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吃了早飯,黎舟舟付賬出了早餐店。耳邊是汽車經過時發出的噪音,頭頂是翠綠的随風飄動的梧桐葉。

黎舟舟看着也跟着出來的言放,但是根本就看不見芙蓉小區的那個男人,她又問言放:“你沒有騙我吧?”

言放說:“沒有騙你。你要不要牽我的手再确認确認?”

黎舟舟吃驚,訝異的将自己的手收放在身後,“我幹嘛要牽你的手?”難不成,這人居然要吃我豆腐?

黎舟舟不可思議的看着言放,他看着一派正經,想不到思想也這麽不堪?

言放擡眸,見黎舟舟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審視自己,解釋說:“我牽了你的手,你就可以看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了。”

原來如此。

黎舟舟恍然大悟。

“在外面說話還是不方便,還是回家去說吧。”言放提議。

黎舟舟看着過往的車輛,她還能怎麽辦,只能點頭。

到家後,黎舟舟這個主人竟然有些拘謹。她在沙發上坐下,茫然的看着還站着的言放,問他:“我怎麽和他溝通?”

言放說:“我剛剛都說了,和我牽手後你就能和他溝通了。你要不要牽手?”

黎舟舟勉為其難的說:“行吧。”

言放走到黎舟舟身邊坐下,主動握住黎舟舟的手。

言放的手很涼,黎舟舟被他握住的那瞬間,渾身都打了一個哆嗦。但當黎舟舟擡眸時,看見那個穿着黑色西裝站得筆直的男人出現在自己家裏時,她就不在乎冷不冷了。

不過,唯一一點不同的是,黎舟舟那天在芙蓉小區不小心闖入了惡咒,男人渾身都是血,可今天過來時,他身上一點血跡都沒有,看着竟然還十分儒雅。

男人也看到了黎舟舟,他就那麽站着沙發前,好像不知道該不該坐下。

黎舟舟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屋子的主人,趕緊說:“你……先生,不要拘謹,你坐。”

楊楚凡在言放斜方的椅子上坐下,他看着黎舟舟,不茍言笑。他的容貌十分端正,周身似乎有一股浩然正氣,身上的西服雖然周正,但那不過是他的陪襯而已。

不過,他的面容間有些疲憊,眼睑耷着,仿佛這兩天很倦怠一般。

楊楚凡說:“實在是打擾了。”

黎舟舟問:“你跟着言放過來,是有什麽事情要和我說嗎?”如果不是來找她的,言放沒必要帶他來。

楊楚凡說:“先自我解釋一下,我姓楊,叫楊楚凡,那天你去的芙蓉小區的五棟三樓是我的家。我家裏還有一位年過六十的母親,姓李。”

黎舟舟點頭。

楊楚凡說:“今年3月中旬,我出了一場車禍,因此去世。自那之後,我就一直在世間不肯走,一直徘徊在芙蓉小區附近,因此還鬧出了不少動靜。”

黎舟舟好奇,問道:“楊先生,你為什麽要弄出那麽大的動靜啊?你這一鬧,開發商都不想要芙蓉小區那塊兒的地皮了。當然……那裏的人多少也住得有些不安穩,心裏只怕是七上八下的。”

楊楚凡沉默了會兒,“我也知道我鬧出這樣的動靜實在是不妥當,我心裏真的十分慚愧。我不想鬧出這樣的動靜,可我如果不鬧出這樣的動靜,芙蓉小區就得被拆了。我為了阻止小區被拆,不得已而為之。”

黎舟舟不解,“你為什麽不想芙蓉小區被拆?之前好像沒有聽說小區的住戶不想拆遷啊?他們好像都很高興啊。”

要真是因為要拆遷鬧得開發商與原住民不愉快,早就上新聞了。

楊楚凡嘆氣,解釋說:“我在世的時候,小區被拆我覺得無所謂,反正我可以接我媽媽去新的地方居住;可我現在不在世了,我媽她獨自一人,芙蓉小區她住了幾十年了,小區裏的老人她都認識,算是伴兒。這小區要是拆了,老人們都去了其他地方居住,我媽她一個人又沒有朋友,可怎麽辦啊?”

黎舟舟聽懂了楊楚凡話裏的意思,“所以,您父親是去世了是嗎?”

