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看不見臉, 但是朝靈總覺得那張面具下,必然生了一張漂亮又涼薄的臉。
想必他就是那個男人口中的主人。
那人隔着面具打量她片刻,随後輕輕點了下頭。
朝靈一愣, 卻見房門緩緩掩上, 那道人影也消失在視線之內, 她才恍如夢醒般低頭看手上的兩枚房牌。
“大師兄,剛才那個人給我們付了房金……”朝靈又擡頭看了一眼樓上緊閉的房門, 宋聞星卻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朝靈,考慮再三, 最後還是點點頭。
“罷了,天色不早,明日我們再去拜訪那位相助的恩人。”宋聞星收了劍上樓,朝靈也默默跟上。
這家客棧是為供旅居商客落腳而建,尤其是十洲來的商人, 房內部分陳設特地迎合了十洲的習慣,朝靈幾天來都沒好好吃過東西,肚子餓得不行, 但手中又沒有錢, 只能躺在床上擺弄脖頸上的項鏈。
她先前沒有仔細觀察, 現下房中燈火通明,項鏈上的細節也看得清清楚楚。項鏈上鑲着一顆幽藍的珠子,看不出來是石頭還是玉,漂亮得就像夜行動物的眼睛, 上面還隐約刻着古老的銀色紋路。
朝靈想了想, 試着往珠子裏注了些靈力, 又伸手探了探, 最後從裏面摸出一支筆來。
朝靈:“?”
紫竹金毫, 筆身漂亮修長,看不出來是什麽動物的毛制成,不過按照朝靈的經驗,這種筆陸霁一定很喜歡。
她原先以為十四送這個東西給自己儲物用,沒想到裏面還有東西。
她又歪着頭掏了掏,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陸陸續續掏出了一大堆東西,瓷瓶玉佩,靈石武器,丹藥獸骨,甚至連金子都有。
她雖沒見過,但是看得出來這些東西價值不菲。
朝靈:“……”
她開始懷疑十四到底是送錯了東西,還是搶了人,這…這也太貴重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東西塞回項鏈裏,連同季聞雪幾人之前送的禮物一起,決定等回了蒼雲再好好問問十四。
“咚咚咚”,這邊她剛收好東西,外面就傳來敲門聲,朝靈還以為是不是宋聞星有什麽話要囑咐,結果一打開門,就看見先前那個男人站在門前,手裏恭恭敬敬托着東西:“二位舟車勞頓,我家主人令我送些吃食過來給姑娘。”
朝靈一低頭,卻見男人手上擡着大大小小的盤子,都是些精致的糕點吃食,一眼就讓人食指大動。
朝靈被勾得咽了咽口水,但還是忍住了:“冒昧問問,你家主人來天駱……”
她問得委婉戒備,那男人卻十分善解人意,沒有隐瞞:“我家主人來天駱談些生意,與您二位一見如故,食物是從在街上買的,請姑娘放心。”
猛不防被拆穿,朝靈也不惱,只是笑着接過男人手裏的食物:“謝謝!你家主人真是個好人!希望他賺大錢!”
待會她就帶去和宋聞星一起吃。
那男人笑了一下,恭恭敬敬送了食物,臨走時瞥見朝靈脖頸上還沒來得及塞回去的項鏈,見了鬼似地愣了半晌,才低着頭迅速離開。
這東西居然在這小姑娘身上……
朝靈不明所以,把項鏈塞回懷裏,才抱着一大堆食物敲響了宋聞星的房門。
宋聞星還在看卷宗,看見朝靈一臉燦爛地舉着東西進來,不解道:“食物?哪兒來的?”
朝靈便把剛才的事說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雖說他有恩于我二人,但不可不留心。”無端懷疑雖有失于人,但他二人遠在異鄉,不得不防。
朝靈知道宋聞星的擔心,但想起方才那個戴面具的男人,又覺得對方好像沒什麽惡意,反而有種隐隐約約的熟悉感……仔細回憶,卻又想不出來自己在哪裏見過此人。
此次她和宋聞星的任務,是來天駱尋一味名為“流金”的香,說是有重要用途,具體用途朝靈不太清楚,只知陸霁和宋聞星都對這個東西格外重視。
吃完東西已快深夜,朝靈被宋聞星耳提面命趕回房間,讓她趕快休息。
樓下的客人像是喝了一宿的酒,第二日時醉得東倒西歪,被那美貌的老板笑吟吟地扔上了大街,扔完了人,又笑着回頭和剛下樓的朝靈打招呼。
“醒了?昨晚睡得如何,小妹妹,可有不适之處?”朝靈對住宿條件要求不高,向來是能睡就行,只是夜間醒來時,鼻尖隐約萦繞着一股揮之不去的香味,不知道是夢還是錯覺。
“還好。”
老板卻好像看出她想什麽,款擺着腰肢緩緩靠近,又拿那種會拉絲的目光盯着朝靈:“天駱城盛産黃金和香料,夜間聞見些味道也算尋常,那些不解風情的臭男人最愛拿些庸脂俗粉欺騙小女孩的感情,若是在街上遇到了,你千萬別收。”
朝靈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想起此行的目的,索性直接開口問:“老板,請問天駱城中,哪裏有賣香料的市集或者商鋪?我和師兄想逛一逛。”
“香料啊,”老板拄着下巴思索片刻,才輕聲道:“香料的話……我倒是有些門路,不知你們二位要買的是什麽香,我看看能不能幫忙?”
