。”美珠恨恨地說。

不出意外,正豐又來了,還是和達文一起。

“問了嗎?她怎麽說?”正豐急不可耐地問。

“她說不認識。”明芝答道。

“不應該啊?”正豐期待着明芝會帶來一個兩家人的故事。

“有什麽不應該,意料之中的麽。”達文說。

“怎麽回事?你們有什麽事瞞着我?”明芝問道。

于是,正豐把事情的前前後後和自己猜疑說了一遍,明芝聽了,目瞪口呆。

“納先生去見你母親時候,正是我去見了他之後。他說‘關系到你們的安全’,一定是我們兩家有仇?怕我找你們報仇?”正豐的低聲說,他不像是正豐倒像個偵探。

明芝聽了心驚肉跳。

“不不不,我在猜測,納先生擔心你們的安全,是不是兩家有過節。他擔心我對你們有威脅。”他笑了一下又說,“放心,即使真的有仇,我也不會報仇。我會化解矛盾。你跟我一起,化解兩家之間的矛盾。”正豐似乎已經看到了兩家之間的鴻溝,他興奮地像個鬥士,要明芝和他一起面對挑戰。

明芝驚魂未定,只是看着正豐說不出話來。她像被當頭一棒,完全處于蒙頭轉向的狀态,根本沒可能馬上成為正豐并肩作戰的鬥士。

“你回去,再好好問問你媽媽,是不是這樣。”

“你別害怕,正豐只是猜測,他并不确定你們兩家真的有什麽過節。”達文見明芝吓得不輕,安慰道。

這次,明芝回去并沒有再問媽媽。她想如果正豐猜的對,母親不說也是對的,他的母親不是也沒告訴他麽;如果他猜的不對,更不必自尋煩惱了。

再見到正豐的時候,明芝說:“我問過了,她說不認識就是不認識。你為什麽還叫我問呢?怎麽問不都是不認識。”

“我肯定他們是認識的。”

“他們認識能怎樣?不認識又怎樣?何況你只是猜測。即使你猜的對,我們也沒必要非得知道上一輩的秘密。既然他們不說,自然有他們的道理。”明芝冷冷地說。

“明芝說的對,別再煩惱了。”達文站到了明芝一邊。

“我就是要把事情弄清楚,不能不明不白地,不知道你是誰。”正豐又急了。

“我是誰?什麽意思?”明芝又被驚到了。

“我連你是不是仇人的女兒都弄不清,怎麽……”正豐真正的想法說不出口了。

“那你去問你媽媽呀,如果真像你猜的那樣,你媽媽也該知道。”明芝有點生氣,你可以問你自己的母親啊,為什麽非逼着我問我母親呢。

“問了,她說不認識。”正豐答道。

“那就是不認識呗,你為什麽還非要我一問再問呢?”明芝不耐煩地說。

“我肯定他們認識。”正豐肯定地說。

“你什麽意思啊?你母親說不認識,我母親也說不認識,你卻要我再問,難道非要逼她說認識為止?你不覺得太過分了嗎?你都肯定了,更沒有必要問了。” 明芝更不耐煩了。

“正豐,我覺的明芝是對的,沒必要再問了。”達文勸正豐道。

“這事不弄清楚,沒辦法交往。”正豐終于吐出了心裏的不安,那不安是隐約的,說不出來的。

“不交往就不交往。你肯定他們認識,也肯定我們是仇人,還交往什麽。”明芝只理解這話表面的意思,不知正豐心裏還有更多的疑惑。

“是不是趁了你的心!”正豐不依不饒地說。

“別忘了,是你先不理我的,趁了誰的心!”明芝譏諷道。

明芝覺得正豐真是無理取鬧了,她的應付冷卻政策,到此是失敗了。她本希望兩人關系能不遠不近地維持下去,讓她讀完中學,也許到了大學,母親就會改主意,不再管了。怎麽就憑空出來個仇人說法?不過,不管是不是仇人,正豐的偏執也真過分了,如果是仇人,那就更沒有必要交往了。她完全想不到兩人是這樣收場。如果不想報仇,就沒必要非要知道,難道正豐是想确認自己的猜測,然後報仇?明芝被這突然冒出的後半句吓得脊背發涼。怎麽辦?要不要寫信告訴哥哥?她多麽需要哥哥啊,可這事又不能和弘遠說。

正豐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對明芝的要求有什麽過分,他完全沉浸在差一步就要解開謎團的興奮中。既然明芝不肯再問,那就自己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