楊楚凡點頭,“我父親十五年前得了癌症去世了。”

黎舟舟楞了會兒,心裏感嘆李奶奶的不容易。丈夫死得早,兒子最近又發生車禍去世了,她一個人在這世上活着,的确艱艱難。

“那你家有靠譜的親戚嗎?李奶奶出錢,和親戚一起住呢?”黎舟舟提議。可她說完就後悔了。這世上的親戚,哪有那麽多都是貼己的。

楊楚凡搖頭,“沒有什麽特別好的親戚。我爸爸去世後,和我家裏來往的親戚就很少了。”

屋裏很靜谧,靜得連樓道裏有人開門關門的聲音都聽得十分清楚。黎舟舟能理解楊楚凡不放心自己的母親,可他不能為了自己的私心傷害其他人。

黎舟舟低着嗓音說:“楊先生,雖然我很理解你不想芙蓉小區被拆遷,你想讓你母親在那裏好好生活,可你們之前早和開發商都商議好了,你現在這是臨時反悔。”

“何況,小區的其他人都盼着小區能拆。你鬧得芙蓉小區不安寧,哪怕它以後不被拆,住在裏面的其他人心裏也不安生啊。楊先生,你不能這樣。”

不能為了一個人的利益,而損害整個小區的人的利益。

楊楚凡說:“我也知道。小區裏的人很多我都認識,現在他們心裏着急,我也于心不忍。”

黎舟舟問:“既然你不肯芙蓉小區被拆,你一直守着小區就行了。你今天忽然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麽?”

如果不是有求于她,楊楚凡應該不會跟着言放來找她。

楊楚凡說:“我被渡魂師盯上了,這幾天一直躲着渡魂師,要不是言放,我早就消失了。”

渡魂師?

黎舟舟不懂這是什麽人,她茫然的看着言放,期待他能解釋一番。

細長的睫毛下,言放的眼神十分認真。

他解釋說:“這世間,有部分人死了以後,他們的魂魄不願意離開人世,我們稱之為孤魂。而渡魂師,就是引孤魂離開人世的。一般情況下,孤魂不擾亂人世的秩序,渡魂師很難發現它們。可一旦孤魂擾亂世間原本的秩序,渡魂師便會找上門來。大前天的晚上,渡魂師就找到了芙蓉小區,差一點渡了楊楚凡。”

“我在人世還有牽挂,還不想走,是言放及時出現救了我。”楊楚凡感激的看着言放,語氣十分誠懇。

黎舟舟明白了什麽是渡魂師,看樣子那是跟鐘馗一般的人物,可黎舟舟聽了解釋,心裏依舊很困惑,她看着楊楚凡,問他:“可言放和你一樣啊,渡魂師怎麽不會渡言放呢?”

楊楚凡楞住,他好像一直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只知道言放那天晚上幫了他。

黎舟舟盯着言放,“你去救楊先生,萬一自己被渡了怎麽辦?”

言放笑笑,但又沒有回答黎舟舟的問題。他看着楊楚凡,提醒他說:“你已經交代清楚關于你的事情了,快點說說你要黎舟舟幫你做什麽。”

楊楚凡這才急忙看着黎舟舟,鄭重的說:“黎小姐,渡魂師找到了我的蹤跡,我在人世的時間就已經不多了。萬一哪天我被他們抓到後強行送離這個人世,我母親怎麽辦?我最牽挂我的母親,我想看着她被好好安頓我再離開。所以,我希望你能幫幫忙,替我母親找一個靠譜的養老院。我本來想替我母親找,可我現在害怕我一出現就會遇到渡魂師,所以只能麻煩黎小姐了。”

黎舟舟知道楊楚凡是一片孝心,她理解似的沖楊楚凡颔首,“我盡力幫你。不過——我即便找到了好的養老院,怎麽說服你媽媽去養老院呢?”

“你放心,這個我已經想好了。你還沒有和我媽媽見過面,到時候可以先去裝扮成養老院的工作人員來做宣傳,先勸說我媽媽,我到時候再從中努力,争取讓我媽媽去養老院居住。”

說完,楊楚凡站起身,鄭重的向黎舟舟鞠躬,又向言放鞠躬——這個男人可是冒着自己被渡魂師抓的危險救了自己,可得好好感謝。

楊楚凡離開了,言放還留在家裏。黎舟舟看了眼手機,已經是十二點半了,她去赴黃怡的約只怕趕不上。她坐在沙發上,只好給黃怡發了語音向黃怡道歉。

“黃怡小姐姐~不好意思啊,我媽媽臨時來市區了,我今天不能陪你看電影了。下次,我下次請你!”

發送語音後,黎舟舟又發了好幾個讨好的表情包,勉強換來黃怡的一個“OK”。黎舟舟如釋重負,背靠着沙發,眯着眼睛思考哪裏有比較好的養老院。

不過——

黎舟舟扭頭瞪了言放一眼,“言放,我好歹是你的主人,你怎麽不先問過我的意見就将楊楚凡帶來了。”

言放回答:“我知道你是一個善良的人,應該會答應這件事情。”

黎舟舟楞了半晌,“萬一我就是不答應呢?”

言放:“你一定會答應的。”

黎舟舟問:“你為什麽這麽肯定?”

言放:“因為你很善良。你能給一座孤墳上香,如果知道楊楚凡的母親這麽艱難,你應該會幫忙。”

言放頓了頓,又說:“當然,沒有經過你同意我就帶楊楚凡來找你确實是我的錯,你想要我怎麽彌補你都可以。”

言放承認自己利用了黎舟舟的善良,他不能讓她白白付出。