朝靈和宋聞星對視一眼,才轉頭道:“實不相瞞,這一味香料,名為‘流金’。”
聽到這個名字,原先興致缺缺的老板忽然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半晌才問:“香名‘流金’,你們确定?”
不是“流水”“流木”,居然偏偏是“流金”。
朝靈點頭,那美貌老板卻忽然面露難色,似乎是在糾結:“……”
“有什麽難處嗎?這味香料對我們很重要,我們遠道而來,就是為了它。”朝靈不明所以,卻見老板糾結片刻,又緩緩笑開。
“難處是有些,這‘流金’香珍貴異常,千金不換,尋常市集和店鋪之中定是沒有的;因其只禦用于我天駱城的城主,你們有錢也未必買得到。”
朝靈沒想到陸霁讓他們找的東西居然這麽珍貴,一時覺得莫名頭疼。
良久,老板又道,“不過我有還個妹妹,她有些門路,興許能幫你們一把……不過你們得告訴我,你們要‘流金’做什麽?”
這回答話的是宋聞星:“家中有個妹妹,性命垂危,已在旦夕,尋香是為救命。”
朝靈沒聽說過宋聞星還有個妹妹,聞言也是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在撒謊,想必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不能如實相告。
只是大師兄撒謊也未免太娴熟,她差點都信以為真。
那老板了然,便指了路讓朝靈二人去城中某個商鋪去見她妹妹,還特地囑咐朝靈一定要晚上回客棧來住。
朝靈被老板又摟又抱又揉又捏,好不容易逃過魔掌,轉眼卻見樓上緊閉的房門,忍不住又問:“樓上住的那位客人,老板你知道他的來歷嗎?”
那老板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下又了然:“那位是十洲來的,只知是貴客中的貴客,城主大人還親自設了宴為他接風洗塵,至于來歷,我就不清楚了。”
原來是大人物,怪不得要戴着黃金面具怕被人看,朝靈默默想。
告別老板,朝靈和宋聞星便出發去找老板的妹妹。
清晨的天駱城熱意湧動,石磚隐隐發燙,黃金大柱刺人眼,等朝靈和宋聞星來到缇雅老板指的地點時,更是已近中午。
缇雅的妹妹叫阿琳娜,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只是相貌和缇雅無甚相似之處,怎麽看都不像是姐妹。
“缇雅說的十洲小美人嗎?你終于來了,我已經等你一早上了!”阿琳娜拉住朝靈,又是一陣揉搓,高興地恨不得在朝靈臉上留兩個香吻。
朝靈:“……麻,麻煩了。”
天駱人熱情奔放,朝靈和宋聞星早就深有體會,走在大街上會有陌生男子大刺刺地過來問朝靈有沒有丈夫,有的話願不願意換一個,還有戴着面紗愛跳舞的姑娘給宋聞星抛媚眼。
朝靈臉皮厚,村裏二狗子追翠花,也是大大咧咧直接問人家要不要當自己老婆,宋聞星長居雲間,修的無情道,耳濡目染都是陽春白雪,哪裏經得住這麽逗,朝靈一邊取笑宋聞星一邊自覺充當大師兄的靠山,拿出自己的臉皮,最後成功到達了目的地。
“城主這幾日事務繁忙,暫時見不了外客,不過我會為你提早安排,最遲明天晚上,我就可以帶你去見他。”阿琳娜挽着朝靈的手,一雙深眼,笑意真誠。
朝靈不明所以:“你誤會了,我們只是想找香料,并不是想見你們城主……”
“‘流金’只有城主才有,你若想要,只能親自向他讨要。”
朝靈恍然大悟。
“可是我們只是異地來的旅人,無權無勢無聲無望,像我們這樣的小人物,也是可以見你們的城主嗎?”天底下還會有那麽便宜的事?
事後她和宋聞星會不會被狠狠宰一筆?
阿琳娜卻毫不擔心:“有我和姐姐在,就不用擔心,城主一定會見你的。”
“為什麽?”朝靈脫口而出。
她不想那麽直接,但是她非常懷疑阿琳娜的話是否屬實。
還是說天駱城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城主善良慈祥,還喜歡接見有求于他的窮苦平民?
朝靈還沒想完,阿琳娜就打斷了她的思緒:“因為我是城主的老婆啊。”
“哦原來是城主的老婆啊……老婆?!”
啊?
朝靈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阿琳娜,誰料對方似乎一點都不理解朝靈的驚訝:“你不知道嗎?我還以為你知道,缇娜姐姐和我,都是城主的老婆。”
朝靈:“?”
宋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